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一三四触不可及(7)
熙宁献宝似的将警幻带到润玉跟前时,润玉看向警幻的眼神将警幻整个人都震了震,一种可怕的直觉瞬间席上了警幻的脊背,下意识躲避天帝眼神时,她又好巧不巧地看见了放在几案上的伏羲琴,这般情景叫她生生生出了无尽的后怕之意,可乖觉就乖觉在润玉的异样只显露了一瞬,没叫熙宁看见,警幻在看见伏羲琴的情况下实在无法像润玉这般若无其事,寻了个旅途劳顿的借口连茶也没喝就匆匆退下了。方才在昆仑大殿里被三位天尊一通高压折磨,警幻撑到现在也却该累了,熙宁不疑有他,送警幻去了她休息的宫殿,然后就被仙侍请走了……
是夜,星星点点的宫灯点缀着沉睡的昆仑山,寂静的寝殿里,只泛出暗暗的一点光明,“砰砰砰”三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润玉清冷的声音透出门扉:“进……”
“吱呀”门被小心推开,润玉平静的抬眸向来人看去,激得那人只慌乱间干巴巴地冲他行了个福礼,然后慢慢摘下头上遮住半边脸的风帽,显出了警幻仙子有些苍白的脸,润玉脸上毫无波澜,只伸手做请,警幻深吸一口气,在润玉对面的蒲团上坐下,看着润玉慢条斯理地给她斟了杯茶,自始至终稳如泰山,警幻却相对的实在坐立难安,她心里积压了太多,但白日里见到的伏羲琴又侧面告诉她太多,所有东西堆积缠绕,搅得她从离开此地到现在都是心神不宁的,她晓得伏羲琴是伏羲大帝留给主人的,若不是主人送,它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可她更晓得三皇只留给主人伏羲琴、加冬舟和太平湖三样东西,三样东西里的任何一样主人都不会送人,可如今她送了就只能说明这个人在她心里的地位绝对非同一般!想到这,警幻抬头看向对面喝茶的天帝,想着当年在太虚幻境般若镜里看见的那一幕,想着诸位神祇对她的耳提面命,她的心现在堵得实在是难受的紧。她本不该来,可看着天帝手边正飘着酒香的老琴,有些话她又必须得提醒他,可斟酌半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忽听“吧嗒”一声瓷器扣在桌上的声响,警幻被惊得差点元神出窍,就听天帝不慌不忙道:“仙子近来可好?”
“尚……尚好。”
“仙子这些年来躲我躲的十分辛苦吧?”
警幻干笑一声“还……还行。”
“哼”润玉轻笑出声,看向警幻道:“仙子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警幻放下手里攥了许久的茶杯,看向那琴,深吸口气,转向天帝问道:“天帝陛下,恕我直言,不论你查出了什么,与我家主人有多少牵连,都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你应当知道,神祇们所谋决不为私。”
润玉轻笑摇头“仙子,你以为他们所谋就一定不为私?”
“他们……”
“不为私,何事连不染也要瞒?她上天入地的找一样东西,这个东西他们一定知道,可他们谁都不说,为什么?”
“天帝……”
“还有,熙宁出生时有多羸弱你自清楚,可我各处求告,却只有佛祖出手相救,熙宁被我养在骨血里四千年才勉强长成人形,其后一千多年里我想尽办法为他续命,这五千年来,无人问津,却是熙宁身体一好,他们就来收徒了。我且问你,他们不让不染认孩子也便罢了,他们在防熙宁什么?防他变强?防他认母?防他碍着他们的什么计划么?”润玉越说越气,表情愈发狰狞,说完了才发觉面前的警幻仙子是一脸的茫然,他晓得她也不过就是那些人手上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她又能知道多少?无奈地叹口气,润玉自嘲一笑闭了嘴。
警幻想着润玉那几个问题,越想心里越不安,想着当年太虚幻境被毁,放春山山基断裂沉入海底,斗姆元君不将幻境捞上来反而将整个大罗天里的威压全部压进了灌愁海,将太虚幻境里的仙子们驱逐的驱逐,贬的贬,流放的流放,严令她再不许在六界里出现,警幻想到当时斗姆元君看着灌愁海的表情,不由得又是一阵哆嗦,事情的确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可再不简单也不是她这种俯瞰不到全局的人可以指手画脚的!警幻再看向润玉,语气里不由的就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坚定:“天帝陛下,无论如何,请不要再插手,神祇们所做再无心无性也定是在谋我等企及不到的深远,这里面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润玉闻言却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不插手就无人插手了么?”
“还有谁?”警幻的声音有些抖。
“啵”一声细微的烛花爆响,警幻被吓了一跳,润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没说话……
润玉和警幻仙子的交谈无疾而终,警幻神色不安地独自离去,润玉盯着手边始终静默的伏羲琴发了会儿呆后熄灯就寝,在人躺在榻上,将将入眠之时,忽听古琴声响且愈来愈高亢,仿佛有些兴奋的过了头,润玉起身去看矮几上摆放的老琴,疑惑着他是酒喝多了发酒疯还是怎么着了,弹指刚点亮一盏宫灯,“噔”一声玄响,老琴居然忽然腾空而起,在空旷的寝殿里上蹿下跳,润玉有些狐疑,这里没有外人,这老琴又不是普通的圣物,除了他自己无人敢乱动分毫,可此情此景他又实在无法理解,只能上前去将老琴捉住,防他胡乱磕碰伤了自己,可当他刚捉住老琴,老琴身上突然窜起了一股诡异的吸力,他还没来得及放手,人就被吸了进去,转瞬间便是连老琴也消失在了寝殿里,彼时,寝殿外,满天星。
仿佛只是一眨眼,润玉从昆仑山的寝殿里被瞬移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山顶上,本是天黑月明时分,此时此地居然是暖阳围绕,金黄色的阳光中,向四周俯望去,脚下是一片苍茫翠绿的群山,向四方绵延,无边无际,润玉不晓得这是何地,只是直觉这里他来过……
“呜……”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从身后传来,润玉抱着琴循着声音走去,转过一棵五人合抱的苍天大树,就看见了一张茶几两边对坐的两人,一位须发皆白着一檀木色满是斑斑缝隙粗布宽袍的老丈,正是伏羲琴琴灵,哭的人正是他,他对面坐着的亦是一满头白发的男子,只不过那男子眉目清秀神态平和,看不出年龄,着一身深褐色的粗布衣衫看起来很是周正,他此时正在侧身煮茶,闻到生人的气息转过头来,润玉抱着琴连忙行礼,男子点点头,将茶壶提起,袖子一挥,桌上平添了两只茶杯,他依次斟满了,才放下茶壶起身,走到润玉身前,看了看他手里的琴,又看了看润玉,笑道:“不好意思,他喝醉了,我怕他乱耍酒疯,想着将他塞回琴里叫他醒醒酒来着,没想到还把你给招来了。”
他甫一走近,润玉就感受到了他身上浓浓的上神华泽,虽十分面生,却很是亲切,他晓得来人非比寻常,忙敛眉垂首道:“是小神搅扰了,”说完又有些狐疑道:“您认得我?”
男子闻言,呵呵一笑,面上一派高古,眼睛里墨色深深,像无波古井,更似万年陈酿,知其境界高远,更不敢亵渎半分,他看向润玉,笑问道:“我又如何认不得你?”
润玉自来过目不忘,眼生定是从未见过,但此人说认得他,便一定是认得的,但到底是在哪里认得的?“您是……”
“……命苦哇!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哇!”喝得昏昏沉沉,哭得迷迷糊糊的伏羲琴琴灵突然伏案嚎嚷起来,嘴里哭嚎着,手还在凭空挥舞,润玉发觉手里的琴又开始躁动起来,忙抱稳了看向男子,男子颇有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见笑见笑。”
“他这是……”
“喝多了,六坛十万年桃花酿,许久不喝,也该醉了。”
润玉了然,转头看去,那琴灵忽然醒了,摇摇晃晃地起身,扶着身旁的大树,醉眼惺忪地四周逡巡一通,在看到润玉时,忽而大叫一声“都怪你!”
“我?”润玉不解,那琴灵已经动摇西晃地冲了过来,右手成拳几要打到润玉胸口上时,身旁的男子瞬息出手,手往那琴灵的后脑勺处一按,就将整个人给按回了琴里,同时整个琴猛的一沉,润玉赶忙抱稳,男子叹息一声,袖子一挥收了润玉手里的琴,与他伸手做请道:“叫天帝看笑话了,请坐。”
润玉道了声谢,在茶几旁屈膝坐下,男子将方才斟满的茶递了过来,润玉双手接过,道了声谢,终究是好奇心起,问道:“不知上神如何称呼?”
男子谦和笑道:“天帝不必唤我上神,我只是一条船的船灵,你叫我加冬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