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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情深不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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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筠来小院消食,晚星几点,朗朗然挂罥林梢。

    方才去书房见了大舅舅宋隽,舅母齐夫人也在,先是听她数落了宋淳一顿,说贸然请人来有失体统。江筠听着难受半晌,知道她明面上把自己当外人,要给些脸色看。

    宋隽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例如在禹都习不习惯,以后是何去留,面圣说了什么话等,她都一一回答了。宋隽无话可问,便说,“既来之则安之,城里不便找住处,寄住在此也无妨。”

    宋淳听了暗喜,齐夫人不便说什么,只道乏了。江筠向他们道谢后便回到紫玉堂。

    她望了中天几遭,不见残月。夜来寒霜渐生,她亦抱着手臂回房里歇息。

    玉蕊在房内打点好暖炉,说要睡在帘外小榻上。

    江筠问她,要不要把小床搬进来,里面暖和。

    她道,“姑娘别惯着我了,我自小睡觉就打鼾。在外头,听见什么动静也方便。”

    街上已经敲了子时更,连日的困倦淹来,她一时呵欠连天,终于沉沉睡去了。

    前半夜寂静无梦,后来她梦见一个少女,温柔俏丽,慢慢长成了母亲的姿容。少女身旁有个小郎君,是年轻时候的江霈。从头到尾都是好梦,她愈发知道那是梦。

    月光铺在她身上,像是蒙了一层孝衣。

    她流泪。想起八岁那年,无以复加的锥心之痛袭来。

    宜然殒命前几日,身上的疮瘢都渗着污血,她看着便知道那会有多痛苦。母亲说不出话来,眼动困难,还不许她靠近床边。

    知情的人说是中了邪毒,于是江霈请遍了有名的道士。她后来才听家里嬷嬷说,有一个云游的天印术师,说给母亲种此毒的人已经死了,再也没有破解之法。江霈跪下苦苦哀求,最后还是无力回天。

    江霈是从什么时候老的,从宜然咽气的那一刻起。

    一夜之间,他便形如槁木。江筠才八岁,母亲的离世对她来说就是天塌的痛苦,但是江霈比她还要丧魂落魄。

    她哭累了,晚上要起夜。霜晨因为连日的操劳睡得太昏沉,她就自己起了。招魂幡猎猎扬扬,纸钱卷得凌空乱舞。她听见有灯盏破碎的声音,从灵堂那边传来。

    她知道,那是父亲摔碎的,他靠在棺木上,面容憔悴得如死灰。她知道父母的感情贞烈如雁,江霈真的会抛下她离去。所以她站在纸钱堆上绝望大哭,哭她的双亲双双赴死。

    也许是哭得太撕心裂肺了,吵醒了在耳房歇息的侍卫。还是少年的卢适逢赶来喊江霈,让他看看八岁的孩子。他总算是回了一点魂,老泪纵横地望着女儿,说不出半句整话。

    卢适逢不知道他遮掩手腕的动作,江筠看见了,因为血点子溅在她鞋上。她记得江霈失魂落魄的臆语,他常说宜然冷,她怕冷……

    她因为是宜然的骨血,才多了江霈十年的陪伴。现在,他们都如愿了,再会了。她为宜然一哭,为宜然的盛年玉殒,为她值得这样感天动地的深情一哭。

    她的童年,在母亲在世时,是何等的幻梦。书香之家,父母恩爱,家风开明,她也自小衣食无忧。靠着这点幻梦,才平安地长到了十八岁。

    如今,她像逃亡时所见的孤鹤,在土地庙不远处的荒田里,蹀躞照影垂羽翼。

    不远处,似乎还有玉蕊一声声叠高的鼾声,她的回忆冲散了。她换了一面枕头,不再想常来自戕的往事,昏昏沉沉又睡下。

    第二天一早起来,眼睛有些肿了,玉蕊取来井水,用面巾替她冷敷。

    朦胧中,她叹了一口气。若是霜晨,会笑她怎么爱哭了。

    “姑娘,是被我吵得睡不香吗?”她话里有些歉意,手上换了一面绢布。

    江筠摇摇头,“是我择床了”,又岔开话题说,“琼枝来了吗?我看她是个挺讨喜的丫头。”

    玉蕊笑道,“讨喜是挺讨喜的,有时候也招人烦。”

    “是吗,怎么招人烦了?”江筠与她闲话。

    “姑娘不知道,她是在府里出生的,从小跟着二夫人。夫人偏心她聪明伶俐,所以她也就不拘外人管。平时有个外号叫‘瞎打听’,什么话被她听见了,没几天就传得全府上下都知道了。”

    江筠一笑,“毕竟是小孩子,嘴里没个把门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家常,江筠心里对宋家大抵有数了。

    吃过早点以后,日头也晒得暖和,琼枝提着小篮子进来,脸上笑道,“姑娘,这是二夫人让我送来的。”

    筠儿回头一看,是几株半开的腊梅,还没接手就已经幽香满屋了。她有些欢喜。听说二舅妈是和善大方的脾气,小时见宋允提起她就满脸笑意。

    “这花交给我来收拾,姑娘还是先去嬷嬷那儿吧。”玉蕊接过花篮,去柜上取白瓷瓶。

    筠儿对镜理好衣装,随琼枝一同去了。

    “奶奶,你看我带谁来了。”琼枝掀起门帘就往里头钻。

    袁嬷嬷正在炉边打盹,看见有人来了,扶着拐杖向前迎了几步。

    江筠望见她有些跛,和苏弦姑姑一般的身量,腰腿略有臃肿。

    她在琼枝的搀扶下走来门前,一见到江筠,嘴里“哎唷”一声。江筠涕泪不由得齐下。

    老嬷嬷已年过六十,皱纹里淌着几行浊泪,颤巍巍地望着她,“这孩子,长得既像姑爷,又像小姐。”

    琼枝这回懂事了,也怕打扰了两个泪人,收拾好茶碗就去了西院。

    江筠默然流泪,她知道这个慈爱的面容可以包容一切,因为这老皱的双手曾经抱过母亲,这双灰眸目送她来去。

    “姑娘别哭了,一哭停不下来,我这老身子骨遭不住。”她抻直袖子替江筠拭泪。江筠握住她的手,呜呜咽咽的话不成声。

    “傻姑娘,和你娘亲太像了。”她在桌旁端详江筠,喃喃自语,眼里满是心疼与怜惜。

    “婆婆,你能和我说说她吗?我想知道……我娘亲。”她哀求道。

    袁嬷嬷道,“好,好,只是姑娘听了,不要太伤心。”

    江筠摇摇头,她与亡母已是重壤永隔,哪怕只是只言片语的听闻,也是紧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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