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伙房5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样的，我每天正常的出工，在伙房干活，互监组很稳定，没有变化，还是那个十五年老哥和诈骗四年的老哥，我们每天一起出工，一起做俯卧撑，我打篮球的时候他们两个有时候在看书有时候在做俯卧撑，他们喜欢看各种玄幻修真小说，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流淌到了中秋。
监狱的中秋没什么特殊的，每个人发几个月饼，有各种馅料的，普通监区在中秋节这一天会休息一天，我们在伙房，属于后勤工作，是无法休息的，中秋当天正常出工干活，晚上回到监内之后看电视，中秋晚会，看完之后这个中秋就算过完了，在里面的日子里，越是想家的节日越要没心没肺的云淡风轻一点，否则那种想家的无力感会吞噬你的整个内心，让你难受到想哭都哭不出声来。
中秋过了之后就要慢慢的进入冬天了，高墙内的冬天我在看守所的时候已经感受到过了，而且我1月份入监的时候刚好是冬天，所以我做好的充分的准备过冬，我的互监组都是来了几年的人了，很有经验，他们提前约着我把去年的棉衣毛毯和保暖内衣裤清洗好，冬天到了直接穿就好，不得不说，有两个有经验的人带着你，能让自己少走很多弯路。
那个月开始监区要求每个人每周写一份学习笔记，写好之后交到警官那里检查，这可难死我身边的同改们了，大家大部分都是小学文化，初中在那里面都算高文化了，都是一个一个的大老粗男人，让他们写字比让他们干活还为难他们，所以好几个同改来找我教他们写，我的老乡，三哥他们等等我都在帮忙，对于我来说这个事情不难，就像干活对他们很简单可对于我来说却很难一样，所以我很乐意的帮他们的忙。
一天下午我正在抄写笔记的时候过来一个年龄比较大的老哥，大约50多岁了，我一问才知道他是回族同改，已经来了二十多年了，从三十多岁来到了五十多岁，他主动来到我身边问我，能不能教他写一下，我看了一下我手上的材料，写的差不多了，我就说可以呀，你先坐会，马上帮你搞。
他很感激的在我身边坐下，边坐边对我说“谢谢谢谢”，我写完之后对他说“把你的本子给我。”
他递过来之后我才看清楚他的名字，我们这边的回族一般都姓马，他也不例外，我拿过来就快速的写起来，边写边和他聊天。
“老哥，您今年多大啦？”我问道。
“唉，五十六岁喽。”他答道。
“您来了几年啦？”我问他。
“二十多年啦，死缓呢我是。”他回答道。
死缓？这么严重的？我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我第一次和来了这么久的人聊天，所以我想和他多聊几句，于是我继续问他问题。
“那您一直在这个监区改造吗？”
“没有，我是从省监调来的，监狱会有调动的，调到这里之后我没有马上来伙房，我在六监区改造，后面才来到伙房改造。”他答道。
“那您三十多岁就进来啦？”我看着他满脸的皱纹和渐渐秃顶的头发，实在想象不出他当年的模样。
“是啊，我进来的时候和你一样是个精神小伙呢，这么多年的牢狱生活，早已把我磨得面目全非了。”他叹息着和我说道。
我停下了写字的手，他以为出了什么问题，紧张的问我“怎么了兄弟？怎么不写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歇一歇，那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其实我能猜到，搞这么大的一般都是毒品，云南这边判得重的一般都是这个类型的，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
“因为毒品呗，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想赚快钱，你看看，一旦犯法了，一点机会都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在这里这么多年，我跟你说，我刚来的时候，这里的副监区长还是个新警察呢，现在人家都成为副监区长了，我还没走，呵呵。”他跟我说道。
“家里人都还好吗？这么多年了。”我无法想象一个家庭有一个人在高墙之内这么多年，高墙之外的家人是怎么度过的，二十多年啊，不是一个短时间了。
“老父亲已经不在了，老母亲倒是还在，但是身体也不好，我的儿子女儿都从小孩子变成父亲母亲了，我却还在这里苦苦的熬着，唉。犯错的代价，很大很大！”他和我说起家人的时候眉头明显更皱了。
“是啊，家人真的很不容易，我才来这么短短的几个月，就能够感受到里面的这种绝望感和窒息感，真的太令人痛苦了。”我估计每个在里面的人都后悔过，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后悔自己的执迷不悟，在无数个悔不当初的夜晚里焦虑的睡去，第二天擦擦脸继续前行。
“我听说你是诈骗？六年是吗？”他问我。
“是啊，我沾上了赌博。”我回答道。
“六年很幸福了，你看看身边这些人”老马边说边指了指多功能厅里看电视的下棋的聊天的同改，继续说道“他们有的人为了几小万块钱就来到这里，少的十几年，多的无期死缓，一辈子毁掉了，你出去后千万别再走错路了，穷一点苦一点都好过在这里熬着。在这里的人，活又活的累，可是死又没勇气，你说难不难嘛。”
像这样的话，这样的感慨，我在后来的日子里听见过很多次，很多人都很真诚的和我聊天，把他们的心里话告诉我，把他们心中的悔恨和不甘告诉我，我也在一次次这样的聊天中慢慢的坚定了自己的内心，告诉自己有生之年一定要好好做人，不管未来的生活过得怎么样，最起码要先能够保证自己安心自由的活着。
“是啊，时间久了确实很难熬，你快出去了吧？”老马一直没和我提他的妻子，我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样的问题，人家愿意说自然会告诉我，不愿意说的，我再问就有点不礼貌了。
“还有两年多，终于要到头了，我们这样的人，出去了以后可能啥也不会了，就当个老废物，在家不要给孩子增加麻烦就好了，呵呵。”老马说道。
“只剩两年多啦？恭喜恭喜。出去了日子还是一样可以好好过，您这个年纪呢，不是要去打拼赚钱了，而是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好好的生活，补一补这些年失去的时光。”我安慰老马道。
后来的日子里，老马时不时会拿给我一点他们回族的东西吃吃，都是他自己的，然后他特地拿来感谢我，我调离伙房之后我们还时常有联系，他走的时候是2022年，我在楼上目送他回去。
其实他的家庭条件是不错的，而且他一直在伙房改造，也不算多么难熬，其他的和他一样长刑期的同改，现在还每天在车间过着同样的日子，在一点一点的盼着自己的刑期，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不是生离死别，而是生离人未死。
很快，冬天就来了，今年由于我已经有经验了，毛毯棉衣保暖内衣裤提前准备好了，所以我觉得冬天不是那么的冷，而且伙房有一个好处就是每天早上吃完早餐如果没活的话可以到篮球场边上晒晒太阳，我每天早上到篮球场边上和同改们晒晒太阳，聊聊天，三哥一见我就会热情的和我打招呼，阿盛阿盛的叫我。因为我们不在一个互监组，干活的时候互相是看不到的，只能偶尔相遇打个招呼。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我开始感受到令我痛苦的地方了，那就是伙房每天早上要洗菜洗东西，水太凉手很容易生冻疮，大冬天的早晨去到伙房就开始碰冷水，慢慢的我的手开始出现问题了，被冻过之后再去干活，指甲旁边的肉就会裂开，很痛很痛，晚上回到监内发药的时候我都会去要一点药膏擦擦，我还买了维生素补充，都没有用，我双手的五六个手指头都裂开了，裂开了倒是没什么，最难受的就是晚上回到监内擦完药膏睡一觉起来之后伤口正在愈合，结果到了干活的地方一干活又裂开了，我问我身边的同改有没有裂开的？他们有的说裂有的说不裂，有的直接告诉我习惯了，他们说你现在刚来，手还嫩，等多待几年伙房你就习惯啦。
后来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我没有感受到我的手有任何好转的迹象，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会被手上的伤口痛醒好几次，那一刻我就会紧紧的捏着拳头，让它使劲痛，痛过劲了就不会再痛了吧，我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眼泪快出来了，捏着拳头，狠狠的恨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恨自己的手怎么这么不争气，恨自己走到今天，在深夜里被痛醒！这样的感觉，我至今没忘，所以我经常说，回来之后真的不能犯罪了，再苦再累，也要自由的活着！
第二天继续去干活，我去找组长要了塑料薄膜手套，这样我洗东西碰冷水的时候手就不那么痛了，可是还有一个最痛苦的时刻，那就是炒菜的时候，手指上的裂口经过一晚上的擦药膏已经愈合了，结果去捏起锅铲炒菜的时候，一用劲，伤口啪的一下裂开了，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发脾气，可是在里面哪有你发脾气的机会和资格，我只有咬着牙默默的捏紧锅铲炒菜，这还不是最痛苦的，因为炒菜时候要放盐，我伸手过去拿盐袋子的时候没什么，可当我把盐袋子打开放盐的时候，盐巴会沾染到我的裂口，那种伤口上撒盐的感觉我就不描述了，今天难忘，此刻我在码字，写到这一段的时候手指头还会不自然的难受一下！
一天晚上我回到监内坐在多功能厅最后一排，边擦药膏边看书，三哥过来了，他看我表情不太好，感觉到了我的情绪不高，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问我“老文，咋的啦？这么难受。”
“啊？没事没事，我的手总是不好，你看~”我说完把手伸过去给他看，他看完之后笑了一下，问我，“你擦完药也没有好转吗？”
“是啊，天天擦，可是出工后又裂开了，搞得我这几天干什么都没有心思！烦死了真的是，唉。”我苦笑道。
“老马他们不是有牛肉吗？你明天和他要一点点牛油擦一下试试看，会不会好一些，对了，我还有一瓶凡士林，我拿来给你。”三哥说完就起身回监室去了，等他再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瓶用了一半的凡士林，在伙房很多人都会用凡士林，一是保护自己的双手，二是很多人的脚后跟也会开裂，所以擦凡士林能够很好的保护一下裂口，我还好，脚没怎么裂，就是手让我很难过。
我感激的接过三哥递过来的凡士林，马上用手指刮了一点擦起来，边擦边对三哥说“三哥啊，这个工作倒不是我怕累，就是手太痛苦了，要是能换个工作就好了。”
三哥听到我这么说没有惊讶，反而说出了令我惊讶的话
“你早就应该去找领导了，你不适合在这里工作，你的文化和气质不应该在这里和我们这一大堆大老粗干一样的活，要不然你的书不是白读了吗？”
三哥说完之后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说，我知道他是自己申请调过来的，所以我想问问他这方面的事情“三哥，也不是说我不适合这份工作，我也在认真的做好好的改造的，只是我实在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
“我告诉你，你去找领导说，不要说你干不下来这里的活，他也看得到你好好的在做，你就告诉他能不能给你调整一份可以发挥你读过书有文化的工作，你原来不是在车间做统计做得挺好的吗？他们对你应该有印象，你去说比我们去说有用多了。”三哥对我我说道。
“啊？可以自己去说吗？被拒绝被骂怎么办？”我问他。
“当然可以了，犯人还不是可以说自己的诉求的，又不是你去提什么不合理诉求，合理的诉求我们是可以讲的啊，再说了，就算被拒绝了又怕什么？你又不是违反规定，又不会骂你，惩罚你更不会，对你没有任何坏处啊，说了万一成功了呢？不成功，你和现在还是一样啊，没什么损失啊！什么事情先去做了再说，没做就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万一这个万一那个，哪有那么多万一哦！你这么聪明的人这个时候怎么这么笨！”三哥有点急了。
我笑了笑，对三哥说，“好的好的，你别激动，那我该怎么说”
“你就直接问领导，有没有比较适合你的工作就行啦，他自然会问你有什么想法，你到时候再说你的想法就行了。如果成了，就去，不成，回来继续这样的日子，对吧？”三哥很认真的对我说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还是没有勇气去和领导说过这件事，在这期间监狱发生一次大的事情，那天下午全监区组织所有的服刑人员去开会，到了会场宣读了一些文件什么的，读完之后领导说接下来要通知一件事情，“从今天晚上开始，所有罪犯必须进行坐值，每名罪犯都要！”
这个话一出来下面就炸开了锅，我从大家的反应中看出来很多人是懂坐值是什么意思的，我不太清楚，警官在旁边维持秩序，大声的呵斥大家不要讲话，接着领导继续通知了坐值的要求和注意事项，我算是听懂了，就是晚上值班！
值班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在看守所已经值了半年多的班，本来到了监狱之后最高兴的一件事就是可以好好的睡一个通觉，现在好了，连觉都不能睡一整夜了，下面的人在小声的咒骂，我没有咒骂也没有说话，而是苦笑着看着身边的同改们，我苦笑什么？笑自己为什么要犯罪，为什么那些年要赌博，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到这一个地方来过这样的日子，这种后悔和自责在后面几年中一直存在，每当我遇到令我难受心痛的事情，我没有第一时间去责怪谁或者抱怨什么，我只会不停地怪自己，因为今天所有的遭遇，都是自己造成的！
佛家常说因果，今天你所有的经历，都是之前种下的因造成的果，当你真正明白什么是因果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越是难过的时候越要过好当下，因为每一个当下都是未来的因，要想未来好，一定要好好做好当下该做的。
散会之后回到监内，大家还在骂骂咧咧的，犯人嘛，有情绪很正常，平时就很压抑，现在还要叫大家值班，这在整个监狱历史上还没有过，我就不说值班的原因或者要求了，毕竟作为一名罪犯，上面说什么就是什么，除了执行，别无他法，而且你还得执行的好一点。
当天晚上就开始值班了，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看守所的值班经历已经磨练了我值班时候的心态，但是监狱的值班明显比看守所难一些，冷不冷的我就不说了，因为监狱是6点半起床，看守所是八点，如果晚上值班到4点，躺到床上还没把被褥捂热乎就快到起床时间了，半夜起床值完班以后，回到床上要很长时间才能再睡着，因为值班期间把自己的大脑搞清醒了。
我没有抱怨，默默的苦熬着这一切，没办法，谁让我犯了罪！
后来的一天，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领导，于是我过去和领导报告了一些事情，就是三哥和我说的那些，然后我就离开伙房了，下一章继续讲。
敬请期待（五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