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南门小餐馆偶发事件
学校南门大街有一排小餐馆，生意对象基本上都是学生，那儿的饭店普遍都很紧凑，但还干净卫生，店家也比较注重形象，有师生宴请同学聚会之类的活动都会首选那里，用餐时间一到，整条马路跟集贸市场一般闹腾。
我特意过去体验过，一到饭点，整个后街还是一样的车水马龙，一样的水泄不通，家家生意都火爆，但也就个把小时，饭点一过，马上冷清下来，这也是后街专做学生生意的一大特色。
只不过时过境迁，当我走在后街的宽窄巷子里，望着身边熙来攘往的人流，与数不清的奇妆异束的红男绿女们擦肩而过，不禁心生喟叹，甚至会有一种恍然隔世时空倒流的错觉，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过去，穿越回到曾经的青葱年代，我也成了这个集体群像中的一员，一如当年的崔勐光。
那是冯英俊试图挽救恋爱关系的最后举措，冯英俊郑重其事地委托苏豆豆发出邀约，因为他知道这事绕不过苏豆豆。
罗罗应邀，刚一落座，服务员就把菜单呈上，冯英俊识趣地推给罗罗，嘿嘿一笑，“还是你有经验，你来点吧。”
罗罗把菜单推给苏豆豆，“这次你来，你不能每次都只带着嘴来。”
服务员问：“喝点什么饮料？”
罗罗白了一眼，“我不喝碳酸饮料，其它都行。”
“那就王老吉吧!”
“王老吉卖光了，点别的吧！”
冯英俊的表现值得称道，“稍微等一会，豆豆你先点菜，我去去就来。”
冯英俊摸出钱夹，屁颠屁颠地跑出去，苏豆豆竖起大拇指，“姐呀，你可真行，服服帖帖的。”
罗罗眼神一挑极其得意，“调教过的，你给姐记住了，男的最容易蹬鼻子上脸，所以你务必要狠一点，决不拖泥带水，该决断早做决断，这是姐今天教你的。”
苏豆豆噘起嘴，萌蠢萌蠢的模样，“换作是我，我可做不到。”
罗罗咧嘴笑了，“他自找的，男的就这样，管他呢，反正是最后一次。”
刚到饭店的时候，里面就已经有一帮男生在喝酒，地上全都是空的啤酒瓶，看见有漂亮女生进来，有男生挑逗性地吹口哨，又肆无忌惮地说露骨的笑话，引发一阵爆笑，他们几个探头探脑似有所指，引得旁边就餐的顾客都伸长脖子往罗罗身上猛瞧。
罗罗压低声音道：“不要看他们，就当没听到。”
苏豆豆直犯嘀咕，“他们真能喝，他们都不用上厕所吗？”
罗罗狠狠地瞪了苏豆豆，“你可真大条，轮不到你操心！”
苏豆豆伸伸舌头噤口了。
罗罗话音刚落，从里面晃晃悠悠过来一个胖子，路都走不稳，看样子就知道喝了不少，胖子站罗罗身后，他想打招呼，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搭讪，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场景有点尴尬。
在犹豫不决进退两难之际，胖子刚一回头，想寻求帮助，却被一阵讪笑给顶了回去，犹如马戏团被耍弄的狗熊，“站直啰，别趴下！”
“是男人就上，愣着干啥子嘛！硬不起来，我们可就上咯！”
“幺儿，雄起，你啷个楞个呀。”
几个坏学生比划着怂恿胖子。
苏豆豆低着头，吓得大气不敢出，罗罗故意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在摆弄手机挂件。
怂恿起效了，胖子重新振作起来，指着罗罗的脸蛋，“你——你做我女朋友，把你的电话给——给我！”
苏豆豆颤抖的心都快要蹦出来，紧紧攥住罗罗的手，罗罗不动声色，冷冷地乜斜一眼，“滚开，死胖子！”
后面一阵爆笑，胖子的脸部肌肉抽搐一下，脸色红一片紫一片，明显就快要撑不住，后方又是一阵聒噪。
场面开始失控，胖子的小宇宙彻底爆发，他一下子揪住罗罗的头发，“你个骚人，刚才骂谁？敢——再骂一句试试？”
罗罗倏地站起来，“把你的脏手拿开，要不你会后悔你妈生了你！”
那个时候，我相信我的声音可以使饭店里的每个人覆盖过电视机画面声音听清楚，可是所有人的动作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卡顿了，然后又各吃各的饭，好像这种事情是多么地司空见惯。
也许还没到最精彩的时候，这些人头都懒得抬，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都是些什么人呐，我还指望有谁挺身而出拔刀相助呢，唉，我滴个老天爷呀。
我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像是被抛到了南极，透心的凉，凉的非常通透。
我当时的那个气愤，那种心情，唉，很难用几句话去形容。
不过，我一点都不怕他，虽然我也知道他们都是一伙的，但他们跟社会上的混混不同，尽是些虚张声势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仗着喝点小酒就敢调戏良家女子，当你摆出要干仗的架势后，他们立马就怂。
对此，我清楚的很。
胖子有恃无恐，又试图拨拉罗罗的马尾辫，被不客气的挡回去，“把你电话给我！”
“凭什么呀，你丫是谁呀？”
苏豆豆怯怯地拉罗罗的衣角，但罗罗毫不在乎，“比这个大的多的场面姐都见过，有什么了不起！”
“有个性，我喜欢！”
“渣渣辉，要是顶不住可要吱声，还有‘鹅’们呢！”一个长相怪异的家伙操着怪异的腔调在后面煽风点火，他的大舌头把“鹅”这个音拉的老长。
这个叫‘渣渣辉’的胖子被队友推到前台，显然是骑虎难下了。
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座牢笼，“欲念”就是关在牢笼里的猛兽，多数时候这只猛兽都在笼子里活动，但当情况有变，出现了某些不明就里的诱因，比如说“女人”、“酒精”或是“怂恿”等诱因，这时候监管者的意志就会受到削弱，猛兽趁机跑出去伤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渣渣辉伸手拉扯罗罗，罗罗举手就是一个耳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渣渣辉“咕咚”一声栽倒在地，顺带又把餐桌碰翻，盆盆碟碟稀里哗啦掉落一地。
刚才还在后面聒噪的男生一下子聚拢过来，一个手里还操着啤酒瓶，凶神恶煞一般。
到了这个时候，罗罗也开始紧张了，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收场，罗罗大脑转的飞快，扭头一看，不知道啥时候冯英俊已经站到自己后面，冯英俊拎着一袋红牛，右手也操着个啤酒瓶。
那是我第一次目睹冯英俊像个男人似的摆出战斗的架势，呵呵，冯英俊握着酒瓶，从后面砸在胖子头上，胖子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酒瓶居然没碎，后面的动作便难以施展，冯英俊尴尬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提溜着冒着冷气的红牛，那一幕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关键是他，他居然给女生买红牛，这是不是有点犯二？
当时太过慌乱，很多细节都忘了，只记得有几个泼皮学生冲上来，把早已经吓呆的冯英俊拖到外面，我跟苏豆豆也被推搡出去，场面一度变得很混乱。
因为都是学生，我感觉他们都不会打架，只是互相拉扯，看热闹的人多，拉架的一个都没有，我的心都凉透了。
一个学生凌空跳起，踢在冯英俊的臀部，冯英俊捂住屁股，表情痛苦，面部肌肉都扭曲变形了，但即便到了那个时候，冯英俊还是死死护着装红牛的袋子，像是里面装着三代单传的传家宝一样，这一点令我对冯英俊刮目相看。
我不顾一切地抱住踢腿的学生，冯英俊也跳起来，顺势一个飞腿，只可惜没踢到人家，自己却扎扎实实摔到马路牙子上，冯英俊痛的呲牙咧嘴，躺地上一动不动，红牛滚落一地，当时那场景让我很是心酸。
渣渣辉从店里跑出来，一只手捂脑袋，一只手操棍子，咿咿呀呀地叫，“妈丫的，老子豁出去啦”。
我看到渣渣辉手指缝里渗出来的血，鲜红鲜红的，我想起女人姨妈期下体流出来的东西，不过颜色要比他的暗淡一点。
人越聚越多，不少过路的都凑过来看热闹，整个马路被围的水泄不通，连端盘子的小姑娘都踩在椅子上伸长脖子张望，生怕漏过一个精彩画面。
还是没人挺身而出，我的心是一点点地变凉，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牢骚归牢骚，我首先还得把冯英俊拉起来，毕竟一个男人就这样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也不太象话，有人在窃窃私语，说他们都是毕业班的，湖南帮的，校园四大帮派之首，势力大得很，轻易没人敢惹。
苏豆豆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拣红牛罐子，一个男生张口就骂：“不要以为长得漂亮就不敢揍你，像你这样的脑残就该挨揍”。
该男挥舞着拳头，在罗罗面前晃来晃去。
“你敢碰一下老子试试，看我不废了你。”
这话是从桑青地方学来的，竟也被罗罗活学活用了。还没等罗罗说完，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起来，罗罗下意识地捂住脸，“你特么的还真敢打啊。”
那种场面下，罗罗的大脑转得飞快，硬拼肯定不行，对方人多，但白挨顿打，忍气吞声显然也不是她的性格。
因为有女生被殴，围观的人群开始骚动，苏豆豆吓得蹲在地上，呜呜的哭，冯英俊的胳膊上蹭出几道血痕，站都站不稳，但看到自己的女朋友被打，也是摆出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但被路人甲死死抱住，冯英俊露出一脸悲怆的神态，面部表情极其复杂。
罗罗隐约看见有人在摩拳擦掌，准备出手相助了，那应该不是幻觉。
“谁敢再动一下，谁试试！”
这犹如山谷中的一声惊雷。
听到那声音，感觉是无比的惬意，我知道总会有人出手相救，我内心一直都很期待电影里英雄救美那样的画面，像周润发那样的阳刚型男，披着帅帅的风衣，梳着不羁的发型，叼着半截烟，对了，最好在配上镶白边的毡礼帽，呵呵。
一只大手把罗罗拖到一边，但罗罗还是拼着命地要挣脱，一副不服输的架势，“放开我，你放开我!”
“你打不过他们，老实一点对你好。”
虽然那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但我心里却是别样的感动，听起来很受用。
这时候不知道谁在喊，“破里斯来了！”
哗啦，一下子湖南帮那几个小子全都四散逃开了。
在学校治安室，一个穿制服的假惺惺地问罗罗：“他们没打着你吧？”
边上的寸头狠狠地掐灭烟蒂，“这帮小逼崽子，以为快毕业了，我就不会拾掇他们，逼崽子们肯定是想错了，只要他们还没离校，他们就在我的一亩三分地里，就得归我管，看我不逮个机会好好去修理他们一顿！”
苏豆豆拉着罗罗的胳膊哭丧着脸，“你没事吧？”
罗罗白了苏豆豆一眼，“就是被呼了一巴掌，脑子还没进水！”
没多大一会，制服男递过来一份笔录，“在这儿签上各自的大名，你们先各自回去，我们随后会启动调查！”
直到这时，罗罗才算看清楚出手相救者的脸，他是最后一个签的名，“崔勐光”，三个端端正正的仿宋体大字。
罗罗不禁惊呼，“字体真漂亮，比我写的都好。”
穿制服的又把笔录扔过来，“年级、专业、班主任、联系方式这一栏都得填！”
崔勐光满脸堆笑，露出洁白齐整的牙，“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你看我也不像吧，我是路过这儿，又没做坏事，就不用填这些了吧？”
在崔勐光签其它栏目的时候，我开始正正经经地看他，只一眼，我的心就狂跳不止，上帝啊，苍天哪，快来救救我吧，我快要眩晕了。
我曾以为汤姆克鲁斯是白皮肤man中最有男人味的，也有过一段时间疯狂迷恋华仔，我觉得他的鼻子最有型，但在崔跟前，就都成了陪衬。
我这么说，你可能以为我是在夸大其词，其实真的是我的实际感受，他的眼清澈明净，像是刚来到这世界的婴儿，鼻子也挺拔秀气，像极了华仔。
据说拥有这种鼻型的男人那方面的能力都特强，此时此刻，我认为我刚才挨的那一巴掌超划算。
正当罗罗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制服男又把印泥递过来，“愣着干嘛，按手印！”
罗罗的脸竟有些发烫，低头按手印的间隙，又瞥了崔勐光一眼。
从治安室出来没几步，冯英俊就哎呀一声差点跌倒，苏豆豆赶紧扶住他，冯英俊捂住胯骨，神情异常痛苦。
冯英俊想在我面前挣回点面子，不过他没有掌握踢人的诀窍，他跳的高度不够，又侧歪着身子，跌倒的时候胯骨被长城一般的水泥墩给咬了，可能打架的时候精神比较亢奋，忘记了喊疼。
没走多远，见前面有石板凳，冯英俊再也走不动了，看他咿咿呀呀的样子，也只好停下来休息。
崔勐光说既然没别的事，他就要回去，罗罗哪里肯轻易放过，情急之下说了句烂大街的托辞，只是这话通常都是男追女的时候才用的，“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你先别急着走，给我点时间回想一下，那还不如趁这个空档我请你吃个饭吧！”
罗罗压根不会把眼前人跟前几天在莲花小区发生的事联系到一起，也绝不会想到会是同一人，她只是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被她言中了，当然，是在跟崔勐光好上一段时间后才弄明白的。
“吃饭不用，这也没啥，小事一桩，带你朋友去看看医生，他好像摔的不轻。”
崔勐光有点害羞，站起来就要走，罗罗也急眼了，站到崔勐光面前挡住去路，就差投怀送抱了，完全无视冯英俊的存在。
“你说你不是我们学校的，那你得告诉我你是哪个学校的？要不我们以后去哪感谢你？”苏豆豆嗲声嗲气地质问崔勐光，看她的眼神，分明是身心早已沦陷，“今天多亏了小哥哥，要不，后果很严重呢！”
“我不会是又多了个情敌吧，这小妮八成是已经陷进去了，少女心真可怕！”
即便心里这么想，罗罗依然笑脸相迎。
“我不是在校生，我已经工作了，我在四明路一家画廊做兼职，一般周末都在，其它时间还有别的事。”
他一说画廊我就想起有可能是顾奈，因为四明路上就顾奈一家门店，而且就位于莲花小区的裙楼，我再熟悉不过，这该是一种多么巨大的缘分，我激动得想哭。
“是顾奈吗？”
崔勐光大吃一惊，这从他的面部表情就看得出，“你咋知道的？”
崔勐光的反应在我预料之中，我觉得简直可爱极了，饭店的暴力事件没能解决什么问题，但却意外帮我解决了冯英俊这个总给我制造麻烦的累赘，因此必要的疼痛并不算什么。
罗罗不禁喜形于色，“反正我也知道你在哪儿上班了，还有我刚才偷偷记了你的电话，你不会介意吧下次请你吃饭!”
任何事物，当它失去第一层意义时，便有第二层意义凸显出来，对我来说，第二层意义更容易让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