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闭眼
辞镜离开那日，于太守百般暗示，辞镜明了却也没有说起于小姐之事，给大家都留了余地。
于小姐蕙质兰心，自然也感觉到了辞镜对自己无意，也是心气高傲的姑娘，很快就强迫着自己释怀了，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活泼笑着和辞镜道了别。
离开岚城向南行了二十来里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倾盆大雨。大雨之中，骑马多有不便，叶思一不得已跟着辞镜下马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他立马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闭眼准备睡觉，舟车劳顿之下身体乏累不已，这一闭眼很快也就睡着了。
待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时，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到辞镜的怀抱里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摸了摸嘴角，惊看向辞镜衣服，果然沾了口水，锦衣上湿了一块，慌忙起身，讪笑起来。
他平时睡觉不流口水的啊，是马车太颠簸了吗？啊这……好丢脸啊。
辞镜笑道：“醒了？”
“醒了。”叶思一尴尬的指了指辞镜衣服上湿了的那一块，“抱歉。”
“无事。”辞镜囅然一笑。
这笑容，看得叶思一脸更红了，好丢脸。
正说着话，马车就缓缓的停了下来，然后就听到侍卫禀报到：“启禀殿下，原定的路线前方有一段路被段坍塌的山体阻断，这马车怕是过不去了。此处恰有一条小道可行，请问是否要走小道？”
辞镜掀开了帘子，“若要清除坍塌的泥石需要多久？”
“已经有需要用到这条路搬运农物的百姓在清除了，只是泥石过多，便是我们的队伍加入也要用上两个时辰了。”侍卫忧心忡忡道：这天色渐晚，怕是耽搁不了这两个时辰，殿下还是走小道罢，走小道可于天黑之前赶到驿站。”
辞镜想了想说道：“那便改走小道吧。”
“殿下，那可要前去帮百姓清理前方的路段？”
闻言，辞镜深深地看了侍卫一眼，后者一怵，慌忙将头压得更低了。
辞镜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瞳孔颜色渐深，手指敲了敲挂在腰间的玉佩，凝眸道：“去吧。”
“是。”侍卫得令离开，带着一大半的侍卫前去清理前方坍塌的路段，而剩下的队伍则往小道而去。
叶思一掀开窗帘看着颇为荒凉的小道，放下窗帘后蹙眉看向辞镜道：“镜镜，我觉得此事有古怪。”
他闻到了阴谋和危险的气息，只是，这一路不是该顺风顺水，无惊无险吗？难道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什么？
“嗯。”辞镜握住了叶思一的手，“这条路定然不会太平，前方会有埋伏。”
“啊？你知道，那你还、”叶思一顿了顿，看着辞镜“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突然明白了什么。
镜镜这是想引蛇出洞，而之所以会放那些侍卫离开是想要后面的人以为计谋得逞好放松警惕，让原计划照旧。
见辞镜对即将到来的一场厮杀毫不在意，便知道他出行的人员绝不可能只有表面上看得见的这些人，该是还有很多属于宸王势力的暗卫的。
只是如此看来，刚刚那个侍卫便是敌方的人，可这是皇上赐的侍卫啊，难不成……不对，皇上没有理由那么做，他对辞镜如今是真的寄予厚望。那会是谁呢？
三皇子？五皇子或是皇贵妃？
“镜镜，这背后的人是？”
“尚且不知。”辞镜摇头，神色有些凝重起来。思一想到的那些人他都想到了，却又一一的排除掉了，他们不会，至少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方式出手。
那么除了这些人，他想不到还会有谁？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并不好。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他暂停了思绪捏了捏叶思一的手继续道。
“嗯。”叶思一觉得无比安心。
事实证明，叶思一的猜测是对的。前来刺杀的有数十人，皆是高手，但即便如此，也无一杀手能靠近辞镜所处的马车。从暗处出来的辞镜的人与这些人打斗着，刀光剑影，风雨声掩盖住了一场激烈的厮杀，鲜血淹没在雨水之下。
叶思一没有掀开帘子往外看，他觉得这场面不会是他想看到的，也不是他能接受得了的，于是端端正正的坐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辞镜紧握着叶思一的手。
许久之后，风雨声继续，厮杀声渐止。
“殿下，已经解决了。”是如安的声音。“皇上所赐的那三十个护卫，除了前来向你禀报的那个是背后之人安排进来的之外，剩下的二十九都是可用的，现下正同百姓在清理道路。安排进来的那个人在我们的人赶过去之前已经畏罪自杀。”
“嗯。”辞镜淡淡应到，“可有从活口那里问出什么？”
“没有，留下来的活口还没来得及询问，他便趁我们不备自尽了，是属下办事不利，愿受责罚。”
“两个月的月银。”
“是。”如安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殿下这已经是从轻发落了。想着是有叶公子在的原因，心生感激。想起之前淋个小雨，提点东西都是小意思了。
他一直觉得挺疑惑的，他在八年前就跟在殿下身边伺候了，但对叶公子并无认识，也毫无印象。可自从几个月前，叶公子突然出现，殿下便如同对待一个相伴多年的好友，甚至是以更甚的感情对待叶公子，实在是令人费解。
只是这不是最重要的，聪明如他，已经暗自决定要将叶公子攻略了，毕竟讨好叶公子就相当于讨好殿下，再说了，叶公子可比殿下容易讨好多了。
“下去吧。”
“是。”
如安离开后，叶思一看向了蹙着眉的辞镜，以为他是在愤怒找到幕后凶手的线索断了，于是安慰道：“背后之人没有得手必定还会再次行动，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将背后之人找出来的。而且他们来势汹汹，想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应该很快会再次出手。”
“嗯。”辞镜应了一声，舒缓了眉头，给了叶思一一个安心的眼神。
若这背后的人是冲着来的，那他倒不会如此反应，他所忧心的是这背后之人的目标不是他。
叶思一的猜测又一次被印证，背后之人果然很快又再一次出手。
三更时分，在辞镜一行人落脚处的驿站，前来刺杀的人分为三拨，第一拨引开了潜伏在驿站周围的辞镜的暗卫，一拨则与护在驿站的皇上赐与的那二十九个护卫周璇，剩下的一拨则闯入了叶思一的房间。
有风吹草动之时，辞镜便已惊醒，他将身侧的叶思一唤醒。
叶思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一身穿夜行衣的人手持长剑砍向辞镜，瞬间清醒过来，急呼到：“镜镜小心！”迅速推开辞镜，同时自己往后缩了缩。
剑刃砍在了被子上，然后又抬了起来直指向叶思一。叶思一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愣愣的傻着不动。
辞镜一脚踢翻持剑袭向他的杀手，拔出挂在床头的佩剑，利剑出鞘挡住了挥向叶思一的剑。而后揽住叶思一的腰把他半抱着下了床，而后拉住他的手将人护在身边。
“镜镜。”叶思一惊魂未定，只是下意识的喊了辞镜一声。
“别怕，我在。”辞镜应声道，同时拉着叶思一的手躲开了一波攻击。
辞镜武功很好，便是面对十个武功不差的杀手还要分神护着叶思一还也能游刃有余。但毕竟是以少对多，杀手们不是多人齐上就是前仆后继轮番而来，辞镜又死死护着叶思一，不叫他有丝毫受到伤害的可能性，这样一来他虽不落下风却也没办法占上风。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叶思一定下了心神，使自己镇静下来，而后轻轻的反握住辞镜的手，“镜镜，不必如此护着我，放心，我自己也可以闪躲，你放手一搏吧。”
“不行。”辞镜毫不犹豫的拒绝。
“镜镜。”叶思一央求道，他看出了辞镜是因为全力护着他才会束手束脚，这样僵持不下会消耗极大的体力，对于辞镜来说是有害而无利的，必须得速战速决。
“不行。”辞镜仍然牢牢的牵着叶思一的手将他护在身侧，握剑的手又用力了一分，凝眸，眼神里杀气决然。
叶思一握着辞镜的手没有再说话了，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知道帮不上镜镜，便只有尽量不给他添乱。
“一一，闭眼。”辞镜挡在了叶思一的身前，挥剑抹向了袭击而来的杀手的脖子。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叶思一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即便有辞镜挡在身前，还是有血溅到了他的身上、脸上，湿热粘稠，血腥味萦绕在鼻尖。他身体猛然一颤，似有一股强烈电流从脚底自下而上击入大脑，大脑随之一片空白。身体没了大脑的指挥，直愣愣的站着了原地。
“一一！”辞镜捏了捏叶思一的手唤到。
“我、没事。”叶思一回过神来，觉得全身没力气，身体不听使唤，移动一小步都无比艰难，他的手指猛的掐住了手掌，强行让自己有知觉，去控制发软的双腿。
兵刃相交，刀光血影。辞镜紧握住叶思一的手，一刻都不曾松开。血溅起时，叶思一的目光落到了辞镜的脸上，不曾再闭上眼睛。
在辞镜击杀了五个杀手之后，如安等人才解决了另一拨围击杀手，赶了过来。
有了如安等人的加入，辞镜便停手拉着叶思一退出了战斗场地，想前往他的房间。
出了房门，叶思一身上的力气被彻底抽去了。
辞镜扶住了叶思一，担忧道：“怎么了？”
叶思一抬眸看着辞镜，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委屈说道：“腿软。”
辞镜摸了摸叶思一的后脑勺，又用手指轻轻擦拭他脸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安慰道：“别怕，没事了，都过去了。”然后弯腰一手勾住叶思一的腿弯，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人横抱了起来往房间走去。
相较于叶思一那间房的腥风血雨，这里干净整洁，空气里还有淡淡的熏香味道。
两人身上都只穿着里衣，白色的里衣上沾染着大片的血迹，里里外外的清洗一番后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重上了床榻。
“镜镜，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叶思一靠在床头偏头看着辞镜问道。
想想刚刚的场景，他的确是挺没用的，就挺怂的？原以为腥风血雨啊、手起刀落什么的，他都可以坦然面对的，但事实上……嗯，事与愿违。
“怎么会。”叶思一揉了揉叶思一的头发，“你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吓到了吧？”
叶思一点头，“恩恩。”
这种场面他就只在影视剧上看过，虚构、旁观和真实、亲历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将性命悬挂于刀刃之上，起落之间便是生死。这种体验、他不想再体验了。
“一一、”辞镜看着叶思一顿了一顿，而后凝重道：“背后的人，不是冲着我来的。”
“那是、”叶思一突然明白了辞镜为什么会有如此凝重的表情了，“是我。”
回想起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念头便越发清晰。可是为什么呢？
他一天天都围绕在辞镜的身边，没得罪什么人啊？再说，他每离开楚朝，除辞镜之外，就会从其他人的人记忆里消失，一点存在的痕迹都不会留下，怎么会有人大动干戈就为了除掉他呢？
“你今天便有此猜测了对吗？”叶思一问，他觉得他已经有答案了，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镜镜今晚非要和他睡在一间房间里了。
“嗯。但只是隐隐的猜测，没有确定，怕你担心就没有告诉你。”辞镜凝眸，有些愧疚道：“今晚之事是我的疏忽，今天下午的那一拨人只是前来试探我带来的人手的，今晚才是他们真正要出手的时机。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背后之人会派出如此多的高手。让你经历了这种场面，对不起。”
“说什么呢？”叶思一微嗔道，“不许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要是这样说，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追根究底，还是我连累了你呢。”
“没有，你没有连累我，没有。”辞镜连忙道，“你不能这样想，你在大楚并没有牵扯到他人的利益，没有人有理由针对于你，更别说要动用这样的架势想要除掉你了，这件事背后定于我脱不了干系，所以不是你连累我。”
“而且，我们之间，何谈连不连累。”
“是啊，那你也该明白，我们之间也不需要说对不起。”叶思一掐了一把辞镜带着凝重表情的脸，他语气放轻松道：“别太忧心了，脸都皱成包子了，真相总会浮出水面的。”
“嗯。”辞镜舒展眉头迎上叶思一的目光，这件事一定要好好查，要让真相尽快浮出水面，绝不能再让背后的人有机会伤害到叶思一。
见叶思一打了个哈欠，他微微笑道：“困了？”
“嗯。”叶思一点头。
“那就睡觉吧，晚安。”
“晚安。”
叶思一躺下后并没有立刻睡着，他觉得身体疲累得很，但是脑子又很矛盾的精神着，辗转反侧好久也没有睡着。辞镜倒是没有辗转反侧，但是也同样没有睡着。
两人知道对方没有睡，肩肘相依着不过没有再说话，心里却都在想着同一件事：
这背后之人是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