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沈瑜要去的是昌升镖局。
镖局每日早晚都会往济州发送商货或信件,现在天色尚早,她还来得及往济州发一封信。
她是打算要写给宁瑶的,宁瑶的夫君姜纮在济州府衙当差,又是张知府的外甥,凭着这一层关系,至少可以打探些消息出来。
昌升镖局此时忙碌异常,不少装货的马车排队拉着满满一车的货物从门口出去。
武安寻个方便停下的地方吁停马车,提醒道:“沈姑娘,到镖局门口了。”
此时细雨方停,堆积的阴云渐散,西边天空隐约露出些落日余晖。
沈瑜甫一下了马车,抬眼间却看到镖局门口立着位穿着淡青锦袍的男子。
他侧身而立,手里捏了把扇子,正对身边的人吩咐些什么。
沈瑜微眯了一下眸子看过去,稍怔了片刻,没想到那人竟然是赵升。
昌升镖局虽然在乐安开了分镖,但赵升却极少过来。
他一般在济州呆着,这边的事项都有他信任的伙计打理。
察觉到有马车停驻在镖局门口,赵升抬眼朝这边望了过来。
看到沈瑜,他眉眼马上弯起,将掌中捏着的扇子啪得一下合上,笑着走过来:“这么巧,阿瑜妹妹?”
“升哥?”沈瑜也略感惊奇,“何时到乐安来了?”
“午时便到了,去了沈家一趟,但你不在宅内,”赵升一边说,一边示意她到镖局里的正堂内来,“我在济州听说的消息迟,还是同月莹闲谈时才知道你从济州返还乐安时出了事,现在如何了?”
赵升到乐安来,一是为了探望沈瑜的伤情是否痊愈,另外还有一件要事同她协商。
沈瑜心里满是陆琢的事,她习惯性抬眸浅浅一笑:“早已痊愈了,多谢升哥挂心。”
堂内,镖局的伙计殷勤地奉上茶水。
沈瑜垂眸盯着盏中沉浮的茶叶,思忖这件事是拜托宁瑶还是赵升。
宁瑶虽说是姜纮的妻子,但她在姜家过得似乎并不如意,这样贸然请她相助,以宁瑶的性子,定然会想尽办法帮她打探到消息,但说不定会给她增添麻烦。
也许以赵升在济州的关系,亦能够帮她打探到府衙里的事。
赵升瞧出沈瑜有些心神不宁,眉头微抬,问道:“阿瑜,你这个时辰到镖局来,可有什么事?”
“是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沈瑜定了定神,决定对赵升和盘托出,请他出手帮忙,“陆大人今日被府衙的人带走,说是有人揭发他受贿,但这是有人在故意诬陷。府衙里来了巡史审查这事,升哥能否帮我打探一下这巡史是何人,以及审查的情况。”
听到这消息,赵升拧起了长眉,将扇柄在手心里敲了敲,沉声道:“这事倒也不难,容我思量思量。”
他虽然接手了酒楼生意,但与府衙里的官员交情却不多。
不过他伯父赵熙在济州经营多年,总有些人脉,找人打探些消息倒不是难事。
赵升沉吟片刻,笃定道:“这事能办成,待我一旦有了消息就给你写信。”
沈瑜感激得起身一揖:“多谢升哥!”
赵升赶忙制止:“阿瑜妹妹,你这太见外了”
话未说完,他又想起了沈瑜脂粉铺的事,接着道:“你的脂粉铺为何关张?跟济州的阙记有没有关系?”
沈瑜听到赵升这话,秀眉微凝。
她想不通赵升是如何知道这其中关联的,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原原本本将事情告诉了赵升。
赵升听完长眉拧成了一团,在正堂内若有所思地踱步片刻。
阙记蓄意偷买沈瑜的脂粉方子尚在他意料之中,但刺杀沈瑜致人坠崖当真是太过分了!
他深吸一口气,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引荐唐逸与沈瑜见面,说不定沈瑜就能免遭此难。
想及此,赵升恨恨得用扇柄敲了敲额角:“阿瑜妹妹,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就算将阙记的人抓了也不够解气!”
说到这儿,他有了个主意:“这样,不如把你的脂粉铺开到济州去,需要什么地段的铺子你尽管告诉我,我这就找人去帮你租赁好,把阙记在济州的生意都抢过来,这样才解气!”
沈瑜并不会为了解气就去济州开脂粉铺,而且现在“颜如玉”还未开张,还有许多事亟待解决。
因为脂粉秘方一事出了这么多波折,她已经改变了先前的想法,万事以稳妥谨慎为主。
况且陆琢情况未明她着实挂念,这些事她暂时无心去想。
赵升看出她脸庞的忧色,声音也缓和下来:“也罢,这些事以后再说,不过你以后若要在济州开脂粉铺,尽管找我!”
沈瑜微笑点点头。
外面暮色渐沉,已经快到晚上了。
沈瑜道过谢便打算起身离开。
赵升忙示意她稍等片刻:“阿瑜妹妹,我还有一件要事同你商量。”
沈瑜停住脚步,温声道:“升哥尽管直说。”
“是这样,”赵升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月莹妹妹喜欢吃你食铺里的早点,她跟我提了好几次。若是你方便的话,在济州开个‘食来香’如何?”
沈瑜愣了会儿。
现在张全刚到山阳县开分铺,她铺子里的人手有限,况且食来香账上的银子都用到了山阳县的分铺,已经没有足够的余银了。
“其他的你都不需要担心,铺子、账房这些我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你呢,就只需要保证济州的‘食来香’与乐安‘食来香’提供的吃食一模一样就成,虽然我的酒楼也提供一些面点,但总归不够正宗。食铺开张之后,经营由你全权负责,你看如何?”
赵升说完这些略有些不好意思,假装淡定地唰一下展开扇子。
沈瑜长睫微颤,仰首不可思议地看了赵升一会儿。
片刻后她恍然大悟,唇边带了点笑意:“为了月莹妹妹?”
赵升挑了挑眉毛:“算是吧。”
“好。”沈瑜眉眼弯起浅浅的弧度,“放心,这件事我记下了,待忙完乐安的事,我就带人去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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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琢到了府衙待审的差院,却没有见到京都来的巡史。
据说这位巡史大人初到济州因饮食不适病倒了。
随行的几名文书差官都在官邸里悉心照顾服侍他,查审陆大人的事情便只能往后推。
以往被调查待审的官员是需要暂时禁足关押于监房的,但这位巡史大人特意吩咐不必如此,命府衙准备了一所差院供待审陆琢使用。
巡史虽然品级官阶都不高,但有直呈御览之权,因此即便是知府大人,也得给巡史一行人几分面子。
如他吩咐,这差院其实与府衙官员上衙的值房并无区别。
正堂、书房一应俱全,只是没有人服侍。
门口也始终有府衙的差役把守,吃食用物皆有人专门送来。
既来之则安之。
在这差院呆了两日,陆琢去掉初时的浮躁,反倒渐渐平静下来。
阙记的案子交给吴县丞他略有些不放心,但有刘祥督促,又人证物证齐全,最后总能查清。
既然有人诬告,必定有他的目的,此时不如按兵不动,看看对方还会有什么举动。
第三日便有人借着送用物的时候塞了张纸条过来。
是沈瑜的口吻,询问他受审的情况,有没有受罚,饮食起居如何等等。
陆琢垂眸笑了笑,难为她是怎么到这里打探消息的,应当是托了赵升或者她的闺中好友宁瑶。
本想摘下身上佩戴的香囊让人带出去,但又怕送消息的人疏漏丢失,陆琢他便口述了一切安好,不必挂心几个字让人带了出去。
如此足等了三天,京都来的巡史才勉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来到了待审差院。
甫一看到巡史过来,守门的差役差点没认出险些瘦脱形的巡视大人,待人走近了,才忙着拱手施礼:“罗大人。”
罗桓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他勉强站直身体,冲着差院的正堂方向问:“陆方至呢?”
陆琢正在书房内翻阅邸报,此时听到外面有询问声,便微抬凤眸向外望去。
差院大门处站了一行人,为首身穿淡蓝绸袍的巡史看上去极为眼熟。
再眯起眸子看了眼。
此人当真是罗子懿。
陆琢起身掸了掸衣袍,风眸中不觉带了点笑意。
若是罗子懿来了,此事就好办多了。
还没等他出了书房,罗桓已经率领副史、文书和几名差役走了过来。
抬脚跨进房门,罗桓清清嗓子咳了声,假装与陆琢并不熟识:“这就是陆大人?”
这是做给随行而来的副史江大人看的。
陆琢不经意间扫了眼江大人。
此人应过不惑之年,留着短须,眉毛拧起,板着一副面孔,看上去便是副性情严苛一丝不苟的模样。
陆琢依照规矩拱手向两位巡史行过礼。
江大人敛着眉眼点点下巴,算是打过招呼。
罗桓早已经半躺在椅子上,吩咐道:“江大人,我身体不适,查清陆大人受贿的案子就由你来办了。”
江大人郑重拱拱手:“巡史大人保重身体,这些事都由下官来做,待查清案情,再交由巡史大人定夺。”
说完,眼神带着几分审视意味在陆琢身上冷冷扫过,而后带着几位文书、差役出了差院。
人一走远,罗桓立刻坐起身来大吐苦水:“陆方至,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本来我要直接到乐安去查你,没想到在济州吃了顿饭就变成这副模样,天天喝汤药”
说完,拿袖子擦擦脑门上的虚汗:“这事儿记账上了,记得欠我一份天大的人情!”
陆琢给他倒了碗茶,关切地看他几眼,淡声问:“查我受贿的差事你怎么来了?”
寻常知县受贿府衙便可以查,将查出的结果上报到都察院便可。
但陆琢的情况不同。
他们这一批十多个进士外放到各县一年,本是为了历练,如果他们出了事,府衙得向都察院打招呼。
罗桓听说了这事,心里认定必是有人诬告陆琢,但凭他对这人的了解,怎么会收受别人的贿赂?
于是他自告奋勇将这差事揽了下来。
随行的副史江大人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为人清正廉明得很,将案子交给他查就成。
“本来轮不着我,但我以前有去山阳县查案的经历,还如期调了药材,那事不是办得漂亮吗?上首现在器重我,所以帮我将这差事揽了下来。”
罗桓言简意赅地说完,斜睨了一眼陆琢:“你这被人状告受贿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