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公爵大小姐26
等到天边太阳西斜，瑟茜从办公桌后站起，收拾好桌面，将文件锁进身后书墙的柜子里后，她下班回家了。
她依旧住在那个房子里，没有换个大一点的地方。
她不是不想换地方，只是怕自己搬走之后，银不知道，他回来时，他们没办法第一时间见面。
简倒是一直都陪着她。卡洛琳将简拨给她了。
酒店离房子步行十五分钟，瑟茜没有叫马车等候在外面。这一段路现在变成了她工作结束后，放松神经的过程。
她还挺享受的。
一路慢慢往前走，等她到房子楼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瑟茜找出钥匙，想打开门，钥匙还没插进锁芯，门先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瑟茜下意识喊了一声：“简？”
屋里只有简一个人在。
不过没有听见简的回应，瑟茜抬眼望过去，见到了意料之外、让她惊喜万分的人。
“银！”
千思万想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任人都会忍不住矜持、激动尖叫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瑟茜先一步拽住他的手，似乎只有真切的触碰到他、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之后，才能确认下来眼前的人不是她幻想出来，而是真实出现在她眼前的。
他真的回来了。
瑟茜脸上出现灿烂明媚的笑容，一扫工作的疲倦。
“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她哼了声，要是他提前写信告诉她了，她今天说什么都不会去酒店坐班，她想去接他，第一时间见到他。
银弯腰，离她更近了，方便让她看个仔细。他弯弯唇角：“想给你一个惊喜，小姐。”
“我很高兴。但下次不许了，你要回来，一定要告诉我。”
身后楼道里传来了有人上楼的声音，他们两个人还堵在门口，瑟茜推着他先进了门，又将门关上。
“我让简先离开了。”
还没等她开口，瑟茜先听见银说了这样一句话。
“嗯？”她疑惑，“怎么让简离开了？”她现在的生活都是简照顾的，有很多地方需要简。
他说：“不方便。”
银低头看着瑟茜迟疑的神色，半耷拉着眼尾，无辜可怜的样子演的炉火纯青。
他说：“我也可以照顾好小姐的。我回来了，自然就不需要简了。”
瑟茜闭了闭嘴，还是觉得他吃醋的样子有些让她无语。
“你该好好休息。”他这次可是一个人出去两个多月，瑟茜都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还有一个迫切的问题，瑟茜开口问：“你这次能待多久？”
“半个月，小姐。”
“这么长？！”
瑟茜先是惊喜，后面又皱起眉来。
卡洛琳怎么会这么好心，给他放这么长时间假？
虽然瑟茜平时和卡洛琳的交流也不算太多，但也算是彻底知道了这位皇女殿下的作风。
卡洛琳简直是个彻头彻尾、有便宜必须占的扒皮！
这样的卡洛琳，怎么会这么‘善解人意’？反正她瑟茜第一个不信。
脑子突然开始冷静下来，从那久别重逢的激动和兴奋中逐渐降温。
火热的目光犀利起来，瑟茜审视着眼前人，问：“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什么？”
“是不是出了意外？你受伤了？还是？”
瑟茜视线在他身体上上下下扫描着，但他一副非常正常的样子。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表现得越正常，就越不正常。
他极为乖顺的喊了声“小姐”，但对上瑟茜的视线后，自知瞒不过去，于是更为乖巧了。
开口就是一句道歉：“对不起，小姐。”
这下瑟茜算是明白了，他是真的受伤了。
挂上了冷笑，瑟茜板着一张脸，命令他：“脱了我看看伤口。”
他打扮的非常正常。穿着干净贴身的制服，一头飘逸柔软的银发被他打理的很规整，鞋靴也被擦的锃亮。
露出来的手、脖子、面颊都看不到有什么伤痕。所以伤口在被衣服包裹着的身体上。
所以他穿的这么严严实实，不就捂着伤口了吗？！
瑟茜气的真的很想揪他一把！
而且，明明受伤的是他，流血的是他，疼的也是他，这个傻子还给她道歉。
银听话的解开了纽扣，将外衣脱下来，剩下里面一件贴身的衬衫。
解完外衣后，他没着急解开衬衫的纽扣，而是停顿了几秒，又开口和瑟茜说了一句：“抱歉，小姐。”
瑟茜气笑了，瞪他：“你给我道什么歉。”
银抿唇，在瑟茜逼人的视线下继续动手解着纽扣。
随着衬衫衣襟剥开一条口子，这条口子逐渐变大，变开阔，瑟茜见到了横亘在他胸口心口下的那条刀口。
伤口在距离心口很近的位置。这条刀口因为缝针，血肉都缝合好，只有黑色的线条裸露在外。
这刀口很丑，又很吓人。像一条歪歪扭扭的黑色吸血长虫缠在他胸口。
只需一眼就知道，这很痛。
他真的差一点就死掉了。
瑟茜感觉喉咙被吸水棉花塞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愣愣的盯着那条伤口，想用手去摸了一摸，想问他痛不痛，但指尖在颤抖，在空中停顿犹豫，不敢触碰上去。
“小姐，我没事的。”银赶忙握住她发颤的手，贴在自己脸边，用自己柔软的面颊蹭着她的掌心。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小姐。”
他的话一点没有宽慰到瑟茜，反正让她胸口更闷更堵。
碧绿的眸子里这一刻终于变成一汪翠绿湖泊，晶莹的泪从她眼尾滑落。
“是不是真的要死掉，你才会觉得这是一件大事？”
“为什么总是不喜欢告诉我这些呢？你觉得我会责怪你吗？还是觉得我会和你生气，觉得你没用？”
瑟茜突然觉得，他似乎一点都不懂她的那些心疼、担心。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般无力又徒劳。
“小姐，我”
瑟茜抽出手，现在暂时不想听他的解释：“算了。”
银瞳孔微缩，见着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小姐？”
突然感觉自己会失去什么重要东西那样不安，银一把从背后拥抱上去，将瑟茜紧紧箍在怀里。
他说：“小姐，别丢下我。”
“小姐，我错了，对不起。”
他又在说对不起，瑟茜听腻了，她真的很烦。
“你为什么总是道歉？明明做错的不是你？”
瑟茜忍不住，转身和他大声吵起来：“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要求你去做那些事情的，明明归根到底是我的原因，为什么总是你在和我道歉？”
她一直想说却没有说的话被她一口气说了出来：“你为什么总是把自己放这么低？为什么不心疼自己呢？”
“我真的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这样一个傻子！”
这样的话也没有过脑子，就这么百无禁忌被她吼了出来。
下一秒瑟茜就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了什么，僵硬在原地，红着一张脸，脸上还挂着未褪的怒气。
刚刚的‘盛气凌人’现在变得无措又尴尬。
银睁大了眼睛，黑色的眸子讶异一秒之后充斥偌大的惊喜，他怔怔盯着瑟茜，脸上不自觉浮出傻气的笑容。
“小姐？小姐！小姐~”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场美梦，小姐在说她喜欢他。
可眼前的小姐如此鲜活漂亮，怎么可能是梦。
好像突如其来美梦成真，他好喜欢小姐。
他更加用力将她压在怀抱中。
“小姐刚刚说什么？”他明明听清了她的话，却还是和她再次确认。
不过下一秒，他迫不及待自己补充上去了答案：“小姐刚刚说喜欢我。”
瑟茜看不见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是能听见他愉悦幸福的轻笑声，她被他压在了胸口，她能清楚听清他胸腔里面跳动的心脏声，像是鼓点一样，有力又带着急促。
瑟茜想，这个人现在肯定很得意。知道她喜欢他，肯定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重点转移到了她喜欢他这件事情上，不过瑟茜可没忘她质问的内容。
“喜欢你又怎么了？”
瑟茜呵呵笑，揪住他的小臂，指甲用力，掐出几个深深的月牙印，下一秒说：“我现在不喜欢傻子了。”
见着瑟茜开始挣扎想要挣脱他的桎梏，他一边收着力怕弄伤她，一边又不让她从怀里离开。
而他听见瑟茜的话又慌乱起来。
“小姐？”
“小姐不能丢下我。”
明明才给了他最大的希望，怎么可以又立马说不喜欢他了呢？小姐不能这么做。
他说：“小姐我会改的，我保证，我会改的。”
小姐不能收回她的话，他会听她的话的，所以小姐能不能继续喜欢他？他都会改的。
“我不会瞒着小姐了，不会了。”
伤口都是能好的，不会死。他只是不想让小姐担心。
他说：“我喜欢小姐，好喜欢小姐，我不能没有小姐。”
瑟茜感觉到他在发抖，似乎是太怕她不要他了。
瑟茜抬头，见到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哭红的眼睛。
她的话好像真的把他刺激惨了，他的眼泪真的好烫，从下颌滑落下来，刚好砸在她的下唇上。
如此可怜，瑟茜差点心软。
她叹了口气，声音柔软起来，抬手给他擦着眼泪：“你连自己都不重视，怎么来喜欢我？”
瑟茜捧住他的侧脸，让他不能逃避她的注视，她说：“你这是单方面的喜欢，不对等的喜欢。”
她将他戴在右眼的眼罩主动揭开，看着那只有些陌生、黯淡的灰眸，瑟茜想，之后其实也可以不戴眼罩了。她早就接受他的全部了。
瑟茜指腹拂过他的睫羽，落在他发红的眼尾：“你不想要我的喜爱吗？”
瑟茜收到过许多真诚、善意、不求回报的喜爱，他们的喜欢有时候会让瑟茜感到同情和可怜，在她拒绝那些人时，看见他们眼底的受伤。
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别人身上，也意味着交给了别人自己的软肋，让自己变成了弱者。
瑟茜不缺别人的喜欢，她所珍惜的，是她自己付出的那一份喜欢。
只是眼前她喜欢的人，是个不重视自己的傻子。这代表，喜欢他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因为他自己都不在意自己，如何判断他会怎么去处理一段感情？两个人会有一个怎样的未来？
瑟茜之前其实想过这个问题。
但瑟茜之前并不觉得这会影响很大。她想，这种感情的不对等——她占上位，而银占低位，对她而言应该是件好事。
她这个人养尊处优惯了，从来都是占据主导者这个身份，怎么会愿意在感情中做付出者、下位的角色？
可现在见着他卑微愚蠢、主动交给她全部指挥、主导权的样子，瑟茜却觉得没意思了。
她想要的不是一个完全听话听指挥的狗。
“想。”
“我想要小姐喜欢我。”
银依旧身体在发颤。他不知道自己的激动的发颤，还是害怕恐惧的发颤。
美梦成真，在愉悦的巅峰又被从顶峰推下。
他在努力去理解领悟小姐生气爆发的点。他是个聪明的人，很容易就想清楚里面的环节重点。
小姐让他重视自己，让他放出他心里压抑着的那些欲兽吗？那些切切实实关于小姐的旖梦吗？
他太喜欢小姐了。身体本能都在用能够最大获得小姐喜爱的方式去博得同情。
“我保证会重视自己，什么都不会藏着、都和你说。”
已经实现最大愿望，那就要让这个事实继续保持下去。
明明一直都在肖想得到小姐的喜欢，得到小姐亲口说出的话，他当然要感激戴德小姐的喜欢。
小姐希望他重视自己，那即便他做不到，他也会演出来。
“小姐，原谅我好吗？”
他低头看着越来越软化的小姐，心里的满足感越来越膨胀。
他想，小姐才是傻子。怎么会喜欢上他呢？小姐真是太心软善良了。
可他真的太喜欢小姐了。所以他死也会缠着小姐。
月亮沾上了一点污点，这个污点会尽最大可能依附在月亮之上，努力像是野外变色龙那般改变自己肮脏的颜色，和月亮融成一色。
瑟茜盯着他认真的模样，红红湿润的眼眶还在忍不住浸出泪水，她想，她真是善良，他就这么简单一哭，她就原谅他了。
是不是太轻松了些？
不过她还是实诚的点了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