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严重过劳的社会
洛南一个激灵,快步冲上去,拽住男人的衣领往后一扯。
“你干嘛?!”
男人愤怒地转头,怒视着洛南。
砰!!
就在男人转头的瞬间,一盆陶罐制作的花盆从天而降,发出一声巨响,碎在人行道上。
附近的路人纷纷扭头看来,连附近店铺的老板都被惊动了,连忙探出头看个究竟。
男人看着地上的花盆,张大了嘴巴,心有余悸地吞了一口唾沫。
如果不是他被人拉住,花盆会结结实实地碎在他的脑袋上。
“谢,谢谢……”
男人干巴巴地从嘴里挤出一句感谢。
洛南什么也没说,点了下头,让男人走远了。
大冬和刘君从后面追上来,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冬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不和他说点什么?”
“他在赶时间,我说啥都是多余的。”洛南摇了摇头,“就算我跟他说「挣钱是小事,安全最重要」,他也未必听得进去。”
刘君敬佩地说道:“洛哥,你真是太懂我们社畜了!”
“毕竟我也有过一段拿命换钱的实习工作经历。”
他们继续朝前走,大冬带他们去了几栋开放的写字楼,他们在公司大门之外,瞄了一眼几家公司的内部。
公司之内安静得可怕,同事之间没有交流,每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格子间里工作。
“大多数人都差不多,上班,下班,到点走人,工作几年连同事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不想应酬,不想交际,不想团建,社畜最朴素的想法是我花时间和精力,你花钱,我们银货两讫,别扯公司文化工作环境同事氛围那些有的没的。”
大冬一点一点给洛南讲解他们工作的心理活动,方便他更加理解角色本身。
出了写字楼,他们钻进一家星八克。
今天有很多衣着鲜亮的男人女人,桌角放着一杯咖啡,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酣畅淋漓地打字。
洛南问道:“他们在工作吗?”
大冬耸了耸肩:“这也是我这辈子最想知道的问题之一,在星八克装逼的人到底在装什么?”
三人点了一杯咖啡,最苦的那种,洛南都被苦到咋舌。
大冬说,这是他们最常喝的口味,一年可能要喝掉400杯。
喝到最后,怀疑自己身体里流的血都是咖啡味的。
刘君举着杯子,对洛南说道:“知道吗?我国法定周平均工作时间是40小时,而真实的周平均工作时间是489小时,这还是稀释之后的数据,我们处于一个严重过劳的环境里,这,也是为什么社畜越来越多的原因。”
“你知道吗?社畜其实也是分阶段的。”
咂着嘴品尝苦咖啡滋味的刘君,放下杯子后,前半身往桌上前倾,压在自己的双手上,对着洛南说了这么一句。
“分阶段?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洛南谦虚地做出了聆听的姿态,“功课没做到位啊。”
“没事,这只是我自己瞎琢磨出来的,你没听过也正常。”
“洗耳恭听。”
“我认为社畜大致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不适,初听到社畜这个词时,就跟我当年一样,觉得这词是不是在骂人?打工人就打工人,怎么还叫社畜,把人跟畜生比是几个意思?”
“第二阶段是无奈,当理解到社畜的真实含义后,很多人都开始拿这个词来自嘲,说自己跟一头老黄牛没什么两样,勤勤恳恳工作一辈子,啥都没捞着,还要落了别人口食(实)。”
“第三阶段是躺平,情愿自己当一只社畜,别跟我提什么青年创业,什么结婚率,什么社会贡献,只想维持低欲望、低开支、低自主性,躺平任嘲,自娱自乐,上头领导你也别急,等到我老了要杀要剐随你便。”
洛南认真地听着,问道:“那你们是在哪个阶段呢?”
“我们?”大冬和刘君相视一笑,“我们只是在迈入第三个阶段前妄图挣扎一下。”
洛南了然,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任何细节和补充对于演绎一名角色来说都是有用的,细节越丰富角色越生动。
大冬看了一眼手表,说:“不如我们俩给你讲讲我们自己的故事吧,有具体的事例更容易代入。”
“好。”
大冬想了一会儿,反而把话题抛给了刘君,让他先来。
刘君拿胳膊撞了他一下,倒没有拒绝。
他想了一阵,直到脸上的笑意逐渐僵硬,才开始了讲述。
“说来也巧,也是今年年前的事。”刘君边回忆边讲,“我和女朋友分手不像他说的,全是钱的原因,重点还是被公司给坑了。”
“那时候我们两家商量着买房,虽然当地房价奇高,但掏空六个钱包也能付得起首付。本来说着婚前共同出资买房,婚后就当做我俩的婚房。”
“这时候已经筹划得差不多了,结果年前公司许多尾款没收到,资金不足,暂时停发了工资。”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公司困难的地方多了去了,用自己的存款咬咬牙,熬过去就好了。没想到公司做得更绝。”
“他不仅停发了工资,连五险一金都停缴了!”
“你知道外来户口在本地购房要连续五年缴纳社保才有购房资格,他这一断,我五年全都白费了!”
“要知道,哪怕他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可以自己去交社保续上,但公司偏偏一声不吭,直到断缴三个月才告诉我们!”
刘君说到最激动处,却是像一只漏气的气球般,泄了气,坐在吧台旁长叹。
“断缴了,房子没了,我们俩也结束了。”
洛南拍着他的肩膀,像是一名老友在一旁无言地安慰。
这时候大冬也开口了。
“我的故事没他那么精彩,主要是我没想过买车也没想过买房,我宁愿一辈子租房,在各个城市流浪,也不想在哪个城市落户。”
“我要说的,其实是我这辈子见过最震撼的画面,没有之一。它甚至没有发生在什么恢弘宏大的地方,仅仅是发生在一家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