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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一一零别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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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润玉一个人坐在石桌边发了一整天呆,他好像想了许多事,却又一样也想不起来自己想过什么,只是当他在夕阳里清醒过来时,他脑袋里一片昏沉,手上的伤早已结了痂,可心上的,怕是永远也合不上了。他想去她离开的地方再看一眼,却是努力到现在也迈不开腿,他知道她会离开,却不知道她会走的这么悄无声息,他为这天做足了准备,却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手足无措,看着眼前的东西,她不告而别,他如何还她?

    夜幕降临,与非提着灯笼走在洛湘府的后花园里巡夜,九明宫一役后,他受了重伤,本以为就此一命呜呼了,却没想到等他醒来时,他已飞升成仙,被砍断的胳膊也重新接上,那时上神消失数月正好回来,看见他安然无恙又习惯性地赏了他一颗碗大的五色灵珠子。上神回了上清境后箕宿问他想去哪里当差,他只问他,他可能继续留在这里做仙侍,箕宿明白了,将他编入了水神座下,做了洛湘府中一个秉笔小吏。可他仍旧改不掉呆在上神身边的习惯,每日早中晚按时去上神屋前后院巡视一圈,每日进卧房打扫一次,每夜在昙花盛开之时摘一朵放于上神枕边,每七日更换一次枕套被褥,每一月换一次房帐窗帘……

    今日是上神走后他为她第二次换被褥,被芯用上神喜欢的幽檀香薰过,被罩是上神偏好的素青色,他将枕头套好,将被褥叠好,提着灯笼先去后院瞧了瞧池塘里的胖鱼们,他们像是知道自己的主人走了,他就是按时喂食,他们也可见的瘦了许多,灯笼罩在池面上,水里的鱼慢悠悠地游过去,对他爱答不理的,他笑了笑,看着天上的月亮,离昙花开还有一会,他提了灯笼准备去昙花丛边等一等,可转过墙就看见一地银辉的庭院里,昙花丛中,背对着他静静地站着一个清瘦男子,是上回西王母走后再未踏进洛湘府半步的天帝陛下。

    与非知道他们吵架了,而且是第一次吵,第一次将好脾气的天帝吵得再没来过,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和上神离开有关。可上神离开了半月有余,天帝才第一次踏进来,他好奇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流淌的是什么样的情愫,一边憋住心底的好奇,一边上前恭敬行礼“小仙见过天帝陛下。”

    “与非?”润玉转过身,反应许久,才从依然空洞的脑子里搜索到面前小仙的名字。

    与非微微抬头看他一眼,却惊觉这天帝几日不见居然变了模样,往日里在上神面前如沐春风神采奕奕的人,如今却是脸型瘦削,双眼失神,看着面前的花,却好似并未看见一般,他不敢问他,只能低声问候“小仙与陛下泡壶茶来吧。”

    天帝这回倒是听进去了,摇摇头“不必了,你先下去吧。”

    “是。”与非正要退下,天帝又叫住了他“你,她离开的时候,你……可曾送过她?”

    与非点头“送了。”

    “她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情形?”

    与非抬头,看天帝在问他却并没有看他,想是在想上神离开时的模样,与非想着便将自己那日的所见详细的描述出来……

    上神那日起得很早,她看着仙娥在为满园的昙花浇水,便要自己浇,仙娥便退下了,他照例去上神的屋子里收拾,就看见园子里正在亲自给昙花浇水的上神。上回西王母走后,天帝随后一脸灰败地离开,然后就再未出现在上神眼前,上神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每日里独自下棋、钓鱼、看书,并叫他在昙花丛里扎了个秋千,他觉得一切都很正常,只那时还是小殿下的太子前来还穷奇挂坠的时候看见她惊呼出声“上神,你怎么瘦了?”

    与非这回也没觉得上神有什么不妥,只是破天荒地没睡懒觉而已,他上前正要帮忙,花圃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柔和的光晕,然后自光晕中走出一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难辨年龄的女仙者,那仙者手里正慢慢地捻着一串流珠,流珠以三百六十五颗桐子大白真珠串起,各个圆正明朗。三百六十五应星宿之度,她捻珠的手法也与众不同,凡修道者拨到头珠时是要往回拨的,可她却直接越过了头珠继续拨,是以与非猜出了她的身份,他赶忙恭敬行跪拜礼,斗母元君虚抬了抬手,他便觉得自己膝盖一轻,人就站了起来,只上神像是没看见她一般继续浇水,可斗母元君并不在意,只以涓涓潺潺之声笑问她:“不染,可是玩够了?”上神并未答她,她也不恼,继续道:“玩够了就随我回去吧。”

    上神还是不说话,只是将满园的花都浇透了,才放下水瓢,抱起身边的一盆昙花,看向一直静静地等着她的斗母元君道:“走吧。”

    突然的一句“走吧”叫与非有些反应不及,他的潜意识里,上神从来就住在这里。一股浓浓的不舍从他心底散开,他下意识地开口想要说什么,可嘴巴张喊到一半时,他才发现他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上神回家。

    上神回头看他一眼,冲他朗朗一笑,“与非,后会无期。”说完便跟着斗母元君向那光晕里走去。

    两人并肩走着,斗母元君看着她手里花问她“为何抱一盆花呀?”

    上神问她:“你不觉得这花和我很像吗?”

    斗母元君看着花“这花忌强光暴晒也不耐霜冻,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实难伺候,性子又孤傲,花期短还不屑与群芳争艳,只夜里开花,想要看她开花还得就着她的脾性去等,”斗母元君再看眼上神,笑着点点头道:“是有些像呢。”

    两个人边说话边走进那团光晕里,光晕在与非眼前消失……

    光晕已经消失了许久,与非仍然独立在这簌簌花丛里,直到箕宿星君走近提醒他上神走了,他才回过神来,再向这四周逡巡一通时,居然对这没有了上神的宫殿生出些许陌生感来……

    与非回忆到这里,抬头看向面前有些失神的天帝,晓得今夜他是等不到花开了,他将灯笼放入花丛,不去打扰一遍遍低喃着后会无期的天帝,默默地将这片花丛留给他一人。

    润玉坐上花丛中的那架秋千,看着灯影朦胧里尚未开放的昙花,自顾低喃“像吗?哪里像了?”

    而此时,于素影虚光中他看见了他初次见到的不染,她身着雪白云锦无风飘渺,乌发挽起却无半点点缀,素纱敷面,只余一双眼睛,眼珠子清凉凉地望着他,双手交叠于胸前仪态飒飒闲庭信步而来,端的是典雅万分不可亵渎的姿态……

    他低头看向周身的昙花,轻声道:“果然像。”

    回忆的光影断断续续闪现在脑海,他看见自己一脚踏上一块裸露的礁石,因为手上下意识用了十足的力气,将不染拉的平地飞了起来,一阵风起,吹掉了她脸上的素纱,他看见了她的脸……

    吹开的素纱仿佛记忆的闸,一时间,许多与不染相处的点滴纷纷涌入脑海,他看见不染站在穷奇背上回头,冲他露出个高深莫测的又透着点和煦的微笑,他看见了龙泉山上的温泉、无行海中的灵驼、阿曼城中的黄沙、九黎城里的虿沟、定车台上的妖王脊、九霄云殿上的演武、灌愁海里翻滚的巨浪、九明宫里一望无际的昙花海、布星台上的酒壶、太虚幻境里的秋千、璇玑宫里的矮榻和吻……

    幽幽昙香悄然在鼻尖游走开来,他向四周看去,就见月下清辉里,伴着朦胧灯影,开始缓缓绽放的花,花?她抱走了一盆花,她说花像她,润玉看着花,花在盛放中回看着他,润玉表情没变,只是眼角突然滑下一粒晶莹,他站起来伸手去轻触那就近的花,轻声问道:“你带走的那盆花,可是开了?”

    彼时,向上跨越万丈苍穹,不染独自站在斗母宫的后山崖石边,任凭山风将她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只歪着头看着面前那丛正在吐蕊的昙花,缓缓点头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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