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抚琴
暖阳柔柔地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和风拂过,水面上仅存的常绿植物水生鸢尾和香蒲随风轻摇,温柔得像一声叹息。
这本是个种着大片睡莲的莲池,但每年入冬之前,公主府的侍从们都会乘着小舟将枯叶一一清理干净,再潜入水中将睡莲根挖出来,好生清洗后放入淡水中妥善保存,来年春天再行栽种。
这在公主府是一项不大不小的活动,每年参与的人,上到言长使下到厨房伙夫,没有不兴高采烈的。
有时候,甚至公主和陛下也会参与挖莲根大业,陛下每次都嬉笑着捧水泼到公主身上,然后命令宫女内侍们给自己当挡箭牌。
沈信芳走在倚莲小筑的廊道上,望一眼莲池那干净清澈的水面,问:“今年的睡莲已经挖了吗?”
兰青答:“回少卿大人,因不知公主何时回京,言长使在入冬一个月前便带着府兵们把莲池中的莲根挖了封存好了,怕睡莲被冻坏。”
说着已经快到了倚莲亭,兰青止住脚步,恭敬道:“少卿大人,公主在前方等您。奴婢告退。”
沈信芳垂眉颔首,礼貌地目送了一下,随即转过头来,望着倚莲亭的方向停了片刻,而后整理了一番情绪,抬步向她而去。
亭为八角,每一面都挂了帘幔,有几面的帘幔被系上了,余下的几面轻飘飘垂落下来,随着微风而起,时不时地扬起一片角,露出里面的那一抹素白的身影。
沈信芳停在帘幔前,感觉自己呼吸都变浅了些许,轻轻撩开帘幔,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亭中的一张桌案前放了一套茶具,炉火静静燃着,另一张桌案上摆着他三年前送她的遥思琴。
而她趴在桌案前,手中握着早已冷掉的茶,歪头半枕着自己的臂弯,脸颊贴在桌面上,睡着了。
她背后是被红绳系起来的帘幔,阳光正好映在她背上,令她整个人都柔和温暖起来。
沈信芳悄悄跪坐下来,屏住呼吸看了她好半晌,而后轻手轻脚脱下自己的外衫,悄无声息地盖在她身上。
她睡得很香,呼吸绵长,眉目舒展,脸颊被桌面挤得肉嘟嘟的鼓起来,嘴唇微微张着,他为她盖衣服时,她还砸了咂嘴,仿佛梦到了什么山珍海味。
沈信芳不由得微微而笑,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随即悄悄起身,在一旁的遥思琴后坐了下来,轻抚了一下琴弦,而后拨动了它。
柔婉的琴音荡漾开来,许亦心握着茶杯的手越发松了劲儿,脸颊在桌面上无意识拱了拱,就着琴音睡得更香甜了。
……
许亦心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初冬的和风吹起她的发尾,煦阳笼罩她的肩背,帷幔轻轻荡漾,她轻裘白裳坐于瑶琴前,强作镇定地拨动了几下琴弦。
沈信芳束着高马尾,垂头跪坐在几步开外,双手握着玉箫,指腹暗暗摩挲着玉面,竖起耳朵听她的一举一动。
她装作笨拙的轻拢几下琴弦,道:“这曲平沙落雁甚是复杂,本宫总是不得其意。沈探元,你可会弹?”
沈信芳垂眉道:“回殿下,微臣略通一二。”
“那你来教本宫。”
沈信芳攥紧了玉箫:“微臣不敢!”
“这是命令。”她身体略微前倾,蹙眉道,“过来。”
沈信芳飞快地抬眸瞥一眼她,低声答是,将玉箫放到一侧,过来瑶琴边坐下,眼睛不敢乱瞟,照着琴谱一段一段教她。
教到第三段时,二人之间紧张的气氛融洽了不少,她身心逐渐放松下来,闻着他身上的香味呆呆地想,是什么花呢?
这一走神,立即弹错了一个音,沈信芳察觉后,凑过来道:“此处要轻捻一下——”
手指贴上前,按在了她无名指上,肌肤相亲的那一刹那,两人同时怔住了,呆呆地看向对方。
沈信芳双颊立即红了,眼睛却盯着她无法移开,她心跳如鼓,二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她眼看着他越来越近,慌乱又期待地闭上了双眼,睫毛轻颤,等着他的吻落下。
然而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动静,倒是他的呼吸不见了,自己的发髻似乎被动了一下。
她睁开眼,看见他已经为她戴好发钗,坐正了身子,满脸通红道:“殿下发钗歪了。”
她羞红了耳朵,突然觉得难堪极了,委屈道:“你为何不亲我?”
沈信芳结巴:“微臣,微臣不敢……”
“为何不敢?”她逼近他,“本宫命令你亲我!”
沈信芳手足无措,身体随着她的逼近往后一仰,双手撑住了自己上半身,“我,我——”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在诗会上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说的,难道你这么快就不喜欢了?”她俯下身逼视他,“你说话不算话吗?”
“君子一诺千金,我的确心悦于殿下!”沈信芳急了,“但我不是存着想要亵渎殿下的心才说那些的,我只需远远望着殿下就行——”
她伸出一指轻轻压在他唇上,堵住了他急切的发言,但触到他柔软的唇后,又羞涩地撤回了手,极力掩饰自己雀跃的心绪,矜持道:“本宫允许你喜欢我。”
沈信芳喉结滚了一滚,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看着她娇羞地望过来,轻启红唇,吐气如兰:“你可以亲我了……探元。”
……
许亦心猛地睁开了眼。
周身暖洋洋的,微风轻拂而来,令人舒适得不愿动弹。
悠扬的琴声轻轻荡过,她思维混沌了片刻,脑海里全是沈信芳那清俊的眉眼。
怎么回事?不过是看了一晚上召南的手札和信件,想要理清她与沈信芳之间的故事,怎么第二天就做了她与他确立关系的梦?
还自动补全了很多手札中没提到的细节,真实得如同她亲身经历一般。
等等,琴声?
她惊了一跳,猛然坐直了身躯。
睡久了手臂都麻了,她想要伸展一下,刚抬起手身上就掉下来一件衣裳,拾起来一看,呆滞了一瞬,抬起头来,果然看见沈信芳坐在对面抚琴。
这场景太过熟悉,许亦心一时不知是梦是幻,迷蒙地望着他,见他双手轻放在琴弦上停止了弹奏,目光柔和地朝她看来。
许亦心脱口而出:“探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