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爵大小姐
晚上，露娜又来问候了一次，问瑟茜小姐是否要用些吃食。
瑟茜说不用。
露娜又想起什么，继续问：“小姐，黑金已经洗护好送回来了，要现在给您送到房间吗？”
瑟茜这会儿正半躺在床上，看着手中的古书时不时翻动一页。
听到黑金这个名字时，她才有兴趣似的抬头看了眼。
将书合拢盖起来，瑟茜抬了抬下巴，示意露娜送进房间。
露娜转身出门，不过黑金是银送进来的，没见到露娜的身影。
黑金是一只长毛玳瑁猫，是瑟茜上个冬天出门逛街购物时，在路边捡到的。
一只刚生下来就被抛弃，被雪水打湿全身，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可怜兮兮对路过的人小声喵喵叫着，随时都会死掉的猫。
瑟茜抱着猫，问了一圈，没人要，于是她带回了公爵府。
瑟茜从不说自己是善良的人。她自己半点不想和这个词语沾边。
这只玳瑁也是她一时觉得可怜，起了点养宠物兴趣，再稍稍衡量了一下麻烦程度，觉得还能接受，所以就带回家了。
她的一时兴起也确实不长久，冬天还没结束，这只玳瑁在她眼里就成了一只失去美色、普通的长毛猫了。
但这猫是她的所属物。
瑟茜有个算不上缺点的优点，那就是占有欲强。
所以即便是失了她的兴趣喜爱，这猫日子在这公爵府也算是不错。
“小姐。”
银提着银质的猫笼，在她床边不远处站着，视线拘谨的垂下，克制的盯着床下垫着的丝质软垫。
笼子里，是黑金色的长毛玳瑁猫，懒羊羊的像个大少爷的趴着，偶尔掀开眼皮打量一眼外界，看着滋润极了。
瑟茜掀着眼皮，瞧着对面一人一猫，一银一黑金。她突然觉得自己取名功力过于朴素贫瘠了。
迟迟没有等到瑟茜的声音，银不得不抬眼看过去，有些疑惑：“小姐？”
瑟茜一直都很漂亮，再华贵奢丽的珠宝放在她身上都掩盖不住她的颜色。
喜欢瑟茜的人、觊觎瑟茜的人很多，哪怕那些口中嫌弃，对瑟茜娇纵脾气满嘴挑剔的人，银知道，他们或许也是喜欢她的。
将手中的书随手放在床头柜边，她朝他伸手：“给我吧。”
笼子被打开，懒洋洋的猫儿因为自由而有了精神。
动物对于人的情绪最为敏感。
它天然的知道它这位傲娇的主人是爱它的，所以大胆几步从笼子里跳到瑟茜的床上，她漂亮的绸缎床被迫粘上了几缕黑金色的猫毛。
黑金目标明确，直奔疼爱它的主人怀里。
刚刚还是高贵冷艳、对人不屑的猫儿此刻缩在瑟茜。它现在就是一只需要主人怜爱抚摸的小猫咪，身子在她怀中左右扭动蹭着，和她撒娇。
瑟茜抬手搭在它的长毛上，像往常那般给它细细捋着毛。刚刚才送去洗护完的小猫，摸上去比上好绸缎的触感还要更丝滑柔软。
瑟茜没意识到自己脸上正扬着满足的浅笑，那总是泛着倨傲色彩的碧色眼眸此刻温和下来。
银站在不远处安静的看着这一幕。
他知道，他的小姐总是口是心非。
虽然总是嘴上嫌弃黑金掉毛，觉得黑金粘人让她很烦，还觉得黑金长大之后没有小时候那么软绵可爱了。
但黑金出现后，那双漂亮的绿眸还是忍不住落在上面。
她几乎每天都会抽时间去安抚陪伴她的小猫，会给它梳毛，会给它吃它最爱的小鱼干零食，会让专人照顾小猫，定时给小猫清洁洗护。
对它这么好，谁会觉得小姐不喜欢她的猫呢？
他的小姐是世界上最为心软善良的人，没有人配得上他的小姐。
·
瑟茜的婚事因为柯林的积极，被推动的很快。
瑟茜一大早就被刚到家的父亲叫去了他的书房。
凯恩公爵上周去了帝都商量战事，今早凌晨才匆忙到家。
在帝都的时候，凯恩公爵和亚瑟公爵私下又见了面。
亚瑟公爵知道儿子的心愿，所以对于凯恩提的那些条件，也没有做什么推拉，很是大方。
亚瑟公爵哈哈笑着：“条件什么都可以答应的，只是这婚事希望能够尽快进行。”
他只有柯林一个儿子，这儿子还格外争气，所以割让一些利益满足儿子的心愿，也不是什么大事。
凯恩当然高兴这一点，所以一回到里斯城公爵府，没先去见自己女儿，就将下月的订婚准备事项吩咐了下去。
他让底下的人好好筹备这一场订婚，不能输了他们里斯的排面。
嘱咐好了这一些，他才让管家去将瑟茜叫了过来。
凯恩从没有想过瑟茜会说拒绝这件事。瑟茜是他的女儿，哪有说不的权利。
瑟茜坐在书桌前，似笑非笑：“父亲。”
“下月十七号是你和柯林的订婚之日。礼服嫁妆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这段时间你安心老实在家。”
凯恩公爵低着头处理着这段时间的文件，头也没抬就用通知的口吻告诉她，这事不容置辩。
说完，凯恩略显不耐烦的抬头打量了对面女儿一眼，看着她漂亮容颜，眉心的不耐烦褪去，语气也更温和了些，装作慈父那般朝她和蔼的笑了笑。
但说出的话仍像是个商人，对他手里待价而沽的商品评判道。
“这段时间好好保养，你的脸面就是我们公爵府的脸面。”
瑟茜扯了扯唇角，略显讽刺，不过对面父亲只看了眼她就将头又埋下去，和那些文件比起来，她不值一提。
她没说话，而凯恩也明显不在乎她的回答。她一个公爵小姐能翻什么天呢？
进去出来五分钟不到，瑟茜一脸阴郁离开了书房。
等候着她的露娜见她这副样子惶恐的垂下了脸，不敢多看，说话声音也颤抖起来：“小姐，早餐准备好了”
银也等候在一旁，见她出来时，面无表情的清俊脸蛋挂上了温和的笑，声音柔软：“小姐。”
银没有得到瑟茜的回复，露娜也没有等到瑟茜的嘱咐。
两个人只能跟着前面因为躁郁而步履匆匆往卧室方向前进的瑟茜。
小姐又生气了。
银长得高，去年小姐心血来潮好奇他身高时，专门找了软尺给他量过，那会他已经一米八九了。
侍奉小姐时，他的目光不能直视主人，所以视线下意识半垂，目光总会落在小姐漂亮白皙、沟壑分明的锁骨之上。
如果小姐背对他时，他则能看到小姐走路时摇晃的灿烂金发，以及长发下翩翩欲飞的蝴蝶薄骨。
此刻，小姐的金发因为走路快，在空中飘荡了起来，那一抹金色即便是在黯淡的走廊里，也熠熠生光。
银大概知道小姐在生气什么。
今天早上他听见公爵吩咐下去的命令了。
就在下个月，公爵擅自给小姐决定的订婚。
听见消息的瞬间，银没有忽略掉自己身体的变化。血液在发烫，骨头不经意间摩擦出咔咔响声，以及右眼黑色眼罩下变为竖瞳的眼睛。
他变得蠢蠢欲动，隐藏蛰伏在暗处窥视，锁定目标，像是野蛮嗜血的野兽，想要将大厅里那些人全部杀死。
可一想到小姐看到这副场面，肯定不会喜欢。
小姐肯定会说，全都是血，她的鞋会脏；血腥味太浓了，血味很臭
他的脑子瞬间就从这些阴暗遐思中脱离，又恢复成小姐身边那个可靠温和的执事侍从。
推开卧室，闻到卧室属于自己、让她心安的味道后，瑟茜憋着的郁气终于消退了些。
“银你进来。”她招手，只让银一个人进门。
旁边露娜脸上惴惴不安，想起管家大人的嘱咐，想要提醒小姐想要注意男女大防，但想起小姐‘跋扈’的脾气，那话卡在嗓子边，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露娜想，反正小姐和银的感情从小就好。应该无事的吧。
厚重的卧室门被银关上，瑟茜平复心头暴躁情绪，试图冷静下来。
父亲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他肯定安排了人监视她的。
订婚这事情他肯定会防止有人破坏，他一定会保证这个联姻顺利进行下去。
但是瑟茜绝不会结这个婚。
之前瑟茜还抱着几分，可能父亲没有那么心狠，说不定有缓和商议的余地。现在看来应该没有这个可能性的。
公爵一定会为了获得最大利益，卖掉她的女儿。
现在瑟茜要考虑衡量的是，她自己的得与失。
她不愿意结婚，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而她又想要什么。
她一个人独自坐在飘窗上思考着，眉目紧蹙，漂亮的娇颜严肃正经。
她的指尖，无意识的将飘窗台上摆放的花盆里的花，一瓣一瓣的扯掉，在她的指腹揉搓碾碎，馥郁花汁打湿了她一手。
银安安静静守着她。
小姐这种状态他不是第一次见，但也很少见到小姐失态的模样。
这是小姐在思考大事的状态，他要保持安静，不能打扰小姐做决策。
呼吸声也被他克制到最低，身子也被他隐藏进房间暗处，他把自己努力想作是透明人。
直到小姐下一次开口主动唤他。
“银。”
瑟茜终于回过神来，手心里是浓郁的花香，触感粘腻。用帕子擦干净手，她终于想起屋子里另一人，下意识朝角落的方向望过去。
银总是喜欢在暗处守着他。不知道他从哪儿学到的习惯。
她曾经和他提过，让他站在光亮些、可以一眼找到的地方等候她。她这个人喜欢晶莹闪亮，就像她引以为傲的头发那样。
不过现在看来，他还是没记住。
“你愿意和我离开这里吗？”
瑟茜说的明确直白。这个公爵府，只有银是她可以绝对信任的存在。
所以她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给他一个自主做选择的机会。
是要和她一同离开，还是留在这‘辉煌荣耀’的公爵府内。
瑟茜一想到自己的婚姻被当成别人的筹码，她就恶心。
如果她不履行这个婚约，她必须离开公爵府。不然她父亲不同意，她的那好哥哥也不会同意。
而离开公爵府，那这公爵府的一切都和她没关系了。虽然她三年前就失去了爵位继承权，但除了继承权，这公爵府还有别的权利和财富让人贪婪。
瑟茜一清二楚，离开公爵府之后她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她要放弃她享受了十八年的贵族生活、贵族身份，不再是养尊处优公爵家的大小姐，不再是瑟茜·罗德尔小姐。
这实在是个艰难的抉择。
很轻易就能想到那些没有特权、财富的日子对她这种娇娇小姐有多么艰难。
可一想起柯林那张粗犷难看的脸，想到父亲眼底算计的精明，想到继母偷腥似得逞的笑意，和她那哥哥恶心的笑容，瑟茜一点也忍不下去。
这婚她结不了一点。她必须得逃离这个公爵府，等找到机会再卷土重来。
而怎么离开，她只相信银。
瑟茜是做好决定后不会轻易后悔的人，她几乎不怀疑自己的抉择。
她抬眼见着对面愣神茫然的银，眼底没有什么忐忑和不安。
瑟茜其实知道自己能够听见什么答案，毕竟银从来不会拒绝她。
认真来说，银比任何人都要更纵容她这个大小姐，她不管提出什么样无理的要求，银脸上都只会出现温和鼓励的笑容，仿佛她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所以她自诩大方的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其实也只是她思考结束后，虚伪的给他一个通知。
她绝对不会把银留在公爵府，他是她的人。
“小姐，您不能离开我。”
银的回答果然如她所料。
不过或许是因为她这个问题给了他危机感，他漂亮的唇向下撇，黑沉的眸子也跟着下垂，看上去有些可怜委屈劲儿。
他说：“小姐是，不想带我走吗？”
瑟茜没犹豫的回答：“当然要。”
说完，她不小心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不知道为什么她立马先撇开了视线。
撤离视线的下一秒，瑟茜反应过来，这是不是会显得她回答这个问题时心虚了？
所以她又将视线挪了回去，和他直直对视。尤其是看见了他隐藏在黑眸眼底的不安后，她安抚性的重复了一遍她刚刚的话。
“我一定会带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