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道歉
“走了,叶祺。”路修禾拿走手机,拍拍叶祺的脑瓜。
少年一动不动。
“我先出去了,你们直接走就行,其他的孩子都得等父母来处理。”
王队同情地看了一眼叶祺,对路修禾指指点点,开玩笑一样小声呵斥:“赶紧把孩子哄好。”
然后带着其他警员关门离开。
路修禾站在原地,等着叶祺抬头。
果然,没等多一会儿,少年先耐不住安静的氛围,首先抬起了头。
叶祺脸颊红得快滴血,跟耳朵上的红连成一片,看起来格外好欺负。
他瘪着嘴,看着有些委屈。
叶祺确实委屈,如果是以前,他早就跳起来跟路修禾真人快打了,但现在不一样,路修禾还处于他心里的高光状态,而且他刚刚还认了对方做大哥。
可是路修禾做的这种事,本质上还是那个装的不错,实际上欺负人的衣冠禽兽啊!
他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怨气,鼓着脸问路修禾:“你早就看到我的直播,怎么不告诉我呢。
路修禾轻叹一声,单膝蹲下,视线跟叶祺达到平视。
“对不起。”
“啊?”叶祺怔住,一时没弄明白他说了什么。
“你,你说对不起?”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有长辈自己说对不起。
路修禾依旧面无表情,但叶祺没再从他眼中看出曾经的不耐。
那双眸子漆黑深邃,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叶祺张了张嘴,怎么都组织不好语言。
“你,你怎么突然道歉……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刚才是为了我好……”
“变聪明了?”路修禾略带惊讶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躲喽!”[注1]
叶祺把他的手扒拉开,还是不解,“你,你不要面子吗?”
路修禾:“我看到了你的直播,没有告诉你,这是我的问题。”
“为做错的事道歉,你觉得我丢人吗?”
叶祺还处在长辈跟自己道歉的震惊里,心脏的某处好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激起一阵酸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得格外爱面子,总觉得道歉了就认输了一样。
可路修禾和跟他道歉,除了一开始的不理解,他只感觉到对方好像变得更帅了。
不是之前那种贵公子一样高高在上的帅,而是身穿夹克,把他护在身后的帅。
叶祺突然后悔没有好好学语文,怎么都描述不出心里的感觉。
他摇摇头,扣着手指,蚊子哼哼一样小声道:“我也……对不起,之前一直没告诉你。”
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找补道:“但是我占厕所不用给你道歉吧,你都报复回来了!”
“确实。”
路修禾微微翘起嘴角,拉着他一起站起来:“前一件事也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受伤的是你自己。”
“我才没受伤!”
少年满血复活,笑嘻嘻地跟上他:“光我打石龙了,他怕我直播的时候被看出来,一下都没碰着我,就拽着我去他宿舍了。”
叶祺不自在地甩了甩头:“就是他笑得可猥琐了,总对我摸摸搜搜的。”
路修禾冷眼看他:“他摸你?”
叶祺接着告状:“他总搂我肩膀,就是想暗示别人我没他强!”
路修禾周身的危险气息渐渐散去。
“不过我可以让你搂。”
少年瞥他一眼,抬手敲敲他的胳膊:“你那个漂移怎么练的啊?就擦着石龙的鼻子停,我头一次在现实见到有人被吓尿裤子!”
路修禾:“你未成年,不能考驾照。”
“那就等我能考再学。”
路修禾走得很快,叶祺小跑两步超过他,对着面前的空气比比划划地打了几拳。
“那你能教我打仗不,就你那一脚把人踩在脚底下那个!我才发现我现在太瘦了,连张三都打不过。”
路修禾上下扫视他一阵,挑眉问道:“你能坚持?”
“我当然能了!”叶祺格外激动,好像下一秒就会成为绝世高手一样,指天指地地保证。“明天你就教我,我要是坚持不了,你就随便打!”
回家后已经是晚上,叶祺一路上一直在脑子里复盘这几天的状态,才发现无恶意中伤害了那么多人。
周诗语一早就让他报警,而粉丝们也是不计前嫌一直在网上为他分辨。
真男人就应该不惧道歉,他拿出手机,想要跟他们和解。
然而——
周诗语似乎把他屏蔽了,怎么发消息都不回。
郁闷地登录某手,却发现直播间被封了,而且不是小打小闹的封,而是封禁一百年。
“一百年!”
叶祺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瞬间把没联系上的周诗语给忘了,打开微信找平台负责人。
路修禾见他小斗鸡一样疯狂给负责人打电话,丝毫不见刚刚的郁闷,低头轻咳了几声,以掩饰唇边的笑意。
叶祺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自己怎么会相信李老师说的“和同桌谈恋爱”,少年怕是连情窦初开还没有过,对女性保持尊重只是教养使然。
这边,叶祺终于接通了负责人的电话。
对方的态度也不差,叶祺只好收起脾气,问他怎么回事。
“你快去看看热搜吧,官方发话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叶祺闻言,借路修禾的手机打开某博。
官方批评直播乱象:应限制不良内容,为未成年创造良好的网络空间
叶祺左看右看,怎么都没从里面看出封号原因,疑惑道:“我也没播不良内容啊!”
负责人十分为难:“唉,这个,我就实话跟你说了,你千万别说出去。”
“这次的联合直播本来是公会和平台一起策划的,但是因为你报警,这件事就被官方盯上了,所以哪怕是为了给高层撒气,你的直播间无论如何都是要封的。
“卧槽,还能这样!”
叶祺皱紧眉头:“那之前签的合同呢,他这样不算违约吗?”
路修禾在他旁边,将整个过程从头听到尾,破天荒地没在少年骂人时提醒。
负责人的耐心也逐渐告罄:“这种电子合同只有网站能提供,你那里又没有,就是违约了能怎么告?而且解释权都在平台手上,你能怎么办?反正就这样了,你有钱想告就告。”
对方说完,随即挂了电话。
叶祺气得举起手机,却没舍得往地上摔,而是恶狠狠地扔到沙发上。
“封就封,我早就说不播了!”
路修禾也接到了朋友发的信息,说辞和负责人的差不多,只是更具体了一点。
叶祺只是被平台推出来的替罪羊,实际上还是在保护能给他们提供更多利益的公会。
比这肮脏多了的手段路修禾都见过,所以不算惊讶。
但叶祺一个未经世事的易怒少年,大概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路修禾轻叹,放缓了语气。
“要不要我帮你?”
“舅舅,你说我该怎么办?”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路修禾惊讶了一瞬,然后了然笑笑。
少年这是把他当自己人了。
“有两个方法。”
“一,我帮你出律师费,对他的侵权行为进行上诉,大概率会获得一笔赔偿。”
叶祺:“赔偿多少啊,能赶得上花的钱吗?”
路修禾摇头。
少年没再质疑,继续问:“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是这么算了,你在新的平台开直播。”
其实还有第三个办法,他可以找人施压,左右平台高层的选择,但这种方法,跟平台的行为实在没什么两样。
他不愿意,叶祺更不用提。
叶祺能某手签约,一大原因就是他只再某手看过视频,对其他平台的风格和规矩一概不懂,很容易触及到像某手公会那样的公会。
“那还是算了,”
向来宁折不弯的少年选择了第二个方法:“本来我做长时间的游戏直播,就不太适合某手,换了也好。”
路修禾反而有些惊讶,他都做好给少年联系律师的准备了。
叶祺感受到他的疑惑,哈哈大笑:“你当我傻呀,告他赔钱,我才不做赔本的买卖呢。”
“等我成了好几十万粉丝的大主播,就有好几十万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直接把他们搞臭!”
路修禾想起下午直播时那几百万的观看人数,欲言又止。
还是把惊喜留给少年自己吧。
叶祺行动力惊人,把负责人一拉黑,然后找路修禾一起筛选。
最终选定的平台叫新世界,它的前身是一款单纯的视频网站,但因为做得很好,已经逐渐发展到了直播和娱乐方面,成为了一个不亚于某手的平台。
叶祺满意地点开这个:“正好我浴火重生,跟他这个新字很搭。”
单纯坐在旁边,一点忙都没帮上的路修禾:“你说得对。”
新世界的主播申请需要审核,叶祺把申请提交上去,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后似有所得地跟路修禾道:“我发现很多事好像都没有我想的那么难解决,你还真厉害。”
“经验而已,去睡觉吧。”
路修禾拍拍他的后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没有你聪明。”
“真的”
上一秒还悲伤颓废,看起来在怀疑自我的小孩立马把耳朵支楞起来,眼睛闪着光,期待地看着他。
“展开说说,你怎么不如我的?是不是你真的出去混了,还混成老大,连累了家人然后金盆洗手?”
“不对。”
少年赶紧捂住嘴:“你的家人不就是我们吗?”
“噗嗤。”
向来不动声色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叶祺对他的笑脸都ptsd了,每次路修禾一笑,下一句必然把他气得跳到三尺高。
谁道对方笑了几秒钟,又恢复了正常,顺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没有经验,通过试错积累经验,也是未成年人的权利,不用担心我的看法。”
心里的担心被男人一语戳破,叶祺却没炸毛。
路修禾这意思,就是将无论自己怎么做,他都不会生气了。
拿到免死金牌,少年拉拉他的胳膊:“那我作为你外甥的权利呢?”
路修禾沉吟一会儿,答:“我会帮你控制试错成本。”
叶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洗漱后躺在床上,还在脑子里想他的意思。
最近化雪,温度比冬天下雪时还冷了不少,叶祺使劲往被子里缩了缩。
被子里很热乎,缩进去的时候就像进了一个热腾腾的温室,把少年几乎冻麻的四肢一点点软化下来。
他抬头,看到一根链接着床单的线不知什么时候被路修禾插在了插头上。
以前外公看他在冬天穿单衣,就会揪着他揍,然后给他套上幼稚的小孩长款羽绒服,让他不情不愿得出门,回家之后,外婆就打开电褥子,把被子烘得暖暖的,等他睡着了再关上。
小时候的他每次都理所应当地享受照顾,长大了,竟然也是现在才发现,路修禾会给他开电热毯。
仔细回想,好像从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拥有这个床的时候,被窝就一直是热的。
他一下子捋顺思路,明白过来路修禾那句话的意思。
这不就是“我罩着你”吗。
之前刷墙的时候,路修禾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可惜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恐惧,没有反应过来。
“切,真能装逼,这么点事说得那么费劲。”
嘴上小声吐槽着,少年把被子拉到头上,让眼泪慢慢浸湿布料。
姥爷去世快一年,他终于不再是没人要的孩子。
脚底突然传来门把手拧动的咔哒声,他僵硬起来,条件反射一样赶紧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以前装睡是因为不睡的话姥姥姥爷会磨叨,可路修禾又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唠叨,自己干嘛像遇到洪水猛兽一样。
但骑虎难下,他还是尽量将呼吸放平缓,全身上下只有两只手维持在投降的姿势放在被子外。
轻缓的脚步声逐步往上,然后“咔嚓”一声,电褥子被拔了下来。
对方没有立刻走,叶祺紧张地屏住呼吸,身体变得更加僵硬。
几秒钟后,伴随着轻叹声,盖在脸上的被子被拉下到脖子,路修禾拎着他的两只手,动作轻缓地塞进被子里。
然后又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开。
过了不知道多久,房间里才出现几声细小的啜泣,夹杂着少年含糊不清,小声喃喃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