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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章 范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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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通最近活得还是很滋润的,晋王的名声越来越好,笼络了不少文人名士。他把自己的庶子王彻安排在涿州范阳县当县令,那里的县令因为剿灭安禄山有功,升回了长安,今年河北安生了,他便想让儿子赶紧积累些资历,于是把他安排去了那里。

    王家这些年在五姓之中居于末位,他也很想和这些家多多亲近,所以才安排去了那里。可惜,他却不知道,他这个庶长子却是个上不得心胸狭窄之人,因为王通没有嫡子,所以将来族长之位将会传给他的嫡侄,因此王彻一直对此心有不满,无奈家规如此。他也对嫡出心里充满了恨意。

    从前他就跟卢时交好,后来卢时回了范阳,两人就断了联系,后来卢时以冲玄真人的身份回到长安,又跟他交往了起来。卢时做出一副被嫡出子排挤的样子,引得王彻一通共鸣:“我原先还觉得你那个弟弟对你挺好,谁知道竟是这样。”

    卢时喝了一口酒,做出一副苦闷状:“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你这一去,可务必要小心啊,莫吃了亏。”

    “多谢哥哥提醒。”王彻真诚的向卢时道谢。之后,他就到范阳县上任了。

    卢昭向来自负才学,不喜欢和庸人应酬交际。王彻才学平平,人品又很一般,到了县里不是励精图治,而是把府务一丢,万事不管。倒和当地卢家、邹家、燕家的一票纨绔子弟打得火热。卢昭对王彻很是看不上眼,王彻以为卢昭是看不起自己的庶出身份,反正他也不喜欢卢昭。但总体来说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安禄山没有死,上一次官府清缴了他的山寨,他只身逃了出去,这一次他又纠集了人马回来了。

    因为加税,河北佃农的租子又上升了一重。更多的人交不起租子和人头税,只好逃进山里,安禄山这一回来,投奔他的人甚至比原先还要多。

    不过,他更谨慎了,不仅挑了更加易守难攻的地方做山寨,而且只抢乡间,并不攻打县城。而且在官军来之前就跑了,官军也没有什么办法。

    像范阳卢氏这样的大姓,则躲在自家的坞堡之中。由族人、部曲守卫以求自保。卢家的坞堡很大,是在南北朝时就修建了的,只是天下承平百年。这里已经废弃多时,只在祭祖的时候才启用,现在不少围墙都已经坍塌了。

    之前闹贼的时候,卢昭组织族人修整了这个坞堡,本来属于勉强。谁知道卢时竟然勾结安禄山攻击卢家的坞堡,卢家险遭灭顶之灾。好在官府来的快,安禄山见没占到便宜,便引兵退走了。

    这一次他卷土重来,首先就要为山寨囤积足够多的粮食,而现在夏粮已经收入仓中。他连续抢了几个村子,尤觉得不够,便打起了抢卢氏坞堡的主意。

    因为现在世道纷乱。卢家不少族人,便把粮食存入坞堡之中。安禄山就是想要抢坞堡中的存粮。不过之前卢家就听见了风声,卢昭率领族人们都退回到了坞堡之中,自从上次安禄山打卢家坞堡未遂,卢家就加紧修筑坞堡的外围并且挖深了坞堡外的河道以御敌。现在那些小股的贼人已经占不到什么便宜了。

    这次安禄山带了几百个山贼来。将卢家的坞堡围了个水泄不通,卢家派了人向县里求助。然而这个王彻却是个孬种,最是胆小,听说安禄山来了,只说县中需要人手守卫,抽不出人去救村里。卢家被围了十多日,也不见来救。

    而安禄山这边也攻不下来,折损了十几人。两边僵持了下来。安禄山虽然来势汹汹,但是他也怕官府突然出兵,把他截住,而坞堡里的卢氏族人虽然困在里面还有的吃,但是眼见着地里补种的粮食没法打理,秋天的收成就成了问题。

    两边都耗不下去了。安禄山队伍里有个人是从前卢家的佃户,因为家里人生病,欠了大笔债,又交不起七成租子,便投了安禄山。他从中协调,让卢家交一部分米粮给安禄山,而安禄山就不抢卢家。

    卢昭见官兵迟迟不来,而这样下去什么都耽误了,于是跟族中的几位长老一合计,便答应了安禄山的要求,用车拉了米,送了出去。经过一番波折,安禄山收到米,便撤走了。

    这时候,县尉才带着官兵慢腾腾的来了,把赶走安禄山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还想让卢家出钱劳军。

    卢家人都觉得很气愤,他们在范阳一向受官府敬重,但新上任的县令却处处找他们的麻烦,这一次尤其过分,什么都没干,还好意思拿钱。卢昭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想把他们打发走,谁知道这些人却不知足,那县尉冷笑:“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卢昭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对那县尉说道:“本来我们准备了千两纹银劳军,因族人被困在堡内,每日消耗甚多,劳军的钱都用在这里了。官军晚来一天,就只能少一百两,如今这一百两还是族人们省吃俭用留下的。”

    卢家大富,其实钱并不是问题,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忍不住拿这个来对县中贪生怕死来讥讽。这个县尉怀恨在心,没有接钱,回到县里,便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县令王彻:“我听他们说宁与外贼,不与竖子!”

    这是卢家族人私下里抱怨的话,被县尉无意间听见了说给王彻听,这里的“竖子”是指“小子”的意思,其实是对县尉不救人反来勒索的事情不满,但在王彻耳朵里面就是“庶子”了,他以为这些人是在讥讽自己的庶出身份。

    王彻从前在长安的时候,就嫉妒长安四公子的风头,现在,卢昭不仅不给县尉面子,还出言讥讽,他这样被一挑拨,便勾起对卢昭的愤恨之意,啐道:“不就仗着自己是卢家的嫡长子出身吗,我呸!”不过他对卢昭也没什么办法,因为他父亲在他临上任前嘱咐他务必要跟卢家搞好关系,他也不敢对卢昭怎么样。

    王彻一连几天都很郁闷,连和那些纨绔子弟走鸡斗狗的兴趣都没有了。便有人问他怎么了,他就把县尉吃瘪的事情说了:“又不是存心不去就,只是县中的城防也很弱啊,万一县里被贼人攻破了,大家还不是要遭殃。后来朱县尉不是去了吗,也就是想要给兄弟们些辛苦钱,谁知道白跑一趟也就算了,还遭了那卢族长一通排揎,你们说客气不客气。”

    这些纨绔子弟里头就有姓卢的,笑道:“莫说你了,我们族中都有不少人看不上他,一副清高样子,摆给谁看,还不就是投了个好胎!”

    另一个说道:“人家是长安四公子,在长安名头大着呢,哪看得上咱们。”

    王彻一听这话,愈发来了气:“有什么了不起,仗着自己是嫡子,把卢时兄弟赶走了。”

    “哥哥,你也认识卢时啊。”那卢家子弟问道。

    “认识啊,原先我们就相处不错,他也是个爽利人。我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定要把他从族里除名。”王彻说道。

    那卢家子弟冷笑:“还不是怕他分财产。哼,他们这种伪君子就是这样,一面大义凛然的说着大道理,一面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彻重重捶了一下前面的案几,说道:“可惜却不能给卢时兄弟出这口气。”

    卢家子弟笑道:“其实想出气也容易,你知道吗,安禄山那贼人怎么别的地方都抢,偏不抢卢家的坞堡?”

    王彻没有明白,说道:“你们卢家的坞堡建得高大吧。”

    “他连县城都能打下来,怎么可能打不下一个坞堡?”那人冷笑了两声。

    “那为什么啊?”众人都问。

    “因为他跟安禄山勾结,把钱给了他,他就不抢卢家的坞堡了。”那人压低声音说道。

    王彻垂了头,说道:“我当什么事呢,花钱消灾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那人冷笑道:“这事可大可小,看你怎么说了,往小了说什么都没有,往大了说这是资敌、通匪。”

    “可是……”王彻很是犹豫,毕竟他在出来之前,他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跟卢家搞好关系,这对卢家族长下手,岂不是违背了父亲的叮嘱。

    那人见王彻犹豫,继续说道:“你是县令,这事还不是你说了算。”

    “把你们族长关起来,你们卢家还不会吃了我啊。”王彻说道。

    “我们卢家也有不少人对他不满呢,他就会装好人,租子也不让提,他家收六成,别家收七成,都被骂死了。”那卢家子弟见王彻有些动心,继续撺掇道:“再说,也没让你把他怎么样,关上他几天,打他几板子,杀杀他的威风,不就完了嘛?看他以后还趾高气昂!”

    王彻脑袋一热,说道:“好,就给卢时出口气,就这么办了!”

    只是王彻没想到,他这个冲动之举,引来的后果却远远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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