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1】蓄谋半生而成的局
听到此话，皇帝有些惊讶。
皇后早就猜到他的反应，也并不期许他能知道此事，只是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失望起来，她摇摇头，抛开那些纷杂的思绪，慢慢道出心里的话。
“陛下是知道的，当年卓儿的事给臣妾造成了很大的打击，那段时日，臣妾终日以泪洗面，浑噩度日，整日里就只知道哀叹己身，埋怨命途不济，苍天不佑，却浑然不知，这皇后的宝座早已被人盯上。”
“哼，马晚凰那个贱人，趁着臣妾病弱体虚，就买通臣妾宫里的人，在臣妾的药中下毒，想借机毒死臣妾，她自己好坐上皇后的宝座，掌六宫大权，为她两个儿子争一个光明前途；只是她没想到，老天终究是站在臣妾这边的，臣妾识破了她的毒计，没有遂了她的愿，喝下那掺了慢性毒粉的药。”
回想起当日折磨叛徒的情景，皇后愈发觉得解气。
她成雅生来便是不凡之命，既已嫁入皇家，坐上这皇后的宝座，便是要做一世的国母，任谁都休想沾染半分，若是有谁不长眼，想来分一杯羹，那她不介意掏出刀子，亲手将贼人的心肝剜下，再塞进它脸上那两个空洞的窟窿里，给它做一双眼睛，让它好好瞧一瞧，自己是有几斤几两，敢来和她争这尊荣。
皇帝蹙眉，此事他确是不知，便是当初去查了惜儿被马晚凰陷害一事，也没有查出马晚凰给皇后下毒，如今看来，当初他留马晚凰一命，倒是太过仁慈了。
那厢皇后继续说着。
“自那一次死里逃生，臣妾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若不想被人摆布命运，就要有所筹谋，有掌控一切的能力，只有这样，才能护住自己，护住身边的人，也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只可惜，彼时的臣妾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却还是无法真正割舍下。陛下可还记得，臣妾曾问过您，若有一日，臣妾遭人谋害，陛下是否会为臣妾出气？呵呵，那时陛下的回答，臣妾至今还是记忆犹新呢。”
提起这个，皇帝倒是想起来，以前皇后确实曾如此问过自己，只是当时他正在为惜昭仪不肯原谅自己而烦恼，并无心思与皇后闲聊。
彼时皇帝闻得此言只觉荒唐，还以为皇后是为了惜昭仪一事心生怨怼，来向自己诉苦以博得垂怜，便半敷衍半说教地应付了过去——
“……你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应为天下人之表率才是，你若不存害人之心，又岂会有人想要害你。堂堂皇后，竟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不成体统。朕乏了，你先回去吧，往后若再如此失态，便自去思过，免得惹人闲话。”
如今回想起来，皇帝心中也有几分不自在，只是不愿表现出来，再者，他当时并不知晓马晚凰暗中谋害皇后的事，否则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当属无心，却不想皇后竟记在了心里，还记到了现在。
“这些话，臣妾一直都记得，也正是陛下这番话，彻底浇灭了臣妾的最后一丝期盼，从此不再心存幻想，说来，倒是陛下间接帮了臣妾一把呢，如若不然，臣妾至今还执迷不悟，日日活在悲悯与挣扎中，又岂会有今日的场面呢？”
听到这里，皇帝明白了大半。
他原以为皇后今日之举是与瑄王联手策划的，如今看来却与他人无关，完全是皇后一厢情愿，对自己怀恨已久，蓄谋半生而成的局；
虽然感到惊讶，却也符合皇后簪缨之家的性情，傲骨如她，既已有了夺位之意，又岂容他人惦记，自是要先发制人，抢得先机，拼一场胜败。
可是对皇后安在自己身上的这些罪名，皇帝并不接受。
当初他将成家军的兵交到方时年手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成家父子一向急功近利，又因为在燕城一役中的表现，令皇帝更加失望，若非顾念先皇的叮嘱，便不是分成家父子兵权这般轻罚了。
自燕城之战后，成家父子对残存下来的成家军疏于管理，成日只知道在朝中追名逐利，争强好胜，唯恐方家夺了他们的风头去，全然忘了为人臣子为军将领该尽的责任，致使成家军军纪涣散，人心不齐，即便皇帝多番敲打，成家父子也不知悔改。
皇帝无奈，只得采纳瑄王的进谏，将半数成家军并入方家军，让方时年去好好整治一番，即便如此，皇帝也还是念着成家父子的情面，没有把两家兵将悉数合并，而是留了半数，让成家父子去整顿，希望他们能体察自己的用意，谁知竟是白费苦心。
“如此，朕就明白了，若依皇后所言，确实也该，但不知皇后要朕立这传位诏书，是要传给何人，莫非，是你成氏一族的人？”
说着，皇帝的眼睛瞟向了成鸣。
谁知皇后却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道：“陛下多虑了，臣妾还没有张狂到如此地步，便是逼宫，也要得一个名正言顺的传位诏书才能天下归心不是。”
“哦？皇后不妨说说，左右朕今日也是没法活着走出这行宫了，倒不如在死之前求一个明白，也算不枉此生了。”
皇帝边说边整理着衣裳，重新坐回床上，他双腿与肩并立，挺直脊背，双手自然搭在膝上，俨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大限将至的人。
皇后抬了抬眼皮，定定凝视了皇帝片刻。
不知为何，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总让皇后心里有些不安，若非行宫皆在自己的掌控中，皇后甚至有种皇帝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或者提前做下了什么别的准备的错觉。
略一思量，皇后决定还是成全皇帝这份请求，也算是夫妻一场，留给他最后一点情面了。
她抬了抬手，示意成鸣和他的手下往后稍退两步，而后从袖中抽出帕子，轻轻擦去脸颊边上的细汗。
“其实臣妾不说，陛下应该也猜得到，放眼整个皇城，如今还有谁能及得上瑄王的风头呢？”
“瑄王？你竟会选择他？”皇帝先是惊讶，而后了然一笑，“也是，如今朝野上下，除了瑄王，没有人比他更合适，皇后倒是慧眼。”
虽然心中早已有过猜想这二人会有牵扯，但真正得到印证时，皇帝还是难掩失望，就是不知自己这个儿子是受皇后胁迫，还是早已生出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其实皇帝自己也不明白，明明先前他对瑄王也是诸多猜忌，甚至还怀疑瑄王和皇后联合设计自己，如今真的从皇后口中听到瑄王的名字，却反而不愿将自己的儿子想的那般不堪了。
或许在皇帝潜意识里，他在不断拖延时间的同时，也是真的在期盼瑄王能来救驾。
毕竟除了太子，瑄王是他为数不多愿意委以重任的人了，又或许是人们常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真没想到，他勾心斗角了一辈子，临到了了反而想渴求一份真情了。
真是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