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灯会
“客官——”房间里传来小二的声音，云中月骤然回神，收回了自己的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回了屋里。
小二看他们从露台回来，问：“两位客官是在观赏烟花吗？”
苏望星点头，“嗯，很好看。”
小二笑着说：“烟花哪有灯会好看呐，二位用完膳食可以去逛逛灯会，河边还能放花灯呢！”
苏望星来了兴趣，她还从来没逛过中秋灯会呢。她看向云中月，问：“去吗？”
她向来都是把心思毫无保留地表现在脸上，云中月无奈，点了点头。
苏望星开心极了，让小二赶紧上菜。
菜上得很快，因为中秋佳节，客栈还特意送了一坛桂花酒，尝起来又香又甜。云中月不喝酒，所以全让苏望星一个人给喝了个精光。
酒足饭饱后，她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
云中月跟在她身后，出客栈的时候吩咐小二说：“准备两个最好的房间。”然后扔给他一个东西就走了。
小二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的金元宝，咬了好几遍才确定是真金白银，许是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他竟然忘了方才的吩咐，兴高采烈地朝里面喊：“掌柜的！要一间上上上房！”
苏望星喝了桂花酒酿之后，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在人群里到处乱窜，云中月动了动手指，指尖生出一丝浅淡的红线，循着苏望星的气息缠绕在她的右手手腕上，而他这边则系在了他的左手手腕上，人来人往里，不论他们之间隔了多远，他都能够找到她。
他负手缓行，慢悠悠地跟着红线去走苏望星走过的路，在茫茫人海里追寻她留下的踪迹。
然而，他的身姿与容貌实在招眼，无论男女与他擦肩而过，都要回望他一眼。待路过一个卖面具的小摊，云中月挑了个黑色的恶鬼半面戴上，他正盯着另一个白色面具沉思的时候，苏望星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表情浮夸地说：“哇！好酷！”
云中月盯着她，然后伸手去拿下那个白色的面具，递给她。
是个可爱的兔子半面，可苏望星没接，还眼巴巴地瞅着他脸上的恶鬼半面，“我觉得你那个更帅一点。”
“……”
云中月摘下面具看了看，然后递给她，在苏望星戴面具的时候，他又去找寻合适的面具，结果苏望星踮脚把刚才他拿的兔子半面怼到了他的脸上，云中月疑惑地看着她。
苏望星朱唇弯弯，给他树了个大拇指，“好看，真好看！”
云中月默了默，然后付钱给老板。
“快走快走！前面还有好多好玩儿的东西！”苏望星抓着他的护腕把他往河边拉，根本没注意到兔子面具下的那双眼眸里浮现出的一丝错愕。
云中月薄唇微抿，沉默地跟着她走。
他们沿着河边一路走马观花。
跟小孩子们围着面塑摊，聚精会神地看着摊主捏月兔；
溜到花灯店铺的后院，看大爷大妈有说有笑地做花灯；
挤进水泄不通的勾栏瓦肆，给戏曲和杂耍疯狂喝彩；
站在楼阁之下，与人围观上面的姑娘抛绣球选夫婿。
而苏望星大概被桂花酒搞得有点上头，加上周围热闹非凡的氛围，她一路上都有些过于兴奋，若不是云中月拦着，她方才差点去接了人家姑娘的绣球……
云中月的下颌绷得紧紧的，单手把她拎了出来。
两个人又往人山人海的花灯园走，听闻园子里面有一棵巨大的桂花树，上面挂着各色花灯，花灯里有灯谜，若两个人搭档在规定的时间内答对全部的灯谜，便可以获得奖励。
苏望星跃跃欲试，拉着云中月排了好长的队才终于得以进去。她脑子本来就晕乎乎的，哪是进来解字谜的，完全只是瞎凑热闹而已。
云中月见她盯着灯谜定格了半响，便知道她解不出来，于是在旁边轻飘飘地说：“白。”
“你确定？”苏望星迟疑地问，“白天的白？”
云中月点头。
于是她写下了个“百”。
“……”
苏望星完全没觉得不对劲，继续冥思苦想下一个灯谜，照她这个架势，恐怕到明日都解不完，还不说谜底究竟对不对。
云中月无奈，暗中分散自己的五识去找寻其他的字谜。
果不其然，一炷香的时间里，苏望星只解开了十个字谜，但令云中月意外的是，她解对了一大半。
看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笨。
就是字写得忒丑。
苏望星知道时间不够了，干脆直接放弃解谜，用剩下的时间去欣赏园内风光，还不忘问云中月：“咱们等会儿又去哪里啊？”她看了看周围，“人好像少了很多，夜深了吧？”
“夜子时分，”云中月说，“该回去了。”
苏望星疑惑地问：“回哪儿去？”
“客栈。”
苏望星惊喜道：“今晚住客栈？还是那一家吗？”
云中月点头，“不然夜宿街头吗？”
难得看到他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苏望星笑得差点直不起腰，扶着他的手臂说：“那走吧。”
“等等，”云中月把手里拿着的东西全给了她，“在这等我。”
苏望星还没来得及询问，他人就走了。她垂头看着怀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突来困惑，她记得她没买这么多啊……
她还挺不好意思的，虽然魔尊的钱袋格外沉重，但再多也是别人的，他们非亲非故，她这样蹭吃蹭喝占人便宜，确实不大好。
可她又觉得不对，换一种思维的话，她这也算是给他当牛做马，还陪玩陪聊，她也是付出了很多精力的！
如此想来，她心里平衡了很多，甚至觉得怀里的这堆东西根本不算多，明明都是她应得的。
眼前晃过一个身影，她抬眼去看，只见下午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从她面前走过，她赶紧叫住他：“小哥等等！”
小贩退回来，“姑娘要买糖葫芦吗？”他见苏望星有些熟悉，问，“我可是见过姑娘？”
“下午你问过我要不要买糖葫芦，”苏望星说，“那个时候我没带钱就没买，可这不巧了吗，我现在有钱了，又遇见了你。”她笑道，“命中注定的糖葫芦啊！”
小贩恍然大悟，“怪不得瞧着姑娘眼熟。”他把草靶子放到她面前，说，“只剩最后一串了，还是让姑娘你遇到了。”
“只剩一串了？”苏望星盯着那根糖葫芦，一串有七颗，那就和魔尊三四分好了，“行吧，我买了。”
小贩把糖葫芦交给她，她正在钱袋里摸银钱，谁知还没拿出来，她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怀里的东西撒了一地，她呆怔地看着满地狼藉，突觉手里好像有什么不翼而飞，她这才猛一回神，指着那个飞奔而去的背影大喊：
“给我站住——！！！”
小贩也傻了，看着已经碎在地上的糖葫芦，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结果人已经跑远了……
苏望星不顾一切地追着那个人狂奔，一边跑一边喊：“抢劫啊啊啊——”
可是，周围没有一个人帮她。
但她没有放弃，锲而不舍地追了十几里地。也不知是不是这个身体的原因，她跑得格外轻松，甚至都快把前面那个贼给超越了……
那人渐渐跑不动，回头看到苏望星与他几乎不到一丈的距离，他终于放弃了，气喘吁吁地说：“你……你……你一个女的……怎么这么……这么能跑？”
苏望星也停下来，略微喘了几口气：“不是我能跑，是你太废！”她冷哼道，“就你这点体力还出来当贼？还不如省省力气去给你爹娘多端几盆洗脚水。”
那人没再说话，而夜色太暗，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大概看出他的轮廓。
苏望星环顾四周，惊觉自己竟然跟着他跑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巷子里，她在心中暗叫不好，往坏处想，如果他还有同伙，那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岂不是任人宰割？
她顿时觉得自己蠢极了。
“那个……”她觉得或许可以挽救一下，“我开玩笑的，没有骂你的意思。”她将碎发撩到耳后，一边悄悄往后退，一边故作轻松地说，“你可能是遇到了什么急事，需要用到银子？没事，我这人善良又大方，你要是急用我就全送你了。
“不用不好意……”她还没说完，背后忽然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她全身的毫毛瞬间竖起，却还是咬着牙把那个“思”字吐了出来，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感觉到，慢慢往旁边挪动，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人嘛，总会遇到点困难，互相帮衬着、帮衬着，就熬过去了……”
“你他娘的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苏望星的身后像是惊雷般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后颈就被人狠狠地来了个手刀，她痛呼着摔倒在地，脖子像是要断了一样剧痛。
她的意识模糊不清，耳里出现嗡鸣，只隐隐感到有几个男人围在她身边，说着什么下流的秽语，接着有人来扯她的衣裳。
莫名其妙，她仅存的意识里突然出现了一双在空中晃动的腿，像被狂风凌虐的残花，不断地摇曳、摇曳……然后她看到了一双空洞洞的眼瞳，直直地凝望着她，似乎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刹那间，她的灵魂前所未有地震荡，挣扎着要逃离这具肉/体。
就在她要脱离肉身的时候，眼前闪过一丝炽烈的红光，那个瞬间，她像是泄了所有的力气，再次坠入温热的羊水里。
猛一哆嗦，意识回神。
苏望星看到的第一个画面是一个背影，一个很熟悉的背影。
挺拔、清癯，被腰封掐得窄瘦的腰身。
云霭拂过圆月，柔光洒下普世，银质的腰封与护腕映射出柔白的光亮，也映射出一片晦暗的血色。她看到，那个身影伫立于一片断颅残肢里，慢慢将手从一个人的心口抽出，一坨肉在他的手中奋力搏动，只一瞬，他攥紧拳头，将手里的东西捏得稀巴烂。
而他脚边的那个人浑身还在抽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捏碎，死不瞑目。
苏望星惊恐地捂住了嘴，这细微的响动惊动了那人，只见他蓦然回首，红瞳里浓郁暴虐的杀意都还没来得及收敛回去。
苏望星看着他跨过尸骸朝自己走来，下意识往后瑟缩一下，这个动作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顿住了自己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