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意还是无意
艾莉愣愣地看着倒在自己眼前的巴尼，她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逐渐被鲜血染红，显得凄楚而无助。那个不愿回忆起的画面与此刻的情景交织在一起，让她的思绪瞬间如同被一双大手生生拧成了麻绳，接着又被猛地撕裂开来。她眼神空洞，僵硬地站在那里，全身冰冷，寒意侵袭着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巴尼死在她面前，而肯达生死未卜。伊尔迷一心只关注着完成任务，压根不顾及艾莉的感受，甚至当着她的面扭断巴尼的头颅，在他看来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同样是黑发黑眸的两名少年，年龄相近，他们在湿漉漉的小巷中面对面站立，各自手中紧握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罗手中的心脏保持着稳定的节奏跳动，而伊尔迷手中的心脏却已沾满鲜血，跳动也开始微弱。这一差异引起了伊尔迷的注意，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联想到了先前库力的嘶吼，以及那本突然出现的书籍，于是得出结论这一切都与念有关。
“你的雇主已经死了。”伊尔迷随口将手中的心脏抛掷出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心脏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艾莉脚边。
罗的瞳孔悄然收缩，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速，因为他明白艾莉就在伊尔迷身后不远处，一旦对方对她下手，他将束手无策。而且，伊尔迷挖出巴尼心脏的整个过程，他竟然连全貌都没能看清。
这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是他在酒店大厅见过的那个孩子。罗沉默着将沃格特的心脏封印进书页之中，之所以没杀死沃格特，是因为后者仍有利用价值。如今即将面临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他便先把心脏封存起来，腾出双手准备迎战。
伊尔迷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觉得颇有趣味。既然任务已完成，他原本并无留下的理由，不过现在他对罗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因此并未立刻离去。
直到罗将沃格特的心脏封入书页的那一刻，剧烈的疼痛才从神经中消散。沃格特深感绝望，颤抖着爬起身来，只想逃离现场。
罗并未回头去看沃格特，而是紧紧盯着伊尔迷，目光坚定，甚至不敢移开去看艾莉那边的情形。
“站在原地别动！”他沉声命令道。虽然看上去是对伊尔迷说话，但实际上并不是。
话音刚落，沃格特惊恐地尖叫一声，狼狈地摔倒在地，那种痛苦再次侵蚀了他的神经。片刻之后，痛苦消失了。
这次，沃格特再也不敢轻易行动，他退缩到墙角，心中充满了恐惧。刚刚经历的那种非人痛苦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只要罗愿意，他随时都会重新遭受那样的折磨，甚至生命也掌握在罗的一念之间。
目睹眼前发生的一切，伊尔迷的兴趣越发浓厚起来。心脏被夺并封入书中，念头一动就能决定生死，或是使人痛苦不堪，这种力量可以用来胁迫和控制别人，确实是一种非常有趣的念能力。
伊尔迷同样掌握了念，他的身体基础扎实，气的操控也同样熟练，只是目前尚未开发出独具特色的念能力，但这并不使他焦虑，因为他随时都可以开创自己的念能力，其雏形显然与掌控有关。
此时看到罗的独特能力，他对于控制这一要素更加感兴趣了。
“你的念能力真有意思。”说着，伊尔迷往后退了一步，靠近艾莉。
看见伊尔迷这番刻意的动作，罗的脸色骤然阴沉，身体微动却又强自克制，生怕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激起伊尔迷伤害艾莉的冲动。毕竟伊尔迷挖出心脏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他无法保证能及时救回艾莉。
伊尔迷笑了一下，再次后退一步，似乎故意挑逗着罗。当他退第二步时，罗并未做出明显反应，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看到罗表现得较为冷漠，伊尔迷便失去了继续试探的心情，平淡地看着罗说道：“告诉你个好消息。”
罗眉头微蹙，眼神冷峻。
“我的任务只是取走巴尼·加菲尔的性命，至于他的女儿，她的命并不在我接的任务范围内。”伊尔迷那双毫无情感的漆黑眼睛紧盯着罗，冷冰冰地说：“高兴了吧？”
艾莉距离伊尔迷如此之近，罗自然高兴不起来，不过听到伊尔迷这番话后，他的眉头倒是舒展开来，这意味着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你想要什么？”罗依然保持稳定的气息输出，以防万一，如果伊尔迷需要的是金钱，那就相对简单处理了。
伊尔迷听到这话，摸着下巴思索着该如何回答。片刻后，他目光死寂地盯着罗，淡淡地说：“其实并没有特定的目的，不过呢，有件事我想试一试。”
“什么事？”罗保持着高度警戒。
伊尔迷突然再次后退一步，伸出那只娇小纤细的右手，快速扭动之间，五指瞬间发生了变化，关节变得突出，指甲也变得尖锐锋利。然后，他用那尖长的指甲抵住了呆滞失神的艾莉的脖子，散发出冷酷无情的杀意，认真地说道：“比方说，杀了她之后，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罗的眼帘缓缓抬起，继而又慢慢落下，体表环绕的气息以稳定但略显缓慢的速度增强着。
正是因为行动迟缓，反而让人感受到他的存在感十足。
伊尔迷右手的变化，勾起了他对奇犽的记忆，进而联想到了伊尔迷的真实身份，答案仿佛就要揭晓。
“只要你胆敢动艾莉一根毫毛，我可以向你保证，就算你能逃回枯枯戳山，我也必定取你性命。”罗的目光平淡得近乎冷酷，直直地盯着伊尔迷。
那种眼神与伊尔迷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罗说话时语气毫无波动，没有半点杀机流露，却无形中散发出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
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坚定信念，随着他体表浮动的气息逐渐扩散，形成了震慑人心的气场，笼罩住了伊尔迷。
此刻的大雨在巷子里发出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不见了，这一刻，只有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
面对罗投来的目光，伊尔迷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那一刻，他在罗身上看到了祖父的身影——同样是那种主宰一切、坚定不移、不容质疑的气息。
但这终究是在威胁要取人性命的前提下。
感觉……事情有点失控了。
“嗯，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伊尔迷迅速收回右手，同时也收敛了散发出的杀气，耸了耸肩膀。
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战胜罗，而且无论是杀掉艾莉，还是杀掉罗，都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此外，罗提到了枯枯戳山，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被识破只是小事，真正的问题在于他没有把握胜过罗，而且这一切更像是在做无用功。
不论这股气场是否是罗故意制造的幻象，一旦罗表现出了足够的威胁，在没有任何委托任务的情况下，伊尔迷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若委托内容是要他取走艾莉的性命，那就另当别论了。
“再见。”
伊尔迷往后退了一步，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果断离去，动作干净利落，看上去似乎是被罗吓退了，但实际上这只是原因之一。
从罗展现的那一面来看，伊尔迷对他充满了好奇，然而既然这件事与委托无关，真的没有必要自己主动走向危险。
罗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伊尔迷离去，但他并未放松警惕，而是快步走向惊魂未定的艾莉。
“艾莉。”
望着神情呆滞的艾莉，罗心中疼痛无比。连续叫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他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巴尼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抱起艾莉，却发现她已经失去了知觉。
长时间的淋雨使得寒气侵入体内，再加上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亡，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也在情理之中。
动手杀害艾莉的是揍敌客家的伊尔迷，即便没有库力和沃格特这两位变数出现，只要伊尔迷不动手对付艾莉，那么罗就不会为了保护一位杜宾大亨而赔上自己的性命。
换句话说，无论经过怎样的过程，巴尼今日都注定难逃一死。
在罗看来，揍敌客家的每一个人都是极度危险的存在。刚才如果伊尔迷选择了动手，那么罗根本没有能力救下艾莉。
“只能说幸好如此。”
罗低头看着脸色苍白、紧闭双眼的艾莉，接着走过蜷缩在墙角不敢轻举妄动的沃格特。
“老实地待着，敢有任何动静，后果自负。”
路过沃格特时，罗朝他瞪了一眼，沃格特立刻颤抖了一下，低下头不敢出声。
当生命被别人握在手中时，又有什么能力去抵抗呢？
巴尼和马丁已经死了，但肯达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
罗先是带着艾莉去找被踢进屋内的肯达，揭开破裂的石板，发现肯达还有一丝气息。
这时，街头的枪声已经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警笛声。
对于街上目前的情况以及黑帮与友克鑫警察之间的关系，罗并不清楚，也没有能力去处理后续的事情，因此急需肯达来稳定局面。
“如果你还没死，就赶快醒来。”
罗一手抱着艾莉，另一手用力拍打着肯达的脸颊。
连拍十几下之后，肯达终于悠悠醒来，睁开眼睛便看见似已昏迷的艾莉，顿时紧张地翻身坐起，这一举动牵动了他的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几乎又要摔倒。
“艾莉怎么了？”肯达咬牙忍受着痛苦，满脸焦急。
罗伸出手放在艾莉的额头上，沉声说道：“巴尼已经死了，艾莉受到了刺激，加上淋了很久的雨，现在发高烧了。”
“老爷去世了吗？”
肯达脸色骤变，努力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如果你还能动的话，先把这里的事情收拾一下，有件事需要你配合，现在先去看看这家人有没有应急药品。”罗抱着艾莉，径直走上这栋房子的二楼。
这是一座民宅，家里可能会有应急的药物，而他说的“残局”，自然指的是街头的枪战事件。
如果他们避开了杀手的追杀，却在途中遇到了警察，那就太尴尬了。
肯达心情复杂，却没有乱了阵脚，强行让自己保持冷静，跟随罗一同上了二楼。
他的伤势颇重，但明白这时候绝对不能倒下，只能靠意志力支撑着自己。
罗从床底下拽出一名满脸恐惧的居民，问清了情况，拿到药物和退烧贴后，他让肯达留下了手腕上刮伤严重的手表，接着给艾莉贴上了退烧贴并喂了一些药，然后离开了民居。
在此过程中，肯达试图通过耳机和手机了解街道上的状况，但是所有人都联系不上，最糟糕的结果可能是他的所有手下都已经牺牲了。
肯达把预测的最坏消息告诉了罗，后者沉默不言。
一行三人重新回到了沃格特面前，罗看着肯达问道：“我们要马上离开这个充满是非的友克鑫，你在警察面前能摆得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