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公爵大小姐7
过去有过很多人给过他这个承诺，但最后都食言了。
但他还是想问她这个问题。
以为她会犹豫考虑，但下一秒就听见了她爽朗的一声：“不会。”
他又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多说了。但内心却忍不住开始担心、怀疑起来，他这个美梦什么时候会破。
他是个怪物。
瑟茜被亲卫带回了帝都，回到了德塞科家族。见到狼狈的小姐带回了一个脏兮兮的流浪儿，她亲戚们眼中的鄙夷很明显。
不过贵族的修养没让他们当场说出刻薄的话来，还是体面的招呼了佣人带他们先去洗漱歇息。
瑟茜本来想叫佣人带小孩去洗一洗，太脏了。
但小孩一直紧张的捏着她的衣角，惴惴不安的样子让瑟茜心软。以为他是怕生，到了新环境忐忑害怕。
更何况他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这些贵族。差异、落差巨大的环境也应该会让人不安、不适应。
瑟茜非常体谅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于是怜爱的替这只可怜小鸟挥了挥手，将佣人打发离开。
她带着小孩进了她在这里的房间，空间只留给他们两个人。
“我先去洗，然后你去。”
说完，瑟茜顿了顿，视线在她干净整洁的卧房里看了又看，想找到一个地方给他休息坐一会儿。
在德塞科家的房间，虽然一年只住一两次，但也按照她的喜好，装点的非常精致。
瑟茜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感到有些为难。
不过最后还是忍住，抬手点了点她最喜爱的飘窗位置。
“你先乖乖在那儿坐会儿，休息一下。”
七岁的瑟茜还没有完全理性思考的能力。
她只知道她承诺了要带走这个小孩，承诺不会抛弃他。
如何安排这个孩子，怎么让他好好长大瑟茜这段时间还没有认真想过。
而想着他沉默寡言，又低头自卑的样子，瑟茜突然觉得，养好一个孩子有点困难。
她抽了口气：“去坐会儿，房间也可以随便看，我去洗澡了。”
瑟茜实在忍不了自己现在这一身狼狈的样子。急匆匆就朝浴室走去。
干净温暖的水流冲洗着她的身体，闻着熟悉的沐浴露香味，回到她之前奢靡的贵族环境，瑟茜才感觉她安全了下来。
当然，这个仇她一点忘不了。她会还回去的。一笔一笔的算账。
她在浴室待了一个多小时，皮肤都被水浸泡的起了褶皱，瑟茜才又想起来，门外还有个小孩在等着她。
她穿着睡衣，漂亮娇气的脸还带着没擦干的水汽，她一边擦，一边找着卧室里另一个人。
他还乖乖的坐在飘窗上，保持着和她进浴室之前那般的坐姿，垂着脸，小心翼翼收敛着视线，一动不敢动。
听见她从里面出来的声音后，才慢慢抬了些头，小动物似的湿漉漉眼神看了过来。
瑟茜停了停，声音温和了两分：“我好了。你去洗澡吧。”
说完，瑟茜认真看了他两眼，有些迟疑：“你一个人可以的吧？要给你叫个佣人帮你洗澡吗？”
瑟茜对他的了解还停留在他的性格之上，对于他的过往经历，年龄，甚至性别一概不知。
她想，应该是个比她年纪小些的妹妹吧？
身高比她矮了半个头，说话也软软柔柔的，更何况，还有一头到肩胛骨的长发。
瑟茜觉得应该是个小姑娘，所以之前和小孩接触，也没有刻意避嫌。
想着多多安抚这个可怜无助的小女孩，瑟茜又开口道：“衣服，我给你放好了的。”
她将自己之前没穿过的衣服放进去了。那是去年做的，小孩穿应该合适。
坐飘窗上的小孩没动，看着有些呆。瑟茜又催了催，他才慢拖拖的往浴室走。
瑟茜又担心他这个贫民窟的流浪儿没用过这种浴室，还跟着他一起进去，一边给他讲怎么用，一边给他演示。
等确定他会用了之后，瑟茜才擦着额头虚汗离开了浴室。
养个小孩，真麻烦。瑟茜默默吐了口气，觉得和她之前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她想的太简单了。
瑟茜躺倒了床上，决定今晚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事，留给明天去忙碌。
遭遇了这件事，她还真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晚。
回到了熟悉安全的环境，心神逐渐放松下来，困意上头，瑟茜眼皮变得沉重起来，脑子也放空了。
只是好久好久她都没有听见浴室的动静
她费力的撑开眼皮，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怎么浴室一点水声都没有？
脱衣服要不了那么久吧？还是她没教会他？
瑟茜感到些许烦躁，抬手抓了抓头发，最后还是从柔软的大床上爬了起来，去了浴室。
她毫不客气的拉开了浴室门，发现了那个就站在门口的傻子。
他身上还是那破烂的衣服，脸上还是看不清五官的一团黑。
“你不喜欢洗澡吗？”瑟茜头一次觉得自己脾气还是挺好的，挺有耐心。
小孩沉默，低头不语。
“你不洗澡就不能上我的床睡觉。我不喜欢脏兮兮的人。”
“你是不是不会用浴室？”
可惜瑟茜都没有等到回答。
深吸了一口气，瑟茜靠近，见他没反应，于是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往里拖，她的大小姐脾气也上来了。
“不喜欢洗，或者是不会洗都没关系，但是同处一室，你以后要跟着我，必须洗澡。”
她宣布：“我来给你洗。”
她这个大小姐，第一次伺候人。
她一把牵着这个清瘦的小孩，将他按进浴缸里，然后放温水。他并不挣扎，很是温顺，任由她摆弄。
瑟茜打湿帕子，准备先给他擦脸。
一边给他擦，瑟茜一边观察他。这小孩其实挺好的，就是太闷了。
她这个大小姐走哪儿都会有人捧着，第一次碰见这种没有反应哑巴似的人，心里还是存在些许落差。
干净的帕子因为黑泥变成灰黑色，而小孩那黑乎乎的脸像是蒙尘的白玉，露出了白皙真实的皮肤。
这看的瑟茜下意识惊讶一声。
还挺白的。
她突然开始好奇他长什么模样了。原本瑟茜是一点不期待的，一个流浪小孩能长多可爱？
像是得到了一张藏宝图，开始寻着踪迹线索，一点一点找到宝藏所在地，再认真挖掘出来那样。
瑟茜手上速度也变慢了，认真盯着这范围逐渐变大的白玉面积，从他下巴开始往上。
他的唇色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有些惨白，只有皮面一层薄薄的粉色，没有血气。
再往上是高挺的鼻梁，和秀气的鼻尖。
然后是他的眼睛很漂亮的眼型。瑟茜正感叹着小孩五官不错，毕竟她是个爱美的大小姐。
瑟茜愉悦的翘起唇角，开心自己捡到了一个漂亮的孩子时，一黑一灰？
她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她沉默的和他对视，他像个惴惴不安等待审判的鹌鹑一样，眼皮卑微的下掩，想要将他异样的瞳色遮挡住。
不过他又克制了自己的动作，他不能骗她。他想把自己都剖开干净给她看，哪怕得到的是拒绝的答案。
瑟茜盯着他，回忆了一番。
她之前一直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因为小孩喜欢低头，那过长的刘海会将他的眉眼遮住，再加上他的脸实在太脏了，黑乎乎的，除了眼白其他根本看不清楚。
现在这眼睛一黑一灰的人有些倔强，明明很想和她开口解释，最后却哑巴似的，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瑟茜有些烦。事情又超出她的预期，变得更麻烦了。
她忍不住哼了一声，丢下帕子，起身，朝外面走。
睡衣裙摆被一团微弱的力量拉住了。
她低眼，看着那细瘦的手腕，没好气的说：“干嘛？”
“你要丢下我了吗？”
他害怕了。即便已经有过很多次这样的经历，他还是没办法做到波澜不惊。
裙角被他抓的紧，瑟茜见到她的裙摆都褶皱了。他也因为用力，手背上冒出了青色的血管。
“我去找个东西。”瑟茜顿了顿，和他对视，想了一会儿 后，叹了口气，仓促的做了决定。
瑟茜注视着他的眼睛，她身上没有害怕，只是在衡量隐瞒这件事的代价。
“我说话算话的。所以，你自己洗好澡，好吗？然后我们慢慢聊？”
瑟茜抬手，在空中停了停，但最后还是落在了他污黑的头发上，轻轻按了按：“你说你会听话的。”
他终于点了头，松开了她的衣服：“好。”
瑟茜离开，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瑟茜重新躺上了床，在床上忍不住翻滚，烦躁的在心里无声尖叫。
她突然猛地坐起来，下一秒又脱力的往后一倒。
她捡回家的救命恩人，怎么可以是个异种！！！
麻烦死了。除了这次绑架的意外，瑟茜很久没有这么不顺心的时候了。
而且她还答应，给了他承诺。哪怕她性格再乖张娇纵，瑟茜也不想做一个失信的人。
承诺是很宝贵的东西。
恰好，瑟茜是个胆大包天、为所欲为的大小姐。
异种哪怕是这个让普通人战栗的异种，可是只要他听话不伤人，不就行了吗？
她只要管好、看好他，就可以了吧。
叹气，瑟茜起身去了衣帽间。
等浴室再次被打开的时候，又过去了一个小时了。
瑟茜原本半躺在床上看着闲书，闻声抬眼望过去，愣住了。
这是谁？
她恍惚了两秒，因为这一头漂亮的银色头发实在太吸眼了。
被脏污掩盖的下面，是漂亮的脸。之前黑乎乎一团的头发原本应该是这剔透的银色。
而这个穿着漂亮粉色裙子，一副别扭样子、之前被她认为是小女孩的人，好像是个小男孩。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乖顺的站在她面前，等她开口决定他的去留。
他其实很想开口求她，求她让他留下来。她是心软的人。他喜欢并且贪恋这段和她同处的时光。
明明是她自己主动提出要实现满足他的愿望的，为什么又要丢下他？
他好像已经不能再一次接受这种被抛弃的结果了。
眼眶酸涩，他视线中地毯花纹的样子因为含泪变得模糊起来。
他不想离开她。
“诶，你哭什么？别哭别哭！”
瑟茜原本还在琢磨要怎么开口，结果猝不及防见到了他眼眶里饱满圆润的泪，心慌了起来。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在她面前哭过。她自己更别说了，几乎没有掉过泪珠子。
她慌张的给他擦泪，语气也软了下来，刚刚盘算的那些想法没了阻碍，一股脑和他说了出来。
“说了不会丢下你的，我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的。我都带你回来了不是吗？等过几天，我就带你回里斯，回公爵府。”
“你别哭，我不喜欢看别人哭，泪水很软弱，你要像我一样，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异种也没关系的，我不怕，反正你不会杀人的对吧？你乖一点，我们藏好一点，就可以了。”
“”
她说了好多，最后才意识到，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还没问过呢，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瑟茜，瑟茜·罗德尔。”
他撒谎了：“我没有名字。”
其实他有过很多名字。
威廉、杰克、约书亚在福利院每一次被领养进新家庭，养父养母就会给他取一个新名字作为开始。
可惜每个名字的使用时长都不超过3个月，总会因为各种意外，像是个商品似的，被退回福利院。
直至他发现自己异变成了异种，先一步从福利院逃了出来，才没了被举报被人绞杀的威胁。
眼前的瑟茜小姐，什么都不知道，娇气的小脸很柔软。
她说“我们”这个词的时候，她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吗？
她说“异种也没关系”，他这一次可以相信她吗？
但他不想被抛弃了，他想相信她。
“您能给我取个名字吗？”他顺从的低头，任她指挥。
银色的头发从他肩膀滑下，遮住了他的侧脸，也吸引了瑟茜的视线。
她盯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银发罕见，而生了些许艳羡。但又想到自己漂亮的金发，这种羡慕又烟消云散了。
她说：“那你，就叫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