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若为菟丝
“姑娘，仔细路滑。”一个丫鬟端着铜盆过来。叶桢在盖了一层花瓣的水盆里净手。
王府的穷讲究就是多。解个手山迢路远的不说，进去以后又是焚香，又是细白软纸，越发显得她是粗人一个了。
虽然这府里四处挂红结彩，看着却叫人烦闷。丫鬟奴才们，脸上是笑着的，行事却给她一种虚伪造作感。
“哎，自然是新夫人更美，看面相就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听说她还饱读诗书呢。”
“我看还是王妃美，只论容貌身段的话……”
有两个小丫鬟在花藤下攀谈，她还没走近，另一个衣着讲究的管事丫头过来斥骂，“还敢碎嘴，舌头不想要了？”
她不想掺和，装作没听见从一旁溜走了。渐渐的能听见主殿的弦乐声了。她抬头辨认方向，正巧看见江筠从亭廊处走过，于是见了亲人似的迎上去说话。
“江姑娘，你怎么也在这儿？”
江筠不介意她挽着手，只是笑道，“我帮忙给新娘子送东西。”
“横竖是巧了，让我遇见你，也去我们那桌坐坐吧！向容将军也在。”她弯眉笑道，拉着她往宴客的正厅走。
江筠只好跟着她，到宴席不远处，孟桓正在门廊外等着，手上还提了一篮点心。
“饿不饿？特意替你留的。”他将点心篮子递过来，只望着江筠问。
江筠还被叶桢牵着呢，也不方便拿手接，只是摇摇头。
叶桢立刻明白了，在她耳畔笑问，“这是你相好吗？”
声量虽小，孟桓还是听见了，他装作不经意看她反应。
“嗯。”江筠点点头，也不由自主地红了半边。
“哎呀，可了不得了，我要去容将军那里说这好事。”她牵起江筠就走。
原本男宾和女眷要分开坐的，但因为宋淳和向家兄妹来得晚，索性安排成一桌了。所以那桌上还有别的熟人。
江筠第一眼就望见向容，她穿的是一身男装，脸上略施了粉黛，高束的马尾显得人神清气爽。
向毅原本兴致不高，见她来了，卖力挤出一个笑脸。而一旁的宋淳，却是一反常态，置若罔闻地望着别处。
“将军，我方才看见江姑娘相好了，长得可俊！”叶桢激动地摇向容胳膊。
向容环顾了一圈，笑问，“怎么也不带来敬个酒？”
“哼，”向毅鼻间嗤笑一声，“二妹你这话说的，带来了怕有人吃不下饭。”
“哥，你一早上就萎靡不振的，怎么好意思笑别人？”向容反倒要讥笑他。
“我猜啊，八成是向将军看上府里哪个美姬了，可惜一时拿不下。”叶桢笑着插嘴说。
“你别胡咧咧啊，我也有资格把你从云梦调走。”向毅冷笑着骂了一声，看来是真动了怒气。
这句话把叶桢吓得苦脸求饶，“大人，我错了，求你别把我从容将军身边调开。”
“容姐姐不在盛陵吗？”江筠问道。
向容摇摇头说，“我要去江北填补空缺，后日就启程。”
“姐姐……”江筠有些不舍，却也只能握住她的手说，“保重了。”
向容颔首微笑道，“你来云梦可以找我，其实那边离盛陵也不远。”叶桢也附和着点头。
才坐了一会儿，江筠说要走。向毅留她道，“就在这桌吃吧，这里人也不多。”
叶桢坏笑着制止他，“哎呀，人家那边还有事呢，将军别不识时务。”
宋淳这才看她一眼，“留下吧，陪容儿。”
向容摆手笑道，“我倒是无所谓。”
“筠儿，思沅说有事找你。”正在她犹豫间隙，孟桓不知从何处过来了，就站在她身后。他说完还和向毅打了声招呼。
叶桢示意向容看他，二人窸窸窣窣地笑闹，“确实很俊，怪不得宋将军……”
江筠怕待着不凑趣，简单道别后，起身和孟桓走了。
孟桓带着江筠离席，但是并没有去周汀那儿，而是行至无人处，突然将她拉到假山后面。
“你……”她想挣脱背后的怀抱，低声嗔怪道，“这是在别人府上，你别闹。”
“我布了法阵，没人能看见。”他不许她走，意绪低落似的靠在她肩上。
微温的气声钻入耳内，她心里一时动摇了。
孟桓脸上有些失落，“这几日你替频意姐忙前忙后的，可是却丝毫没有艳羡婚礼的意思，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了？”
“才一开始，就要想那么远吗？”
“自然，你没想过吗？”孟桓蹭着她耳根说，“我这个相好这么没魅力？”
江筠被他弄得发痒，用手隔开他道，“我没有……你再有魅力我也不能天天想着情爱啊。我怕依赖惯了，由奢入简难。”
孟桓放开她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都全心托付你了，还有什么好动摇的？难道因为见着你淳哥了？”
“别乱说，我对他从未有过那种心思！”
“那对周澜有过？”
她被说得一愣，先不说百口莫辩了，却是下意识问他，“你怎么怀疑到他头上的？”
孟桓冷言道，“因为以前周汀每次提起他，你眼睛都会看别的地方。”
“他确实说过喜欢，但我断然拒绝了……”她解释道。
“还真有？什么野男人，我要让他好看。”他有些气不过。
江筠啼笑皆非道，“别闹了，撒手。”她懒得理他的戏瘾。
他虽然爱演，但脸上是真的委屈。
江筠只好坦诚道：“我只对你一人心动过，这还不够吗？”让一个本性率直的人变得拧巴，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她其实也想时刻热烈回应他，只是怕水满则溢，怕自己泥足深陷。
孟桓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因这世道种种太纷纭，她又经历过各种痛失所爱的事情，不敢完全抛却一片真心，也是无可厚非的。
他捏着她的下巴，很是温柔地贴上去。他不逼迫她，只盼她在足够的耐心里逐渐敞开怀抱。
“唔……口脂掉了，”她往后退缩道，“别亲了。”
“不怕，一会儿，我替你补上。”他仍是恋恋的，总是不能餍足。
因为只有在此刻，他无名的忧愁才会消解些，似乎都被温情的丝缕填满了。
“别动，要抹出界了。”他小声制止她，指腹在唇瓣上擦出一抹艳色。一如上元夜的明媚，他忍不住心旌动摇。
江筠撇开脸闪躲，知道他又没什么定力了，这一吻结结实实亲在她侧脸上。
“有妆镜吗？让我看看。”她一直对他的钱袋很好奇，佩剑、拂尘、口脂，似乎什么都能从里面掏出来。他说这是乾坤袋改的，是法器的一种。
“你自己找找？”孟桓将钱袋扔给她。
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先是掏出了一只瓢，接着是一只被捏痛的松鼠，把她吓了一大跳。
“哎哟，筠儿真下死劲，疼。”他揉着心口说。
“谁让你捉弄人的。”好歹也是练了几年弓的手劲，“别耽误太久，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