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袁家虽不算什么富户人家,但因为家中子侄众多,在乐安县城南一带也是无人敢随意招惹的角色,”雷捕头对这一带十分熟悉,边走边粗声介绍,“香云嫁到袁家时,与袁东的媳妇儿罗氏关系较好,但自从被休后,与她也几乎没什么往来。”
李昭鹰目环视四周,这是一处临近书院的路口,现下虽是清晨,因初升的日头藏在天空层层暗云之后,光线依然晦暗不明。
但那书院很是显眼,白墙黑顶,静静矗立在一座矮山之上,周围是一片繁茂的苍翠之色。
通往山顶书院只有那一条青石铺就的石阶山道。
“袁东与罗氏有一个儿子,年方六岁,如今正在这书院中启蒙读书,每日辰时会从家里出发,辰时一刻大约会到山底。”雷捕头虎目睁大,蒲扇大的手掌在额前搭起凉棚向远处望了望。
他们来得早,远处还没有入院读书的学子身影。
李昭双手抱臂,眉头拧成一团,迟疑数息后开口:“待会儿你来问那罗氏?”
“开什么玩笑?”雷捕头啧一声,下意识摸了摸脸上一圈乱糟糟的胡子茬,今天起得早,没来得及刮,他粗眉一挑,压着嗓子道,“就我这个模样,还没问那小妇人,恐怕就把人吓跑了!”
说完,审视似地看了眼李昭,兀自点点头:“李昭兄弟,这事儿还是得你来,虽说你看着冷冰冰的,但至少这张脸比我顺眼多了。”
李昭眉头一挑,面无表情得向远处望去,语气有几分僵硬:“我不会与女人打交道。”
“也是,”雷捕头若有所思地附和一声,接着他似想起了什么事,做恍然大悟状,“你这方面确实不大行,像上次人家秋霜姑娘特意到县衙里给你送糕点,你拎起食篮抬脚就走了,根本没注意到人家。。。”
李昭鹰目冷冷一扫,周边空气好似都凉了几分,雷捕头顿时识趣地噤了声。
不过刚忍了几息,雷捕头摸摸胡子茬,接着自言自语:“要我说,这事儿最合适的只有咱们知县大人,光凭咱大人那张脸,这大姑娘小媳妇儿见了他都不会说半句假话。”
李昭眯起眸子扫了眼雷捕头,实在不明白脸长得好和说真话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
片刻之后,远处陆陆续续出现了入院读书的学子身影。
先是有几个十一二岁年纪大小的少年背着书篓走近。
他们本来边走边兴高采烈地聊天,但待看清山路旁边站了两个模样面生的男子,一位个头像座铁塔似的大汉,睁着一双虎目瞪视着他们,另一位身量体格虽然瘦削了不少,但周身得冰冷气息让人不敢直视,几人顿时闭嘴低头,一个一个如鹌鹑似得战战兢兢从他们面前经过,而后一路飞奔着往山顶跑去。
雷捕头:“。。。”
李昭:“。。。”
两人不约而同得往后挪了挪,尽量离进入书院必经的路口远一些。
好在没过多久,就有一位穿着素罗裙的女子携着一个六七岁模样的男童走了过来。
雷捕头抬了抬下巴,压低声音道:“这就是那位罗氏妇人。”
说完,抬胳膊撞了一下李昭,催促道:“李昭兄弟,快点。”
李昭面皮抽了抽,硬着头皮往前走一步,他拱了拱手,眉眼一弯,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柔和些,低声道:“请问,是罗氏夫人吗?”
“娘,”男童立刻攥紧了罗氏的手,眼睛眨巴几下,吓得猛得往后退了一步,扁着嘴差点哭出来,“这位哥哥为什么挡住我们的路?”
李昭:“。。。”
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求救似得向后望了一眼,而后悄悄舒了口气,然后立刻退到了旁边。
是陆大人终于抽空赶了过来。
“小兄弟,”陆琢从袖中拿出一包饴糖来,微笑着递过去,语气温和地说,“听说你最近读书很认真,这是奖励给你的。”
男童眼巴巴望着饴糖,又抬头看了看娘亲,小声恳请:“娘,我可以要吗?”
饴糖是孩童最喜欢的零食,这是陆琢从沈瑜那里学来的一招。
罗氏皱着眉头看了眼陆琢,神色有几分不安:“你是何人?我们与你素不相识,你是如何得知小儿读书认真?又为何要特意在这里等待与我们相遇?”
“夫人不必担心,本官绝无恶意,只是有些事想找你了解一二。”
陆琢温声道。
男子面目俊朗,温文尔雅,又自称本官,罗氏忽然反应过来,当初龙舟竞赛的时候陆知县登台主持,她还曾远远看过几眼,眼前这位就是陆大人。
她面色有几分惶恐,当即慌忙理了理裙摆,顺势就要躬身下跪,被陆琢及时制止。
“娘,”男童拉了拉罗氏的袖子,眼睛依然盯着陆琢手里的饴糖,咂咂嘴,“我想吃饴糖。”
陆琢轻笑了下,将饴糖递到男童手里,又拍了拍他的头顶,温声叮嘱:“不可多吃,免得牙齿坏掉。”
男童欢欣雀跃地接过,罗氏忙道:“快谢过知县大人。”
“不必了,”陆琢转首看向李昭和雷捕头,低声吩咐,“你们送他去书院,不可耽误了读书的时辰。”
眼看儿子一蹦一跳得随两人往书院方向走去,罗氏才慢慢放下心来。
她低垂着眉眼,下意识抿紧了双唇,手指有些不安地攥紧衣袖。
“夫人想必知道本官找你何事,”罗氏紧张不安的神色悉数收入眼底,陆琢淡声道,“本官就直言了,你丈夫是否为袁启做了伪证?”
“我。。。”罗氏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几息后摇摇头,低声道,“大人,我不清楚。”
“香云遭受歹人袭击,现下昏迷不醒,夫人曾和她是妯娌关系,心中是否牵挂她的生死?”
罗氏眼皮猛跳了下,她咬紧下唇,看了眼陆琢,一时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片刻后又抿紧了唇一声未吭。
“根据大夫判定,香云不过几日就会醒转过来,她到时自然会指认。夫人可知道,若是你丈夫当真因做伪证触犯律法,需要判处牢刑,”陆琢抬目看了眼书院的方向,提醒道,“按照本朝律法规定,判处牢刑者,其子孙未来十年内不得参与科考。”
罗氏霎时睁大了眼,脸上血色几乎瞬间褪尽,她抖了抖唇欲言又止。
儿子读书用功,虽说年龄小,但夫子常夸他是可造之才,她绝不能断送儿子的前程,但若是说出实话,丈夫会受到什么责罚?
“如果夫人此时坦诚相告,本官可以保证以此功过相抵,袁东与袁备都不会被追责,”陆琢看出了她的顾虑,缓声道,“若是袁启做下这等恶事,就理应由他来承担,本官不会冤枉好人,但也不会让坏人逃脱责罚。”
“大人,”罗氏忽然双膝一弯,扑通跪倒在地,“袁启是我相公的堂兄,他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只是先前赚了笔银子,行事荒唐了些。休弃香云一事我们极力劝阻过,但他执意不听,谁知现下又后悔了,想重新娶回香云,两人起了争执,他一时失手,才误伤了香云。”
陆琢凤眸一凛,沉声道:“袁启现在在哪里?”
“我。。。我真的不知道,”罗氏擦拭了一下额头上因紧张渗出的汗珠,喃喃道,“他自昨日犯了事,回家匆匆告别以后就走了,我们现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兴许。。。兴许是往济州方向去了。。。”
返回县衙,雷捕头立刻领命带领捕快在乐安县搜查袁启的踪迹,但一无所获。
陆琢签下缉捕袁启的文书,并着人张贴告示,又通过邸报签发缉捕文书到临近州县,一旦在当地发现袁启的行踪,便及时通传到乐安县内。
其实算算时辰,袁启已经有充足的时间逃往别处,乐安差役人数能力有限,临近州县又鞭长莫及,因此想要尽快捉拿到他并不容易,只能等有他的行踪线索后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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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州,“缘来”客栈。
傍晚时分,沈瑜在检查为沈睿和宁栎准备府试用的笔墨纸砚并起居用物。
三日府试期间,考生只能携带自用物品在考场应试,不得进出考房,因此一应用物都得提前备好。
她此前列了详细的用物册子,此时逐项对照完毕,确定没有落下任何东西后才舒了口气。
这事虽然不费什么力气,但琐碎细致,耗费心神,沈瑜忙完后,先为自己倒了盏茶。
凭窗而立,吹着窗口处的徐徐凉风,沈瑜先饮了一口清茶,而后舒展杏眸向下方望去。
客栈门前的街道空荡荡的,外面没有姜府的马车,丝毫不见宁瑶的踪影。
沈瑜秀眉轻蹙,在心里嘀咕几句,这丫头真是心大,宁栋明日都要参加府试了,做为阿姐竟然不来探望。
刚想到这里,便听到外面蓦然响起敲门声。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沈瑜?”
听声音一定是宁瑶。
沈瑜唇角扯起,她放下茶盏快走几步,应声拉开房门。
展眸看过去,门口站着的果然是她,可能是赶来的太急,脸上还汗涔涔的。
沈瑜皱了皱秀眉,双手抱臂,把着门口不人进来,佯装生气:“宁大小姐,你还知道来?”
宁瑶嘻嘻一笑,厚着脸皮求饶:“好阿瑜,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瑜哼了一声放人进门,看她拿帕子擦汗,到底于心不忍,又倒了一盏茶过来。
宁瑶咕咚咕咚喝了半盏,开口吩咐外面的人:“把给阿弟们准备应试用的东西拿进来。”
两个丫头听见吩咐,从外面合力抱了一箱东西进来,躬身放下后又退了出去。
“新备的笔墨纸砚,竹扇巾帕,消暑津丹,还有一些提神醒脑的点心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