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嫁 落架凤凰
不久,家里就来了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媒婆。
不用猜一定就是侧福晋家大舅哥找来的。
媒婆巧舌如簧的介绍:
“人家佟大人也是国子监翰林院的大学士,才高八斗,相貌堂堂。家里有三进的大宅院儿,就在北平城里的中南海边儿上的南长街。现如今是可是北平最好的地界儿,也就是黄城根儿啊……”
“家里父母都早就过世了。所以一直没人张罗娶亲的事儿。虽然岁数大了些,但家里没有公婆,少了不少伺候了不是?”
媒婆口若悬河说了一大堆话,就是没说这佟翰林做什么营生?
侧福晋才不管蘭筠嫁过去怎么生活?只是想赶紧把她嫁出去,好趁机拔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这倒是很不错。没有公婆伺候。过去就当家做大奶奶。”
“是啊,是啊,家里没什么负担,还有一个小叔子,也都老大不小的了,用不着人操心了。”
媒婆满脸堆笑奉迎着说。
在交换了庚帖后,侧福晋压低了声音,附在媒婆的耳边悄悄地说:
“您可看好喽,这丫头属羊!”
顺势就给媒婆手里塞了几块现大洋。
此刻媒婆看了一眼庚帖。心领神会地把大洋揣进了怀里。
然后笃定的说:
“您就放心吧。没有我说不成的媒,都能找到合适的人家儿,包在我身上!”
送走了媒婆儿,侧福晋此刻脸上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为了赶紧把蘭筠嫁出去,连彩礼的事儿都忽略了。
蘭筠此刻正在厨房帮助金嬷嬷做晚饭,蹲在炉子下面生火。
一股股的浓烟熏的她直咳嗽……原本粉嫩的小脸儿也生了一层灰,变得黯淡无光。
以前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纤细的小手此时也变得粗糙不堪,手上沾的都是黢黑地煤沫子……这哪像一个格格的手啊!
“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
厨房外传来了丫鬟香玲低声的带着惊恐的呼唤。
自从来到了舅舅家,侧福晋就不让叫格格了。都叫大小姐,二小姐。
金嬷嬷正在切菜,吓了一跳,差点儿切到了手。
“你个死丫头,一惊一乍的。喊什么呢?什么事儿啊?大惊小怪的,有啥事儿快点儿进来说。”
香玲儿把今天媒婆儿来的事儿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金嬷嬷和蘭筠……
听到这事儿蘭筠并没有说什么,把手里的煤炭柴火依旧添进了炉子里。但眼泪却从眼眶里涓涓的流了出来。
不知道这泪水是煤火熏的呢?
还是从心底的痛处发泄出来的悲哀呢?
这就是命,这就是一个属羊女人的命!
转过年来三月份,蘭筠就要嫁人了。
寄人篱下的生活也不是蘭筠想要过的日子。既然上不了学,那就嫁人吧。也省得再忍受侧福晋的欺辱。要不然就真成了一个烧火的丫头。
那年蘭筠十七岁。
中国处于一个动荡而艰难的时期,而当时的西直门外乱象丛生。也是烟馆,妓院暗门子的聚集地。常有打劫,贩卖人口,欺男霸女的事情发生。
世道的混乱也让这原本喜庆的事情处理得不能再低调了。本来蘭筠家人丁单薄,随着阿玛去世就已然没有了什么亲戚朋友的往来。
而此时的蘭筠也没有什么值钱的陪嫁,就是额娘给他留下的那个金簪步摇,和那件阿玛留给的照相时穿的花贡缎粉色旗袍儿。
当然还有一个是金嬷嬷偷偷从老宅里带出来的珐琅铜壶。这也是蘭筠阿玛沏茶的,也算是留下的唯一念想!
当然金嬷嬷也随同蘭筠去佟家,这是蘭筠答应嫁人的唯一条件。也算是蘭筠唯一最重要的陪嫁。
这大概因为佟家没有公公婆婆的原因吧。
侧福晋没有打嗑喯儿就同意了。
成亲的这天,新娘子按例都要沐浴更衣。金嬷嬷一大早儿就把洗澡水预备好了,叫蘭筠起床沐浴。
其实蘭筠昨晚也基本上一夜未眠。
她想她的额娘,想她的阿玛,想她那童年快乐的大宅院儿,还有那颗硕果累累的大枣树……
那里有她快乐的童年,那里有着她阿玛的慈爱……
洗澡水冒着热气腾腾的水汽,木桶里飘着紫红色玫瑰花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玫瑰花地香味儿……
蘭筠的一头黝黑的头发,披散在雪白的肌肤上,忧郁的眼神看着木桶里飘散着的一瓣瓣花瓣,仿佛自己也如同这飘零的花瓣,沉沉浮浮……
蘭筠若有所思的审视着自己的身体,那如奶油般洁白丝滑的肌肤…
蘭筠此刻的脸突然刷的一下红了,心里仿佛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的感觉。让她一时羞涩地捂住了脸。
不知为何?泪水混合着洗澡的水,从脸上涓涓地流了下来。
蘭筠本不是一个爱哭的姑娘,经历那么多家庭变故,她的性格已然变得很坚强!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再难过了。”
金嬷嬷递过来手里的浴巾,让蘭筠擦拭更衣。
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了藕粉莲花般少女的面庞。
宽阔的额头,弯弯的细眉下一双的还带着少女稚气的杏核眼。透着清纯,透着羞涩,也透着无奈……
她不知道自己将要嫁的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更不敢想象自己今后将要面对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今后命运的齿轮将把她带向何方?
浴后的蘭筠脸颊带着红润,有棱角的嘴唇也仿佛涂了浅浅的口红。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楚楚动人!
“哎呦,这不用上妆就活脱儿一个仙女下凡。”
金嬷嬷惊奇的望着镜子里的蘭筠啧啧的赞赏道。
“谁要是娶了你这么漂亮的新娘,真是这辈子修来的福啊”
“唉,可惜!你的额娘和阿玛看不到你今天出门子了。”
说到这儿,金嬷嬷的眼睛里也闪出了泪花。
“嗨,看看看看,我这老婆子,今天怎么能说这话呢?真是不应该。多漂亮的脸蛋儿啊!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这会儿都上了妆你可不能哭呀。”
蘭筠站起来,拉着金嬷嬷的手说道:
“您从小看我长大,今天又跟我出嫁。真和我的亲额娘一样亲。”
“我也是拿你当我的亲闺女。我一个孤老太太没儿没女,我就指望跟着你享福了。”
说着话,金嬷嬷的眼眶也充满了泪水。
“来,我给你亲手带上你额娘的金步摇,风风光光的陪你出门子!”
“哟!新娘子都已经打扮好了。”
随着话音儿侧福晋推门儿进来了。
今天是蘭筠出嫁的日子, 侧福晋面儿上显得有点儿哀伤。可心里头窃喜,可把这丫头嫁出去了。嘴不对着心说:
“我也不想把你这么早就嫁出去,可是世道太乱,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也不好和你额娘阿玛交代。城里面比这边安全。我也是没法子。你千万不要记恨我。”
说话间从袖笼里拿出了一个叠的方正的地契,塞到了蘭筠的手里。
“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可给你的了,这个你留着以防万一吧”!
此刻在蘭筠从心底里突然升起了一股酸楚。怎么她也是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后母,虽然平时没少挨侧福晋的骂,却也从没动手打过她。毕竟今天出嫁,对侧福晋的虚情假意,由心底里的一股悲凉化成了泪水夺眶而出……
“额娘我走了,您自个儿多保重。有时间我会回来看您的!”
话说着,侧福晋还装模作样地拿出手绢儿给蘭筠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你看看,你看看这丫头,把脸上的妆都哭花了,怎么去见新姑爷呀?”
金嬷嬷此刻上前扶住了蘭筠,说道“时候不早了,别让新姑爷等急了,咱们赶快上车吧。”
因为从西直门到南长街的路不近,约有七八公里的样子。坐轿子是不可能的。只能做当时的另外一种交通工具~大鞍儿车。
说白了大鞍儿车就是带着棚子的马车。当时的有钱人家出门儿,都使用这样的交通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