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是我
天阴沉沉的。
大片大片的黑云堆涌着从天边而来，眨眼的功夫天就要黑了似的。
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是台风天，大雨伴着大风倏忽而至，天地间立刻成了雾茫茫的一片，门窗年久失修，雨水直愣愣的往里头扑。
有虫子四散而逃。
林修缘站在屋子里，潮湿的水汽裹着凉意，“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王胖子觉得林修缘这个挺邪乎的，原本打算把人送到立刻就撤的，可没想到大雨说下就下，看着外头呼啦啦的暴雨，他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林修缘上了楼。
他原以为林修缘跟他说话呢，可一瞧人压根没看他。
便猜到林修缘是跟看不见的“她”在说话呢。
“喵喵，把人给她吧。”
喵喵？
王胖子四下一瞅，发现并没有猫，手臂上登时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林修缘看到了“韩雨婷”。
可跟她梦中看到的小女孩不一样，她保持着高处跌落的样子。
手臂和腿因为骨折而有着怪异的姿势，头发因为沾满了血，黏黏糊糊的粘在头皮上，眼耳口鼻处都有血，这样的惨样，让林修缘初见之下，都有些不适应。
估计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出于本能的反应起初的几秒，韩雨婷下意识的想要躲，那种小心翼翼到无措的细小反应，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哭。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即便是死亡，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畏惧与无助却不曾更改。
杨繁是怕了。
刚一出现就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拿手扇着自己的耳光。
“都是我不对，我是禽兽，我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打的很用力，很快嘴角就有了血。
他不停的骂着自己，可眼睛的余光却小心的觑着对面的反应。
骂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
“可好歹我也是你的爸爸，养你这么大，你”
不提爸爸两个字还好，一听到这两个字，韩雨婷整个人如兽一样，四肢伏地，迅速的爬上了屋顶，然后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杨繁。
仿佛下一刻就要抓扑而下。
杨繁吓的瘫坐在地上，又朝着林修缘磕头求饶。
喵喵坐在林修缘的肩头。
看见杨繁想要靠近，以为这人要伤害林修缘，张着嘴嘶吼了起来。
杨繁不敢靠近，吓的瑟瑟发抖。
屋顶上的韩雨婷也不攻击，像是在玩他一样，在屋顶四下游走。
一旁的韩巧芬相对而言倒是淡定点，可林修缘觉得与其说是淡定，不如说是木然，是麻木，像极了她这一辈子的生活的一样。
短暂的茫然后，她就接受了现状。
“我死了？”
林修缘点头。
“你早该死了的！”
韩巧芬不答话，转而看向昔日的女儿。
其实她早已忘记女儿的长相了，当初她从边地小国偷渡而来，本来以为会迎来新的生活，接受新的人生，可没想到只是从一个地狱到了另外一个地狱。
她像是个物品一样在男人间流转，又因为没有合法的身份只能像躲在暗影的老鼠一样，一直藏在黑暗里。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只是想活着而已。
仅此而已。
她看向女儿的眼神也是麻木的。
没有母女间的久别重逢的感动，也没有坏事做尽面对女儿的悔恨与眼泪。
她苍白的唇嗫嚅着。
“谁让你投胎做了我的女儿呢，只能怪你倒霉。”
林修缘已经找不到词来形容这对恶心的夫妻了。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这一点林修缘懂。
原谅或是继续仇恨那只有受害者有资格说，旁人没有资格指点。
韩雨婷从屋顶攀爬而下，想要靠近林修缘，可又害怕坐在他肩头的喵喵，于是在一米外站着，她恢复了本来的样貌，看着顺眼多了。
长长的头发，刘海也很长几乎遮住了两只眼睛，皮肤很白，身形瘦小。
“真的怎么样都可以吗？”
她斟酌了下，喊林修缘。
“哥哥，真的怎么样都可以吗？”
林修缘点头，唇角艰难的勾了勾。
韩雨婷对着他鞠躬。
“谢谢，哥哥。我想好了。”
她很平静，唯独被刘海遮住的眼睛里有着共入地狱的仇恨的光。
林修缘想劝她，说什么别为难自己，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可到底说不出口。
“你觉得怎么做，自己能舒服点，就去做吧。”
韩雨婷又鞠了一躬。
跟着转身冲着杨繁和韩巧芬咧嘴一笑，她的笑阴森而冷酷。
“我要和他们一起坠入阿鼻地狱，生生世世，不死不灭，永不回头。”
她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很重，带着咬牙切齿的恨。
林修缘点头。
“将来若是想要哪天想通了，再来找我，我可以帮你解脱。”
韩雨婷再次鞠躬。
楼板上有大团的如同墨汁一样的东西晕开。
她朝着他们走过去，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
像极了正常的一家三口。
很快三人就被墨色吞没，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做完这一切，林修缘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虚弱的坐在地上，外头风大雨大，此时此刻他忽然就想起了贺徊。
很想很想，非常想。
他想他在他身边，他掏出手机，鬼使神差的给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了电话。
无数次里头响起的都是“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可这一次里面却传来了“嘟嘟”声。
“嘟”
“嘟嘟”
第三次响的时候，电话里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男人似乎在睡觉，语气里带着被吵醒后的不爽。
“喂？”
林修缘的掌心冒了汗，喉头哽咽的厉害，他不敢说话，也说不出来话，他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也不知隔了多久。
“是我！”
林修缘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两个字。
声音干涩，带着点委屈。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跟着电话被挂了。
王胖子看着林修缘坐在角落里，抱着双膝，细瘦的背一抽一抽的，不明所以，好半天才问。
“事情没办成？”
林修缘抬头，吸了吸鼻子，用红红的眼睛看住了他。
“记得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