第6章 衍哥，你真好
夜晚，方识晨走后，余博衍发现自己不能心无旁骛地补习英语，他脑海总会浮现对方来时愉悦期待的双眼。
他坐在书桌前将相片扶正仔细看了看，思考自己是否小题大做，想了一会儿，忍不住把手伸向相片，指着小孩儿低喃着些什么。
晚些时候，余博衍拿到机器人送来的晚餐，有一份是给方识晨点的，而那一份餐里有几块类似那人常在课间吃的糕点……
余博衍手上拿着盒子不禁回想，最近半月每天早课前，方识晨都会“摇着尾巴”递给自己一个保温盒，“衍哥，我家阿姨做的糕点可太好吃了，干净又卫生，尝尝吧，尝尝吧！”
余博衍每次都会拒绝，但第二天依然会出现相同的场景。
方识晨就像不会受挫一般，被拒绝了也不伤心，课间自个儿和附近的人把东西分着吃了，还脸颊鼓鼓囊囊的对着他：“真的很好吃，衍哥来一块吧……” 结果当然是再次被拒绝。
余博衍回过神来，不知第几次在心里嘀咕：方识晨真是个黏人精。
晚饭后，为了不浪费过多，余博衍吃了一块原本给方识晨的糕点。
咬下第一口他便忍不住想，太甜了……这种又黏又甜的东西果然只有方识晨爱吃……
方家，方识晨饭后陪着老爷子方陨下围棋，爷爷察觉到他心不在焉，存心逗他。
果然没几步，方识晨的黑子走入方陨的陷阱，然后惨败。
方识晨一脸惊讶，围棋是他的拿手戏，以往和爷爷大战三百回合难分上下，现在却轻易输掉了。
方陨见他瘪着嘴一脸不高兴，动手轻轻去捏他的脸蛋：“方宝宝怎么了，不高兴了？”这对方陨来说还挺新奇。
“爷爷，你趁人之危！”方识晨躲开不让爷爷继续掐，“而且别再叫我小名了，我早就不用这个名字了！”
方陨大笑，随即想起方识晨八岁时哭着扑进他的怀里：“爷爷，他们笑我幼稚鬼，宝宝不要被叫宝宝了……呜呜……”
后来，方陨若有其事地对来访亲朋以及方识晨的小伙伴们宣布，要给方识晨改小名。不过除了方识晨本人，似乎没人当真。
随着方识晨逐渐长大，大家更多时候是直接叫他的名字，偶尔想逗他还是会叫他小名方宝宝。
方识晨见他爷爷笑得这么开心，懒得再抗议，他自己的心情也开朗许多。
爷孙俩玩了一会儿后，方识晨便推着方陨去休息了。
方陨年轻时过度劳累、白手起家创建了方宇集团，方宇做大后，创始人却早已积劳成疾。前几年又不小心中了风，醒来之后双腿便再不能行走。
方识晨回到房间后不再失落，他想，自己要不要给余博衍发一条微信。但又害怕余博衍还在生气，纠结纠结着竟逐渐睡了过去……
次日，方识晨到教室时，余博衍已经坐在座位上。
他潜意识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又将盒子放在自己桌上，壮起胆子和余博衍打招呼：“衍哥，早啊！”声音有点底气不足。
余博衍看向他，被他做贼似的动作和表情惹得想笑。
方识晨见余博衍用眼神回应自己，迅速向人凑近，惊喜道：“衍哥，你原谅我啦……衍哥，你真好！”
余博衍好似又看见方识晨摇着的尾巴，内心略感无语。他对于这人的后半句话非常不认可，但看着人情绪变化如此之快，没忍住笑得阴阳：“你开心就好……”
方识晨没在意余博衍说了什么，因为他又看见余博衍笑了。
他怔了一瞬，呆呆的说：“衍哥，你笑起来更帅了……”然后只敢在心里嘀咕：怎么就不爱笑呢，多笑笑不挺好嘛……
余博衍没有回答他，等着方识晨邀请自己吃糕点。
他想，他今天会接受，然后顺势和方识晨道谢。他知道昨晚错的其实是自己，不过他不打算再提，接受方识晨的糕点就当和人扯平。
至于自己在方识晨心里是怎样的人，他并不在意，不过他也不能解释，自己今天为什么想破例接受对方的糕点。
他甚至没感觉到、自己在方识晨的问题上总是犯矛盾。
可惜方识晨不知余博衍心中所想，他经过从踌躇小心到惊喜开朗，结果恰巧在今天，忘记问余博衍吃不吃糕点了……
很快国庆长假到来，周俊柏要训练，所以今年，他们几个取消了远途旅行的老活动。
方识晨邀请余博衍和他们一起玩游戏，不出意外被拒绝了。
方识晨也不在意，他想，反正自己有余博衍的微信，想余博衍的时候，直接发微信就行。至于余博衍回不回他、怎么回他，他依然没有要求。
他太崇拜余博衍了，他觉得余博衍做什么、怎么做都自然有一套道理。所以他欣然接受余博衍的拒绝，自个儿哼着歌、坐上李叔的车去陆源家了。
余博衍国庆需要回一趟白家老宅。
白家是老牌富族，他外祖父白启山子承父业后，壮大了家族企业丰德实业，虽然现在大不如以往，可根基依然还在、家底也算丰厚。
余博衍的父亲余德治年轻时属于寒门贵子，和白嘉栀结婚后，利用白家的投资创建了自己的公司——鸿海实业。
年轻的余德治雄才大志，奋力经营，强势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几年后，鸿海实业更名为鸿瑞集团，随着科技发展，鸿瑞与时俱进不断冲锋，不过短短二十多年，现已成为旗下囊括实业、地产、银行、信息科技等板块的百强集团。
如今的丰德实业和鸿瑞相比怕是犹如飞燕比雄鹰，难以同日而语，何况丰德如今很多大订单还要依靠鸿瑞的支持。
傍晚，余博衍走进老宅会客厅，白启山和白嘉珍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他语气恭敬却不带太多感情：“外公，小姨。”
白启山嗓音浑厚、声线平稳，语气不紧不慢回了一声“嗯”，仿佛余博衍不是他的外孙，而是他的下属。
白嘉珍对余博衍不算亲厚，但多少像个长辈，温声和余博衍说话：“博衍终于来了。”
接着她让厅内所有保姆去收拾房间和准备晚餐，吩咐完之后继续对余博衍说：“你回你爸爸那边了吗？你长大了，要多体谅你爸爸，多关心公司。”
类似的话余博衍从小听到大。
白启山一生只有三个女儿，余博衍的母亲白嘉栀，二姨白嘉钰，小姨白嘉珍。
白嘉栀生病抑郁后自杀了。
白嘉钰年轻留学时和外国人相爱，尽管白启山多次威胁阻拦，最终依然无法阻挡白嘉钰和男友私奔成功，人至今未归。白嘉钰每年寄回的信件和照片也全被白启山命人丢掉了。
白嘉珍则是企业联姻，婚姻十分不幸，她还未有孩子，丈夫却包养了三四个情人，其中一个女人甚至怀了孕。白嘉珍尝试过忍辱负重，却也不过五年仍然以离婚收场。
如今的白家人丁稀少，事业下滑，白启山年迈体差，唯一的掌权人是白嘉珍，但所有人都默认，最终丰德能依靠的只有鸿瑞、白家能依靠的只有余博衍。
余博衍内心疲倦、憎恶，面上却早已学会隐藏，“还没有回去过，会回去的。小姨给我发信息，想着很久没见外公，所以先过来了。外公近来身体可好？”
白启山亲情观淡薄，对余博衍的态度还算满意，他懂得物极必反的道理，认为适度的管束才不会让余博衍脱离掌控。
余德治目前只有余博衍一个儿子，尽管父子两关系浅薄，甚至可以用僵持来形容，可余德治也不是会把家业拱手让人的个性，所以白启山并不逼迫余博衍搬回余家，未来白家依然得靠余博衍。
“最近没犯咳喘病，心脏也不错……你这段时间学习怎么样，我听你班主任说你英语进步很大，还想过出国留学吗？”
白启山希望他留在国内读金融，所以从不放弃试探他的心思。
余博衍心中突发恨意，他不喜欢白家监控他的状态。不过面上依然带着微笑，不漏丝毫破绽：“没太多留学想法。只是扬长也要补短，我的数学现在是3班第一，英语不能太落后了，以后读金融，英语也很重要。”
余博衍不会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想法，他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失去了对所谓家人的信任，他甚至感到厌烦。
逃离是他能想出唯一不将冷漠转化成恨的方法。
白启山若有所思，他自认为了解余博衍——重视感情、逆来顺受、性格内向，但他不会全然信任余博衍。
余博衍毕竟乳臭未干，偶尔伪装败露，白启山也并非毫无察觉。
晚餐后，余博衍留宿在白家老宅，在熟悉的卧室里，他却久久不能闭眼入眠，甚觉胸口郁气难解。
他没想到自己已经到了如此难以忍受的境界，熟悉的环境反而加深他的痛苦。
他的脑海中，母亲让他滚、父亲甩他耳光、母亲抱着他亲吻他的脸颊、他获得少儿马术比赛一等奖时父亲上扬的嘴角、金毛叼着飞盘奔向他、他在青石板上发现母亲冷掉的身体、黑暗中他焦急摸索找寻金毛……
种种画面犹如走马灯般滚动着……
余博衍觉得自己快无法呼吸，他快速起身，拿着手机走向房间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