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谈判
漆黑无边的夜里,寒风瑟瑟,刮过并未上栓的窗户,带起一阵轻微的吱吱声。
忽然,窗边一阵微小的动静,躲在边上的许亦心猛地抬头,屏息紧紧盯着上面,随即便看见窗户被悄悄推开,一道黑影迅速闪了进来,刚站起身,许亦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到了那人背上,勒紧他的脖子沉声警告:“不许动!”
来人顺势捞住了她两条腿,仰起脖子任她施为,低低笑了一声,声带的震动传到她手腕上,激起她皮肤一阵微麻。
他笑道:“女侠饶命。”
许亦心咬了咬唇,还要再行逼问,尤硕明已经背着她转了个方向,几步走回窗前,单手将窗户关上了。随即抓住她一条胳膊一使巧劲,将她调转到身前抱着,一手托着她的腰肢,一手按在她后颈,热切地吻了上来。
许亦心只怔愣了一瞬,随即便迅速缠紧他,合上双眸热情地回吻了过去。
尤硕明抱着她一边吻一边大步朝床榻而去,两道身影在黑暗中交缠着行进,不知碰倒了什么,许亦心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下一瞬已经被他按倒在床上,她低喘了一声,抬脚便要踢他,被他的膝盖狠狠压制住了,而她眼前一黑,被他的身形完完全全覆盖,唇齿交缠间被他夺走了呼吸,双腕也被他单手扼住按在头顶上。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挣扎着扭了几下:“唔……唔!”
尤硕明清醒过来,松开了对她的桎梏,撑起身子紧紧地注视着她,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急切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喃喃道:“饶命……将军饶命。”
尤硕明喉结滚了滚:“对不起。”
许亦心还在喘,“你怎么又变得这么凶……我还没生气呢。”
尤硕明低声道:“太想你了,对不起。”
他这段时间都在宫中,两人有大半个月没见着面,就连上元节也没在一起过,这对处于热恋中的尤硕明来说,着实是一种折磨。许亦心又何尝不想他,只是时势如此紧张,两人只能暂时保持现状。
她安抚地捏捏他的脸颊,嗔道:“知道想我就行。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话音刚落,她想起他的确是失忆把她忘了,嘴角瞬间一僵,而尤硕明听了她的话,忽然道:“我方才想起了一点。”
许亦心立即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想起了什么?”
尤硕明二话没说,俯下身再次亲了过来,许亦心被他吻得头昏脑涨,良久,他才放开她的唇,道:“这个。”
许亦心哑然,不知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耍流氓:“说正经的!”
“没骗你。”尤硕明说着又抓过床头挂着的绶带,作势要绑她的手腕,“还有这个……”
许亦心投降:“打住打住,我懂了。饶了我。”
尤硕明埋进她颈窝,低低笑了出声,声音仿佛传进了她的胸腔,许亦心也笑了,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他于是从她身上翻下去,躺在她边上,单手支起下巴,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犹豫道:“我以前……难道对你很凶?”
“那倒没有。就是接吻凶了点,老是咬我。”
尤硕明顿了顿,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问了句什么,让开身形时,看见她瞪大了眼睛,在黑夜中圆溜溜的,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羞不羞?居然问我——我没听见!”
尤硕明笑着凑上来:“那我再问一遍……”
许亦心连忙捂住他的嘴,坐起身道:“好了好了,说正事。我听说赵况让你入了禁军右骁卫?”
“没错。”
赵况离京七年,留在京中的眼线和心腹被赵冶一根根拔除,以致于消息滞涩,没有及时得知赵岩抱病一事,也对东边疫情不甚了解,这才被赵冶摆了一道。
这次他趁机把和赵冶有勾结的禁军统领拉下了马,但新的统领人选需要国君亲自指定,国君赵岩又时而昏沉时而清醒,人选拖了两天还没有定夺,赵况便见缝插针,先安排尤硕明任禁军右骁卫将军,掌宫禁宿卫,届时无论禁军统领是谁,尤硕明总能牵制他一二。
赵况身边得力的武将稀少,当初把尤硕明留下,就是为了将他收为己用。而赵凌信誓旦旦,说自己可以让尤硕明死心塌地效忠于西郡王府,他便将尤硕明放在她身边,索性也不着急,还可以顺便试探此人心性。
尤硕明几个月来忠心护卫赵凌,不动歪心思,不轻易屈从赵凌的刁难,面对赵况时亦不卑不亢,没有令他失望,故而此次填补禁军空缺,他第一个想到了他。
等不及赵凌的美人计奏效,他暗忖还是将这人留在自己身边为好,才不浪费他一身军事才能。
当然,赵况首先得确认他会为自己所用。
所以在此之前,他将尤硕明召过来,将尤硕明的身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问:“想回南魏吗?”
尤硕明在他的审视中,目光坚定,毫不迟疑:“不。南魏会派我送许召南回宋,本就体现了他们对我的轻视,而我数次在宋国遇险,南魏并无任何动静,我又何必对他们抱有幻想和留恋。”
赵况盯着他,“宋国那个小疯子逼得你跳下悬崖,想报仇吗?”
尤硕明回视他的目光。
“属下愿誓死追随西郡王。”
赵况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眉尾轻轻一挑。他不指望尤硕明百分百说实话,但至少此刻,尤硕明这般表现,说明他是个聪明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尤硕明目下也只能效忠他,他暂时不必担心尤硕明会耍花招。
等赵况坐上龙椅,再给尤硕明施与些许恩惠,金钱美人地位权力,总有他想要的,还怕留不住他吗?
当然,他会为尤硕明掩盖他魏国人这一身份,这也是尤硕明被他攥在手里的把柄,不怕他到时候想翻天。
打定了主意后,他便亲手将尤硕明送进了禁军。
许亦心听尤硕明讲完,支起上半身注视着他,抬手轻柔地摸摸他的剑眉,轻声道:“千万要小心啊。”
在她的指腹落在自己眉头的那一瞬间,尤硕明脑中飞速掠过一个刺痛神经的片段,他瞳孔微缩,反应过来时,已经将她压在了身下。
“子弋——唔……”
一吻结束,许亦心晕头转向,只见他兴奋又激动地捧着她的脸揉了一下,俯身在她嘴角重重亲一口,道:“我又想起来了!”
许亦心不知道该不该信他的鬼话:“啊?”
……
这个冬天已经过去,北越都城的百姓还是没能盼来一场瑞雪,没有了丰年的指望,疫病的扩散态势又愈发令人窒息,人们望一眼下着大雨的乌沉沉的天,默默祈祷着,希望春耕时节一到,杀千刀的瘟疫能迅速好转,否则,他们没在瘟疫中死去,也会在秋收季节饿死。
许知贤在书案前练字,许亦心坐在一旁,一边替他研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谈话,窗外雨声淅沥沥的,盖过了他们的对话内容。
也盖过了众人的脚步声。
所以当赵况率众闯入书房时,两人着实惊了一跳。
许知贤起身行礼,许亦心连忙埋头跟着,脑子迅速转动,琢磨着应该不会这么顺利……
赵况目光沉沉,落在许亦心身上好半晌,许知贤察觉到他的异常,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将许亦心挡在自己身后,面上关切道:“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赵况瞥一眼他,抬手将他缓缓推开,再次将视线落在许亦心身上,许亦心眉头轻蹙,讶异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许亦心波澜不惊,赵况沉默了片刻,拱手道:“久仰召南公主大名,我大越陛下有请,还望公主拨冗一见。”
许亦心眉毛一挑,与兄长对视一眼,随即松开了交叉在身前的双手,站直了身躯,目光中的恭谨与温顺散去,淡淡地对上赵况的视线。
入宫后见着了病床上的赵岩,也见着了宋国使臣司空盛。
她才知道北越遣使去往宋国求药,而宋国国君许兆禾从言同甫那儿得知她被困越国的消息,正愁找不到机会接她回国,北越使臣这一趟,倒解了这一困境,许兆禾遂下旨派鸿胪寺卿司空盛出使北越,拿治病良药换取北越放她回宋。
司空盛确认了长公主安然无恙后,在赵岩的催促下,交给了他第一剂药方。
赵岩服下精心熬制的汤药后,小睡了片刻,醒来果然精神一振,说话也利索不少。
他命人带使臣们去官驿休整,却将召南公主留在了宫里,美其名曰要好生招待,实则就是存了押她为质的心思。
许亦心又岂会不知?司空盛也不是个傻的,看出了赵岩想要出尔反尔,故而第二天面见赵岩时,将盖了帝印的协议书呈了上去,要求赵岩在协议书上盖北越的国印,再让召南长公主同宋国使者一道入住官驿,以确保他们能将召南长公主安全接回宋国。
否则就不给他第二剂药方。
赵岩正尝到了甜头,怕死得紧,和司空盛拖延了那么几天,就熬不住答应了条件。但谈判这种事,本就是谁先妥协谁就输,召南公主此时得寸进尺,提出要将越国禁军右骁卫将军赵明带回宋国。
一个禁军骁卫,她看上了给她便是,有什么打紧?
但此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忽然蹦了出来:“欺人太甚!父皇不要答应她!”
赵岩一转头,看见赵凌气冲冲闯入殿内,柳眉倒竖双目圆睁,一点皇室的风范都没有,他靠在广椅上斥责道:“无召入殿成何体统?退下!”
赵凌跺脚:“父皇!赵明他不是什么普通的禁军骁卫,他其实是魏国大将军尤硕明,我们就算把他杀了,也不能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