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赐金放还
夜色正浓,倾洒下满天的星辉,院中树梢上还有伯劳声声啼鸣。江筠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白日里太劳碌,直到此刻才觉出真相的可怕。
好端端的皇子,为什么要假扮成公主?
她想起孟桓说的兆梦,皇后梦见皇子弑君,很有可能是为了保住他,才让他以女子的身份存活。
可是皇后生产是大事,仅凭皇后一人,是无法完全守住这个秘密的,所以此事必定有同谋。思来想去,最好明日去史料库一探究竟。
那这么多年,皇帝又知不知道“公主”的身份?
她上次见“公主”,皇帝派人送来了调经的药膳,他亲手打翻了,看得出来皇帝还不知情,而且他很不喜欢这个“女儿身”。
如今十四岁,正是抽条拔高的年岁,他应该隐瞒不了多久。江筠想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见识过庆阳的阴狠。可是他真的会对亲姐姐下手吗?听太监说过,他平时和皇帝感情深厚,毕竟是一母同胞。皇帝为了他,可以毫不怜惜宠臣,可以费尽心思铲除裴家。或许他不至于这般心狠。但她心里也不敢笃定。
按理说,管氏的皇子也不止他一个。除了溯王,沂王、浠王皆存活于世,还有盛陵的王爷,以及或许存在的私生儿,都算皇子。
她想想觉得脑袋都疼了。可即使是将这天大的阴谋告知上面,大多数人也只会把她的话当癔症吧。况且无论如何,兆梦的结局是不可改易的。
自从入仕后,她见惯了各色的权贵臣僚,愈发觉得自己在鸿沟的另一侧。哪怕是偶尔的虚假恭维话,也觉得身心难受用。
于是她干脆不再烦恼这些宫闱事,默想着校对总集的书目睡着了。
“啊——哈。”周汀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看得出来他也精神困顿。
江筠把他拉到书架后面,狠狠掐了一把,“你表现得这么反常,他要是怀疑到你头上怎么办?”
“也对哦。”周汀哭丧着脸,问她,“筠妹你喊我来干什么?”
江筠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才小声对他说,“我来确认一些事情。你替我看着点。”
“好,”周汀也神秘兮兮的,同她说,“我昨晚想了一夜请辞下放的说辞,待会儿和你商量。”江筠点头。
她按图索骥找到了先皇后的小传。传记里确实有她一生的行迹,江筠挑了些紧要的来看。
魏氏名璇,帝生母也。自幼雅好清音,性情淑贞,乃定国将军魏珂之嫡孙。与成王有青梅之谊。加冠时,结为伉俪。
因魏氏才思敏捷,娴雅识礼,深得文帝嘉赏,成王获近畿封邑。
后成王继大统,是为景帝。魏氏封皇后,德惠六宫,百官皆以为贤。
安化元年,生嫡女明曜。十五年,生次女庆阳。
魏氏与纯妃实为表亲,因纯妃体弱多疾,多年未育,魏氏悯其孤苦,过继次女庆阳。
帝登基后,魏氏封为太后,与帝祖母太皇太后秦氏协理后宫事务。
庆阳七岁时,宫中多染时疫,纯妃不幸致病,心智狂乱数日,后不治。魏氏哭告发丧,亦染急疫,前朝后宫大为惶恐。
一月后,魏氏不治身亡。举国哀恸,服丧七日。追为孝德太后。
帝悯其妹庆阳,幼年丧母,寡居简从,亲赐朝华宫,自此贴身抚养。
“庆阳娇怯,模样甚类其母。”“帝常含泪追思,”这些看了令人心酸。
江筠示意周汀来看,一一指给他要点,尤其是他一出生就过继给纯妃的句段,周汀不解其意。
她才想起周汀不知道兆梦的事情。此事牵涉重大机密,还是小心为上。于是合了书,让周汀先回去,等散值了再作商量。
仙肴馆中,周汀眉头紧锁。
“如今施相很器重我,无故离职太说不通了,请调江中也没有好的借口,我不如干脆装病吧?以急病为由,先躲他十天半个月。”
江筠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庆阳也不是傻子,他很有心机的,不像普通的少年郎。”
他听了有些焦躁。
江筠低头思索到,突然灵光一现说,“你母亲不是江中桃源人吗?你母舅家还有没有亲人?”
周汀连连称是,“我有个小舅,他是现任桃源县的县官,上个月他儿子在祭江时落水了,家里只剩他伶仃一人,我去照应他也好。”
“可以,桃源离盛陵也近。”江筠点点头。
“筠妹那里好办。先前圣上不是答应过,准许你去留随意。你稍微懈怠几天,再和施相委婉说明去意即可。”
江筠觉得有道理,又抚着下巴说,“得想办法把姐姐带走,上回她还和我哭诉庆阳纠缠她呢。”
“这个还要问问姐姐的意思,如果她想留在宫中,那我们也不好强求。”周汀道。
“好,我明日就问问她。”
谁知还没问到苏合的意思,兄妹俩就收到了盛陵来的加急信,是张频意前几日写的,说苏弦病重,已是弥留之际。
苏皓和圣上请旨,希望能让妹妹回盛陵照顾病母,皇上恩准了。江筠也在面圣时说了同回江中的心愿,因苏母待她不薄。
皇上有些舍不得她,但还是准了。除赏金外,还给她安排了一个闲职,主编盛陵地方志。
江筠叩首拜谢。圣上命她起来,用慈蔼又深邃的目光细细打量她。九五至尊在想什么,她平日里不敢揣度,但是她此刻却忍不住奢望,那双眼中有初见时的怜悯。
“朕让你修地方志,是有些深意的,爱卿可解其中意?”
江筠脑中急风骤雨思虑一番。单纯采风是最表面的意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了解国土风物是王道之根柢。
指定盛陵,因为此处不光有苏家,还是潞王的封地,因粮满仓溢,水陆畅通,向来有“中都”美誉。她在忌惮潞王的势力。
“圣上隆恩,让卑职在富足的‘中都’立身。卑职身为臣子,不敢揣度圣心。但既然一朝为臣,倘若有君命,定当万死不辞。”
明曜点头微笑道,“好爱卿,果然聪慧。那朕也不和你打马虎眼了。朕为你点通盛陵人脉,你替朕密切关注王府的动向,只有这一个要求,卿以为如何?”
“卑职领命。”江筠再拜。不久悬明司的人来安排机要,她在一旁审慎恭听着。
翌日周澜与皇上求情,表明周汀去桃源帮持母舅的心愿,皇上准了周汀一个月官假。
“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出其不意,以为卖宅子像卖白菜一样简单吗?”孟桓倒是对他们的先斩后奏表示愤慨。
“桓哥,不好卖就先留着吧,我让我哥派人来打理。”周汀劝他说。
孟桓在太师椅上随意摇晃两下,冷哼一声道:“还好我前几日就卜出异常,已经找好下家了。”
“怎么样,亏了多少?”他俩转过脸问他。
孟桓比了一根手指。
周汀皱眉问,“亏了一成吗?”
“净赚一千两。卖给一个垄楔的宝石商了,他人傻钱多。”
江筠和周汀叹服道,“真有你的。”
“我还想问问你们呢。你俩到底得罪了谁,怎么跟躲瘟神似的。”孟桓挑眉道。
江筠压低嗓门说,“得罪了一个厉害人物,再不走就有杀身之祸了。”
“哦,谁啊?”孟桓也小声问他们,“怎么得罪的?”
“唉,”周汀说不出口,只是叹气,“还是到江中以后再说吧。哥,你听我们的没错。”
孟桓便不再过问,起身催促他们去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