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一三六太平湖(2)
伏羲琴看着加冬坦然的笑,突然不说话了,默默地缩回甲板上,望着身侧渐渐没入湖水的夕阳发呆……
孤岛上,余辉褪尽后,温润的月光尚不明亮,润玉在不染的身侧斜躺下来,静静地注视着不染,不知是睡够了还是被灼人的目光烫醒了,不染终于舍得睁眼了,一睁眼就被对面一双晶亮的眸子闪了一下,她眨巴眨巴眼再细细看去,就见她这几天总是在想的那个人就躺在她对面,倒卧着面对着她,眼睛里像点了星火,嘴角微微上翘,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润玉没说话,是怕自己出了声醒了梦,却不晓得不染为何不说话,她自醒来后,就目不转睛地将他望着,隔着两人中间随风浮动的绿植,那眼睛里像续着一湖的水,波光粼粼的湖面下藏着一个面目不清的人,润玉不敢凑近细看,也不敢深想,更怕自己多想,于是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谁都不说话。
明月的亮光开始变得凝白通透,凝白的光幔,幽幽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沙沙的摩擦声,很轻,还带着香,润玉分神看去就见他和不染四周的的一簇簇昙花正在次第开放,润玉想着梦里为了这些昙花辛苦了一年多,还以为永远都开不了花了,正笑着看向不染,却见她的眼睛始终望着他,即便大朵大朵的昙花正在他们之间盛放,她也未有游移分毫,只是隔着昙花渐次绽放的花瓣静悄悄地将他望着……
润玉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这静默的注视里慢慢坍塌,好像是他百般结墙守护的一碗岩浆,在坍塌的废墟里开始恣意流淌,顺着血浆流进四肢百脉,将血液煮沸,蒸腾出滚滚热流沿着经络血管渗透进每一寸肌理间,渗出皮肤,汇聚眼眶,而对面的人在他热得有些颤抖的时候突然起身慢慢地凑了过来,在他眼前停住,迟疑着靠近他,颤颤地伸出小舌,携一颗火种点上了他的眼帘,叫他因为雾气而模糊的双眼霎时明朗起来,润玉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染砸吧了一下嘴唇,小声地嘀咕一句“甜的……”
“唰”是滚油遇火的爆燃声,那方才游遍血脉的却还不是什么岩浆,而是早已被捂得发烫的火油,遇火即燃,轰轰烈烈!
润玉再不考虑什么梦了,而是在不染再次靠近时,一把揽过她的脖子,直接翻身,将人带着扣在身下,凝在她的眼眶前看清她眼底倒映的自己,虔诚的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不染无声地看着他又看向他的唇不说话,只是呼吸开始没有章法,润玉再次低头,再不迟疑,顺着她的眉心一路吻到了唇角,在亲啄她的唇瓣时,润玉紧紧地盯着不染的有些迷离的眼睛,压抑着呼吸,喃喃地不停念她的名字:“不染,不染,不染……”
不染学着啄他的嘴唇,迷离着眼学他:“润玉,润玉,润玉……”
润玉移开了唇,沿着面庞吻向她的耳垂,一口咬上,不染一声嘤咛,急促的呼吸已然染上了热浪,她内里有什么东西已快要冲出体外,却苦于无知而没有半点分寸,慌乱间只晓得抓紧了润玉的肩膀,语气里竟蕴了些细细的颤,润玉的心已经软成了水,身体却绷成了铁,他努力克制着,只为了筑牢那盘汇聚成流的心湖,将他们之间朦胧了许久的感情干净彻底地定一个调,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说,你要我。”
潮湿的热气拍打着耳蜗,不染抖了一抖,声音瞬间软的发烫,“我,我……要你。”
润玉此时脑中一片沸腾,却着实不晓得自己还在固执什么,贴在她耳畔,依旧低声问她“要我什么?”
“你的……”不待不染说完,他就一口堵住了她所有的声音,润玉不想听了,答案就在这里,白纸黑字的说清楚倒扰了无边风月……
远处的湖面有琴声响起,孤舟上,两个老头背对着坐在船里,抬头看月亮,伏羲琴懒散地波动琴弦,调子散散,只略成乐章,背后的人仿佛入了定,连呼吸声也不可闻,伏羲琴抱着自己的真身实在百无聊赖,用手肘撞了撞身后的人,略带可怜的语气道:“哥,有酒没?”
背后的人有些不耐烦,语调有些绷,声色有些冷“酒没有,湖水管够。”
太平湖里的日升月落春夏秋冬皆是按照主人的喜好来定,她要愿意,这里面可以永远是夕阳向晚,她要高兴,这里面可以随时落英缤纷、雪花纷飞,比如那总也不开的昙花,只在某个人来了的时候,它们才集体集结着花开花落……
不知时间到底逝去了几何,只是当大湖中孤零零的小船里背靠背睡着的两个老头迷迷糊糊醒来时就见夜幕已然撤下,换上的是充盈满湖的雾,周围的光景透着侘寂的灰蓝色,朦胧里氤氲着十足的阴郁和冷寂,两个老头一看这光景,登时瞌睡跑光,划着船快速地向孤岛靠去,可偏偏那孤岛处也罩了层厚厚的浓雾,只剩一丈远时,也看不见那孤岛上的人和物,本就琢磨不定的人被这片肃杀掩埋的彻彻底底,这叫加冬心底涌出了许多说不清的恐惧,他将船篙扔给伏羲琴,两手拢到嘴边冲着那岛上焦急地喊着:“染染,你还在吗?染染……”船尾撑船的伏羲琴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这种天气除了当年伏羲女娲双双仙逝时出现过,以后就再没见着了,这回这是要闹哪样?伏羲琴慌忙慌张下边撑船边向那孤岛方向大喊:“小主人?小帝姬?我的小祖宗……”
“咚”船靠了岸,两人着急忙慌跳上岛,一人一个方向在迷雾里分开找人,这个岛是真的小,在两个人第三次遇上后,他们认命的往停船的地方去,伏羲琴跟在加冬身后边走边喃喃道:“真走了?怎么就走了呢?这才缠缠绵绵了一晚上,不应该……呀!”前面的人忽然停住,伏羲琴没留意一鼻子磕上了亲哥的背,他摸着鼻子从加冬身后探出头来,就看见他们方才找了许久的人此时正蹲在船边,身上衣衫褶皱非常,还挂着许多绿叶花瓣,神情专注地将明显陷入昏迷的天帝仔细扶着躺进船舱里,又伸手为他扯平了衣角,摘走了身上的花草,掸去了衣上的浮尘。
这一切都极尽细致的做完后,不染伸手靠近自己的胸口处,一阵光亮显现,一颗檀色的佛珠大小的珠子出现在她手上,加冬差点惊呼出声,想要上前阻拦,却被伏羲琴一把拽住了胳膊,伏羲琴冲他直摇头,加冬明白小帝姬做事从来都是谋定不改的,事情再大,说到底也是她自己的命,她若下了定论,谁又有更改的权力呢?于是收了上前的步子,只看着不染将那枚珠子移到天帝心口处,手一翻,天帝的胸口处一缩,整颗珠子便没进了天帝的心脏里,伏羲琴拍了拍加冬的肩,叹口气“认命吧。”加冬不吭声,只盯着不染,等她吩咐。
如玉的葱白手指轻轻地抚摸上润玉的脸颊,顺着他的眉毛、鼻子、嘴唇细细地勾勒了一遍后,果断收手,不染起身,往回走,越过面前的两人,脚步不停,加冬和伏羲琴站在原地注视着她孤高的背影,静默地等待着,不染背对着他们在不远处停下,没有回头,只道:“保护好他……们。”“们”字发音轻缓却带着十足的坚定。
伏羲琴和加冬舟忽然间就什么都明白了,沉默地低头,恭敬地屈膝跪拜,脑门重重地磕到土地上,郑重道:“主人放心。”
两人再抬头时眼前的雾已经彻底散去,徒留绿意缭绕再无半点白花点缀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