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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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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硕明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一双俯视着他的寒凉阴狠的双眸。

    他下意识蹙眉,想要出声,这才发现自己歪倒在地上,嘴巴被堵住了,浑身也被绑得严严实实,后脑还隐隐作痛。

    房内灯火晦暗不明,窗外依然漆黑一片。

    他想起来了,他在来亦心寝殿的路上被人偷袭了。

    “唔——唔!”他双眼冷冷地盯着蹲在他身前的罪魁祸首。

    许兆禾甜甜一笑,“哟,醒了。”

    又是这样的笑。

    这小疯子惯会用这样的笑迷惑人心,掩盖他内心的暴虐与凶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口蜜腹剑、喜怒无常的暴君,只有亦心认为他还是个孩子,只是不懂事,只是脑筋不好使……她还认为许兆禾是真心对她好。

    控制她的婚姻,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给她和沈信芳下药以羞辱她,这叫哪门子的好?

    更何况,他根本就算不上她弟弟,凭什么她要容忍这样的疯子待在身边?

    如果眼神能杀人,此刻尤硕明简直恨不得将许兆禾千刀万剐!

    “还敢瞪视朕。”许兆禾直起身来,抬脚踩在尤硕明的脸颊上,嘴里笑着,脚下狠狠地碾压着,“朕看你这眼睛是不想要了。”

    耳朵一阵嗡嗡乱响,随即一股热流沿着耳垂缓缓流下,尤硕明咬牙聚起一股蛮力,猛地挣脱了那疯子的桎梏,滚到了一边。

    许兆禾惊讶:“迷|药的劲儿这就过了?你这蛮子果然不一般,难怪被下了药,苏敬纶还是没能把你押下,弄出这一连串是非来,害得朕与阿姊分隔两地这么久。”

    北邰行宫祭祀前,果然是他派人给他下了药!

    尤硕明怒目圆睁。

    许兆禾歪着头打量他脸上的血,哈哈大笑了一阵,又觉只有自己一个人说话,未免有点乏味,折辱一个人,自然是看他匍匐在地,痛哭流涕向自己求饶,那才叫好玩。

    他踱步过去,将案台上的其中一盏烛台端过来,慢悠悠蹲下在尤硕明面前,故作诧异道:“咦,是谁把尤大将军的嘴给堵上了?真是岂有此理。朕帮你烧掉。”

    说着便将烛火凑到尤硕明嘴边,火苗瞬间窜上堵着他嘴巴的抹布,乍一看仿佛他嘴里喷火。

    “唔,唔唔--”

    炙热的灼烧感扑面而来,尤硕明吐又吐不掉,鬓边的头发还被火苗殃及了,他急忙一个侧身,压掉了那一簇火苗,而后拼命摇头打滚,在地上扭来扭去,以头撞地,终于灭了嘴里那火,脸已经被熏得黑一块红一块。

    好在抹布被烧得差不多了,他也终于吐掉了它,急剧地咳嗽了几声,总算呼吸顺畅了。

    许兆禾看着他这一连串表演,笑得将烛台一扔,拍手叫好,见他吐掉了嘴里的障碍物,遂高兴地跑过去,想踢他一脚,被尤硕明躲开了。

    他啧一声,“气性够大的。你现在小命握在朕手里,朕劝你识时务。怎么样,有什么想说的吗?”

    尤硕明抬眸,死死盯着许兆禾的脸,问:“心儿在哪里?”

    “放肆!”许兆禾冷下脸,“这名字是你能叫的吗?她自然在她寝殿好生睡着。”

    尤硕明笑了笑,吐出嘴里一根头发,“这里是长公主府,你不敢拿我怎么样。”

    “笑话。朕就是把你杀了又如何?”

    “杀了我,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你以为她心里真把你放在第一位?错了,她最爱重的人是我。”

    许兆禾暴跳如雷:“闭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挑拨朕与阿姊的关系?!”

    “你敢和我赌吗?看看在她心里,究竟是谁比较重要?你不敢,因为你知道答案。”

    许兆禾骤然抽出一把匕首,阴狠地盯着尤硕明被血迹和乌黑掩盖的俊脸,道:“朕不需要赌。朕现在就杀了你。”

    尤硕明冷冷注视着他,只要他靠过来,距离足够近,他自然有办法--

    “子弋!”

    许亦心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呆呆地看着对面丝滑飘逸的幔帐。

    小幺扑过来抱住她:“殿下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婢女侍从们跪倒一片。

    当时,侍卫们接二连三跳下去救人,眼见着陛下被公主拖着快要游上岸了,正待松口气,却忽然见公主和陛下一起沉了下去,想必是体力不支。

    他们连忙游着围过去,七手八脚地把二人捞了起来。二人昏迷不醒,小幺急忙派人请了御医入府,又是诊脉又是灌药,好几个时辰了,殿下终于醒来。

    许亦心仍感觉到溺水后的晕眩与不适,扶额缓神。

    可她一闭上眼,许兆禾那充满杀意的狂怒双眼就蹦了出来,喉咙被扼住的窒息痛感挥之不去……她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与许兆禾的对话,心跳不可抑制地越来越快,抬头道:“都起来。驸马在哪里?”

    侍从们支支吾吾,说今日一大早就不见驸马身影,想必驸马早早出门了。

    她命众人退下,只留了小幺在身边,小幺立即凑上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凌晨时分明有人见到了驸马,看他是往公主寝殿走的,但陛下驾到后,驸马就不见了踪影。

    小幺已经派人四处寻找。

    许亦心道:“继续找。我……”她想起那双阴狠的眼睛,不由心生畏惧。

    明明早就知道那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想要将他当亲弟弟一般照顾?

    她咬牙道:“我去找陛下。”

    许兆禾被捞上来后,安置在公主府的一座庭院,是往日他留宿公主府时的居所。

    此次回诏阳,他带着少许宫女内侍直接来了公主府,赵婕妤等人则被他打发回了宫,如今他落水,也只有公主府的人知情,御医还留在院中照料他,消息还未曾传开。

    许亦心踏入院中,宫女内侍们跪倒行礼,有人飞奔进去通禀,御医很快出来迎接。

    她心中焦虑不安,在御医的引路下走进内寝,一抬头,看见许兆禾脸色惨白地坐在床上,靠着俞康盛的肩膀,边上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

    “陛下,长公主来了。”俞康盛柔声道。

    许兆禾恹恹抬眸,二人视线相遇,双双沉默了下来。

    俞康盛察言观色,小心地将陛下安置在床头靠着,低声告退,随即躬身离开。临走前向许亦心示意了一下药碗,许亦心点头,看着他退出寝殿,为他们关上了门。

    许亦心暗自深吸一口气,抬眼,便见许兆禾依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自己,她只能强迫自己松弛面部肌肉,挤出一个微笑,硬着头皮上前去,端起碗坐在他床边。

    她谨记在倚莲池边的教训,没有单刀直入,而是先对他嘘寒问暖:“阿禾……良药苦口,但不喝不行,当心——”

    “你叫朕什么?”

    “……陛下?”

    许兆禾移开目光,笑了一声,喃喃着,“朕早该知道的。”

    但他还是伸手向药碗接去,许亦心正要松口气,却见他轻轻一拨,药碗随之落地,哐当一声,碎成两半。

    许亦心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门外俞康盛立即敲门,问陛下出了什么岔子,许兆禾忽然坐直身躯向外面喝道:“滚!狗奴才都给朕滚到院外去!”

    说罢转头瞪视许亦心,许亦心被他的反应吓得背后发凉,如坐针毡:“阿禾……”

    “你应该有话要说,对吗?”许兆禾靠回床头,冷冷道。

    许亦心的确担心尤硕明的状况,而且看这位神经病似乎已经没有耐心听她寒暄,于是耐着性子试探道:“召南此次归京,同行的还有尤驸马,不知陛下看见他没有……”

    许兆禾瞳孔收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厉声质问:“值此关头,你满脑子担心的居然是他?”

    “我……”

    “朕当然看见了!朕不光看见他了,朕还顺手把他杀了!”

    许亦心呼吸一滞:“什么?”

    许兆禾阴鸷一笑,伸手欲要抓她,许亦心下意识一躲,结果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许兆禾见她这般狼狈又惊惧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泪花都冒出来了。

    他一边笑一边道:“朕早该知道的,朕的皇姐岂会是舍己为人、不计前嫌、心慈手软之辈?她分明自私贪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所以她会喜欢沈信芳,朕一点也不奇怪。”

    许亦心看着眼前这人神经质的笑容,脑海里全是方才他说的那两个字:杀了。

    他杀了尤硕明?

    尤硕明死了?

    “她渴望被沈信芳那样善良高洁之人注视和仰慕,这样的人像一张白纸,一捧水仙,一汪清泉,和他在一起,她会觉得自己血腥污垢的双手也被洗净了,她会沉浸在自己也纤尘不染、纯洁无瑕的错觉里,她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不忠不义、背弃人伦的丑事。”许兆禾笑着抹去眼角泪花,“看,朕多了解她。”

    许亦心眼眶通红。

    “朕知道她的一切,朕给了她最大的包容和特权,她可以喜欢沈信芳,但不能爱。她只能爱朕!”许兆禾发狠道,“所以她企图借和亲之名假死、与沈信芳远走高飞之时,朕决定杀了她。可朕终究没有下手。她去哪儿了?”

    许亦心疯狂摇头,疯了,他疯了!

    许兆禾扑过来骑在她身上,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知道朕是怎么认出你这个冒牌货的吗?阿姊她不会游泳!咱们许家的人,没有一个会游泳,而你却在水中游刃有余!你把她弄去哪儿了?你还给朕,把阿姊还给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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