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支点
其实生活并没有小说里那么多跌宕起伏,袁月每天按部就班,去完图书馆就去健身房,去完健身房就去游泳馆,偶尔遇到上来搭讪的,她就说“我喜欢女生”;袁潮起也按部就班,他好像又满血复活了,带着一个又一个女伴四处散心。
他们都很顺利,为理律杯提交的书状全都成功入选。徐言梧也入选了。一起讨论案例的时候,袁潮起总是能感觉到有人在恨恨地注视他。他如芒在背,试图循着目光看去的时候,就会收到徐言梧的一个白眼。袁潮起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过显然他已经习惯了。
孔元嘉不知道从哪里要到了袁月的联系方式。他是经济学院的,在健身房遇到袁月搭讪失败后,不知找了什么门路加上了。一问,是法学院的,他还幽怨地质问袁潮起:“爹,你怎么不说你还有这么漂亮的同学呢。”
袁潮起说:“做儿子就要有做儿子的自觉,少管你爹。”孔元嘉摸着已经空了的显卡盒子,乐滋滋地说:“爹,这是你儿媳。”袁潮起白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也行?孔元嘉:“情场无败绩,战绩可查。”
孔元嘉问袁潮起怎么不近水楼台先得月,袁潮起诚实地说:“因为她没有主动来找我。”找他的女生太多了,他完全可以在其中挑选一个自己更喜欢的,而不是花费时间精力去探究自己喜不喜欢一个目前不喜欢自己的女生。
孔元嘉挤眉弄眼:“我觉得真正喜欢的一定要主动才行。不过你不喜欢她也正好啦,我还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袁潮起问:“你怎么知道就你在追她?”
孔元嘉一挑眉:“开玩笑?就哥这档次,难道什么人都能和我竞争吗?”袁潮起打量他几眼,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点点头祝福他:“那你一路顺风。”
袁月感觉自己身边多了一只蜜蜂,一天到晚只会对她嗡嗡嗡。她一度想删除孔元嘉的微信,但他很聪明,每天从不多发消息,袁月不爱搭理他,他就去蹲她,游泳馆、健身房、图书馆、教学楼,总能找到她。时间久了,孔元嘉甚至能知道她周几去健身,周几去游泳,几点去图书馆,又几点下课去食堂。
孔元嘉每次都给她带点小玩意儿,今天是鲜花,明天是蛋糕,后天是长得像袁月的小手办。袁月从来不收,还要照原价把钱给他转回去。孔元嘉不以为意,告诉她:“我把你退回来的钱都存在支付宝小荷包里了,说不定以后我俩就有共同支出要从这里拿呢。”
不过孔元嘉也不是真的收,不然不就变成了袁月什么都没要还得一直掏钱了?他隔三差五就会把钱全都从支付宝给她转回去,袁月跟他拉扯几次嫌麻烦,也就随他去了。
袁月说:“我不想谈恋爱。”孔元嘉还是笑嘻嘻地:“我知道,你喜欢女生嘛。我也喜欢女生,我们做朋友嘛。”
袁月:“……”
她又问他:“你平常不用学习吗?”孔元嘉俯下身,摘了一只耳机放她耳朵里,里面是货币金融学的网课。他低声说:“我只是更喜欢你。”
说实话,她从未遇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追求者,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把耳机还给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那你加油。”然后转身跑了。
过了几天,孔元嘉问袁月:“你们周末是不是要举办迎新晚会?”袁月说是。孔元嘉说看了袁潮起给他的节目单,想去看看袁月她们宿舍节目排练。
袁月有些为难。倒不是她排斥孔元嘉——他实在是太坚持了,袁月发现他其实也并不讨厌。只是她觉得可能另外三个室友会不愿意。孔元嘉就让她问问她的室友。
出乎意料的是,她们三个都很赞成,还在宿舍群里聊得热火朝天:“是不是最近一直送你回来那个帅哥?我就知道你们有点苗头!”“这个我觉得比袁潮起好,比他专一多了!”“我感觉我老在表白墙上看到这个帅哥。”“是不是他偷外卖啊哈哈哈哈哈。”话锋又跑偏了。
袁月只好带着他一起去了排练室,一个艺术学院的空教室。艺术学院的教室大多做了隔音处理,来这里练乐器不会打扰到别人。孔元嘉说要先去买点下午茶,表示他对三个友好的室友的感谢。
其实袁月不知道的是,孔元嘉早就买通了她的三个室友,所以他今天才能这么顺利过来,买下午茶当然也是为了接着讨好小丈母娘。
到了排练室,大家都已经在里面了。徐言梧她们三个都不是a市的本地人,乐器都是找民乐专业的同学借的;音乐生当然也不会把自己最贵重的乐器借出去,给她们的都是平时练习用的便宜些的乐器。只有袁月是本地人,她的琵琶是空闲时候回家取的。于是就觉得把琵琶作为主乐器,毕竟这是最贵的。
四个人选择的曲目是《雨碎江南》,为了突出琵琶、加塞长笛、融合古筝、削弱唢呐,谱子几乎托人重新写了一遍。这是徐言梧找人做的,她说自己的爸妈都是音乐教授。陆子遥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还讶异地看她:“那你吹唢呐?”
徐言梧只好说:“我妈是吹洞箫的,我爸是敲锣鼓的。”看来也不是全无相似之处,起码都能搞白事。
孔元嘉来了之后也不多话,安静地坐在一边,看四个女生打打闹闹地练习,看袁月的指尖翻飞,不知不觉就拿起手机开始记录。袁月抱着琵琶,侧着脸一丝不苟地弹奏,轮指、吟揉、扫拂,各种技法信手拈来。孔元嘉看不懂,只觉得她认真低垂的侧脸特别迷人。
他没见过做任何事都这么一丝不苟的人。学习的时候几个小时不抬头,健身的时候力竭了也会把每个动作做标准,游泳的时候不游完她给自己制定的里程绝不休息,甚至吃饭的时候也不玩手机。孔元嘉觉得袁月像一台计算机,每次输入指令之后,她的眼里只剩下四个字 :全力以赴。
像是奔腾的骏马永不停歇。他无端佩服起袁月旺盛的生命力。没有生命力的人是无法做到如此程度的。
她活得很规律、很严谨,甚至有些无趣,却又活得很饱满。孔元嘉觉得袁月是自己见过最鲜活的人,生命力没有缺口。
孔元嘉想到了袁潮起。所有人都羡慕袁潮起,觉得他是自由的代名词,永远在享受生活。可是孔元嘉偶尔在凌晨三四点起夜的时候看见袁潮起在阳台抽烟。他本来以为袁潮起只是偶尔睡不着,但有时他从网吧通宵回来,早晨六点天空刚刚擦亮的时候,袁潮起也还是蹲在阳台,脚边是零星的烟头。
他总觉得袁潮起身上笼罩着沉郁的寂寥,他深沉而寂寞。和袁月一对比,孔元嘉好像知道了为什么袁潮起永远像浸湿的海绵一样沉闷:袁潮起的生命里没有他想要的支点。
一曲奏毕,孔元嘉捧场地鼓掌喝彩:“太好听了!维也纳不邀请你们简直有损自己的公信力!”
四个女生都笑了。孔元嘉问:“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请你们一起吃个饭?”
徐言梧对金田和陆子遥挤眉弄眼,推推搡搡着说:“我今天胃痛,金田喉咙痛,陆子遥头痛,都要去校医院。袁月好像没什么不舒服,要不你们俩去吧。”
孔元嘉期待地看着袁月。袁月只好说:“好吧。那我俩去吧。”
孔元嘉本来以为自己都要被拒绝了,毕竟之前每次都这样,没想到今天袁月居然答应了。他顿时喜上眉梢:“这是你第一次答应和我一起吃饭,我一定会牢牢记住这一天,以后这就是‘袁月第一次与我共进晚餐’纪念日。”
袁月只是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尝试一下与人共处,或许能有不一样的体验。
孔元嘉帮她拎包,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看你。”别人请自己吃饭的话,最好还是让对方做出决定,因为你不知道他的预算或是心理预期是怎样的。
孔元嘉问她有什么忌口或是偏好,袁月也都说没有。
孔元嘉就带着她走到停车场:“上车,带你去吃一家私房菜。”
袁月上车系好安全带。没想到孔元嘉的条件还挺好,配的车也不差。
孔元嘉点火,一边倒车一边跟袁月聊天:“带你吃苏浙菜。这家店的煮干丝特别鲜,你肯定会喜欢——我就没见过不喜欢的。”
袁月跟他开玩笑:“你带很多女生去吃过?”
孔元嘉愣了一下,有些着急地找补:“是有一些,但是……”
袁月打断他:“别着急,看路。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只是开个玩笑。”孔元嘉趁着路况好,微微转头去看她,见她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真的没有一丝愠怒或者勉强的意思,算是松了口气,又有些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是后悔从前自己那么不着调,还是责怪袁月不在意他。
两个人沉寂了一会儿。孔元嘉接着前面的话题:“……这还是阿起带我来的,他说他和他爹经常来这吃饭。”
袁月也认真地回复他的每一句话。闲聊间已经到了。是一栋恢弘的石建筑,门的两侧各有两名迎宾小姐,台阶下站着四名泊车小厮。
孔元嘉把钥匙扔给小厮,不经意瞥到了一辆小厮正在泊的车:“诶,那不是阿起的车吗?他也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