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从长计议
晏南回明白，晋王此番态度大变，是在怪他悄无声息的就把擒了匈奴世子的事，飞鸽回京。
晋王到了平阳，扛下压力，为将士们运送来粮草，解决了军中的燃眉之急，又在与匈奴的征战中亲自披挂上阵，鼓舞士气。
无论从什么方面说，他都是个不可挑剔的好王爷。
可他自幼学的是忠君报国，这些年亦忠心耿耿的守卫边疆，忠诚刻进骨血，效忠的， 是远在京城的那位。
沉默良久，晏南回跪地：“是末将错了。”
周承颐放下手中的茶盏，示意霍千行将人扶起：“晏将军一片忠心向明月，有什么错呢？”
再说，名头上他是晋王，实际就是一个空头王爷，实在受不起晏将军这么大的礼。
晏南回咬牙，一张老脸尽显纠结之色，披挂上阵，奋勇杀敌，他都不在话下，可文人之间的弯弯绕绕，着实为难他这个武将了。
晏南回很想问询晋王，接下来他们是该按照皇帝的旨意，杀了匈奴世子，准备跟匈奴再次交战，还是接受匈奴送来的议和书，以匈奴世子一命，换来两边的和平。
但晋王这副样子，晏南回也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半晌，还是晏云忍不住先打破了僵局：“依我看，如今皇帝昏庸无道，这圣旨不遵也罢。”
晏云手中的长枪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一张脸虽还年轻，那双眼睛却已经是如猛虎一般的锐利。
自幼长在边关，无数次战场来去，作为晏将军的虎子，晏云比之父亲，毫不逊色，只是，他心里没有那么多忠君爱国，比起从未曾谋面的皇帝， 他更看重的，是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换句话，谁当皇帝于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坐在龙椅上那个人，要对得起将士们的信任与牺牲。
往常他说几句皇帝的不好，父亲都要吹胡子瞪眼的教训他几句，这次，他都这么说了，难得的，晏南回竟没有出声。
晋王在他们脸上逡巡几遍，搁置了手中的茶盏：“本王当然不愿意让将士们失去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不过，抗旨不尊是杀头的死罪，晏将军，是想让本王抗下这抗旨的罪名？”
晏南回神色一变，赶紧又跪了下去：“末将不敢。”
晏云血气方刚，上前道：“晋王不必自忧，全军上下都明白晋王的付出，若皇帝真当因这件事治罪下来，旁的不说，我晏云愿意誓死保卫晋王。”
话音未落，晏南回一张脸上已是风云变幻。
早前他就说过，晏云什么都好，就是口无遮拦，迟早要在这上面栽跟头。
话都说了，晏南回只盼着上头端坐的那位年轻人没有听出旁的意思，可下一秒，周承颐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就落在了他的耳朵：“晏少将这是，想让本王谋反？”
此话一出，军中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谋反两个字重如千斤，一旦开头，便再也没回头路可走。
晏南回斟酌着该如何把这件事给圆过去，晏云再次道：“那便就谋反。”
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将军意气风发，亦是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气魄。
晏南回面如死灰，倘若刚才还有周旋的余地，那么此刻，他心里明白，晏家军是注定要跟晋王周承颐绑在一起了。
单只晏云那句大逆不道的话，传到皇帝耳朵，那是即刻就要掉脑袋的死罪。
晋王唇角浅勾，似乎他们再谈论的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听闻晏云如此说话，脸上也并没有过多惊讶之色。
晏南回咬牙，片刻，老将军从地上站起，沉重的走到周承颐跟前：“晏家军从此，只听从王爷调遣。”
周承颐终于正了神色，他道：“晏将军都这么说了，那本王也就做一回主，那匈奴世子，便择日就放了吧。”
至于谋反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天下难打，晏家军在手，他当然多了一份筹码，但军队打仗，也需要歇口气，更何况，寒冬将至，粮草也是个巨大的问题。
周承颐捏一捏眉心：“本王累了，跟匈奴议和之事，晏将军全权做主便是。”
“末将告退。”
晏南回拉着晏云从军中帐退出。
走出一段，晏南回脸色铁青道：“素日就告诉你，少说话，惹了这么大的祸，你当如何？”
晏云不解，他怎么了？
晏南回道：“都要谋反了，这事还不大？”
晏云并没有对这件事过多纠结，自古朝代更迭，皇帝昏庸无道，即使没有他们，也总有人会揭竿而起，再说，他的确也认为，周承颐能抗住压力，优先解决将士们的粮草问题，还让他们全权做主，放了匈奴世子，桩桩件件，都足以说明，他是可以造福天下的明君。
甚至，想到要跟着周承颐打天下，晏云心里还有些莫名的兴奋。
晏南回叹口气，他老了，在心底里那道忠诚的墙，终于在众将士的命和自己的儿子的性命跟前，默默土崩瓦解。
十月，大漠刮起长风。
风沙漫漫，喝的水里都带上了沙子的粗粝。
顾星辰喝了几口水，被风吹裂了口子的唇瓣，总算稍稍温润。
她吸吸鼻子，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才十月就冷成这个样子，顾星辰忍不住感叹，若是整个冬天都要留这儿，她都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扛的过。
周承颐从外头进来，身上脸上沾了沙尘，原本还疲倦的眉眼，见到她时，顿时鲜活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后，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怎么冷成这样，生病了么？”
顾星辰摇头，瑟缩着钻进他的怀中，搂住了他的腰身。
大概，是她不抗冻。
不仅不抗冻，近来还十分嗜睡，大约是入了冬，她也如冬眠的动物一般，说困就困。
顾星辰打个哈欠：“别动，我想睡会儿，你抱我。”
周承颐温柔回应：“好。”
她如一只猫，蜷缩在他怀中，周承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霍千行闪身进来，撞到这一幕，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若非有什么大事，霍千行从不会这样逾矩。
怀中的人儿已经睡熟，周承颐小心翼翼的把人儿放下，给她盖上毯子，又仔细的把她放在外头的手也收回去，一切收拾妥帖，才悄悄的走到外头。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