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竹榆道禅 天明问心
怀远朝是中原八大王朝之一，毗邻热血好战的争流朝，因此东北方向的边界线上连年战火，百姓苦不堪言。边界线西南有一座大山，名为“竹榆山”，其上长有榆树，其下长有苦竹，由此而得名。曾有文人骚客游览山水至此留下一句“竹榆山煮雨，北望烽悲惘。”在竹榆山煮一壶清茶静谧美好，北望边界烽火连天却只能哀伤同情。
夜幕下的竹林沙沙作响，一处篝火旁盘腿坐着一个小沙弥，拿一竿青竹拨弄着篝火。篝火旁还躺着一位淡青色长袍的少年，正是陈三七。陈三七悠悠的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怀里的东西，还好都没少，七彩幻神送的“八戒”也还在。
“陈师兄你可算醒了，小僧都守半天了。”陈三七转过头这才发现小沙弥，正是在云顶城有过一面之缘的道禅，陈三七却下意识的站起身，离远了一些。
“陈师兄这是咋了？”小沙弥有些疑惑的望着如临大敌的陈三七。
“你和道伏是什么关系？和同桦又是什么关系？还有为何出现在这里？”陈三七一连三问。
“道伏是小僧的师兄，同桦是小僧的师侄，你说的应该是南阳城那一场大战吧？至于小僧为何出现在这，这得问升仙岛的那位了。”道禅用手中的青竹竿点了点地面，示意陈三七过来坐下，陈三七却一动不动。
“五百年前，阳帝一统五洲，命中原为上阳，云泥洲为东阳，逐鹿洲为南阳，九幽洲为西阳，素灵洲为北阳，阳帝晚年儒家当道，誓要灭佛于五洲，于是中原千佛寺被十万大军血洗，虽逃出一部分，但普尘住持的尸骸却被挑出头骨手骨和腿骨分发五洲，至此便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的灭佛浩劫。后阳帝薨，儒家分崩离析各自为政，便形成了当今天下的局势，佛家也得以缓一口气。”道禅说到这里顿了顿，再次示意陈三七坐下。陈三七依旧无动于衷，道禅有些无奈。
“佛家缓过神来后出现一件怪事，就是所有站佛均会破碎，而后有禅语“无五骨则无说法，无托钵，无步行，亦无光明，更无悲悯。”所以找回五骨势在必行，而南阳城便是南阳洲的皇亲国戚，分有五骨之一的腿骨，道伏师兄恐太多人知道五骨的事，便联合了想要得到道经的裘峦风，各取所需，意料之外的是黄执道突破到诛境，还复刻了在镇守北域的道清师兄的一指禅和法相金身，所以道伏师兄才会出手救下同桦，至于第二拳，道伏师兄是动了怒，他也说过待找回五骨自会上真武山以死谢罪。”道禅望着有些面目狰狞的陈三七接着说道：
“阿弥陀佛，还望陈师兄不要坏了自己的道心。”陈三七被这句佛号猛然惊醒，一阵后怕。这一年里自己没日没夜的刻符打坐，只等有一天能还回去那两拳，可现在是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油然而生的无力感，只是竟然在一刹那萌生了一股屠戮苍生的想法。陈三七稳了稳心神，接着开口问道：“所以找到腿骨了？”
“没有，有人先我们一步，包括云泥洲分到五骨之一的云顶城也被人先了一步。”
“所以你去云顶城是为了拿回五骨之一？”
“还望陈师兄见谅，毕竟事关佛家存亡，是小僧口出诳语了，阿弥陀佛。”道禅单手胸前作揖以示悔过。
“所以拿回五骨以死谢罪几乎无望？”陈三七语气略带嘲讽，嘲讽不止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嘲讽的是这世道，两拳打死的不光是一个老头，还有南阳城那些无辜的百姓，老头能换来个以死谢罪，那些人却什么也换不来。就如同现在的自己，什么也换不来
面对有些执拗的陈三七，道禅有些无奈又有些欣喜，欣喜的是这一世轮回所问之道正是“执”。玛吉朝的巫术占卜那句“所问之道在云泥”还是灵验的。陈三七没等到道禅的回答，转过身走进了黑暗之中，每走一步精神气就涣散一点，道禅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终究是说不出口。就这么从黑暗一直走到天明，从山上走到山下，陈三七宛如一具行尸走肉，拖着沉重的步伐。
山下有一个十几户的小村落，本是日出而作，却不见任何炊烟，石墙青瓦在朝露下显得有些单调落寞。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妇人坐在门槛之上背靠着门框，一双浑浊的双眼望着不知名的远处。枯槁的双手捏着一个布囊，布囊中装着一块长了白毛的饼。忽然听到沙沙之声，由远及近，是脚步声。老妇人攒了攒力气喊道：“陌生人切莫再往前走啦，战乱会丢了性命的。”陈三七闻声如梦初醒，蹒跚的来到老妇人身前蹲下，“老人家为何一个人在此”老妇人伸手揉了揉眼睛，终究是看不清，“村里老的小的战的战死，饿的饿死，一旬前剩下的也都逃了，就剩我一个啥也看不见的。年轻人赶紧往南走，北边去不得的。”
“老人家您为何不走呀？”
“我在等我家老头子回来，他说过死也要死在一起的！”浑浊的双眼泛着泪光，老妇人接着说道：“虽然有可能他已经不在人世了，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辈子，也不差那独活的三五年。人嘛，有能力去改变的就去改变，没能力只能接受的就接受，别忘了那颗初心就好。”老妇人不知道是用尽的全部力气还是本已走到尽头，手上的布囊落地，便再也没发出声响。陈三七犹如醍醐灌顶，呆呆的蹲在原地。老头儿带自己离开北域的时候问过自己以后想法，当时第一句是说“希望以后吃得饱穿得暖就可以”老头儿嗤之以鼻说道：“就这么点想法？”陈三七害怕老头不带他离开，又加了一句“希望像自己这样的人越少越好”老头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那是对过去的告别，对未来的憧憬，那或许就是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