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一零六别离(2)
不染正强逼自己适应这片突然出现的润泽的温泉,再无暇考虑其他,既定的也就不会更改,因此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利落的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寒光一闪即逝,看不见出手,却看得见涌出的漠漠血流。“不能。”
润玉知道这上神的决意他根本没有更改的权力,于是半是自找没趣半是自我安慰,玩笑道:“上神在我这白吃白喝数月,想我一个天帝这般殷勤伺候,这可是天上地下独此一份的尊荣,如今就这么走了,怕有些不合适吧。”
不染在凡间和天界待了这许久,好歹懂些礼尚往来的道理,想着她被润玉照顾得也甚是妥帖,没道理不给报酬的,是以十分痛快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润玉没有回头,只仰了脑袋轻触了触不染的后脑勺,看向天空,眼里此时的不舍根本藏不住,也幸好身后的人也看不见、看不懂,他想要什么,他想要的从来不多,可即便如此,他好像也从来得不到,即使得到了也会马上失去。他半真半假半戏虐半认真道:“我想……亲你。”
身后靠着他的力道突然消失,他尴尬的笑笑,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得有些无耻,他甩甩头将心中的落寞甩掉,笑着为自己圆场“上神别当真,我说着……唔……”
眼前忽的一暗,紧接着是嘴唇上霸道而生涩的压迫感!
润玉的眼睛在明白发生了什么后才慢慢瞪大,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脏器都在一阵茫然后掀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激烈叫嚣,叫嚣的后果就是体温升高、皮肤变色、头脑发昏、反应迟钝,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的脸,她的眼睛很干净,她的皮肤吹弹可破,她的眉眼疏朗大气,她的鼻子□□俏丽,她的嘴,他暂时看不见,只能凭着贴在自己唇间的触感去尽力感受,她的唇居然十分的柔软弹嫩,带着无尽的清甜和微醺色……
如此他的脑袋陷入了满是粉色星星的无尽的晕眩里,他的心跌入了一个冒着诱人芬芳的棉花团中……
亲吻于不染来说虽是首次,但天下何事对她来说不都是寻常,毕竟是百万年修行的神仙,初始的触碰让她并未认知到此事有多么的意义非凡,只是在唇瓣失去主导被人用力的允咬的时候,有绵密麻痒的感觉在她脑子里疯狂生长直至炸出了连绵不绝的烟花,她于烟花里看见了许多的零星片段,但都一闪而过,看不真切,只是脑子里烟花的响声和绚烂愈发吵闹让她脑子发胀,她想抽离,恍惚间终于记起,她该离开了。
但亲吻之事虽于她是微末之事,于旁人却是一辈子都要刻骨铭心的大事,何况,这是因为一句在幻想许久但从不生任何期许的条件下的自我放纵的肺腑。对于苦难已经习以为常之人,突然将他投入一片安静祥和的幸福中,他会在怀疑矛盾中迅速接受这一切,并像溺水的人拽住眼前的救命稻草一般努力的去将这种幸福长久的留存。况且,这还是那个由自己朝思暮想深埋于心并打算为之将真心永久封存的人主动送来一个没报过任何期待的吻。
所以,当他才陷入叫人欲罢不能的眩晕中,嘴上的触感便迅即离去时,他打心底里抗拒那毫无道德的蜻蜓点水,没道理这种近在眼前的极致的微醺他还没尝够就这么放任它随意溜走的!这么想着,身体便如实地照做着,右手伸出将那人的脖子往面前一勾,凑过去重新堵住了那张想要开口说话的嘴,因为方才的口是开着的,所以他十分顺利地滑了进去,搅弄着里面残留的酒香,将那酒香尽数吸过来犹不过瘾,还用力的在里面继续扫荡……
肩上出现了一双手,使劲地锤着他,也不知道是那锤他的人法力还没有恢复到能一掌劈晕他的地步还是那人突然发现这种事也不会危及性命进而明白润玉要的亲是个什么程度的亲,于是慢慢地放弃了挣扎……
穷奇驮着熙宁越过南天门直捣璇玑宫,因着主人的气息愈发浓烈,它不自觉的便嚎出游子归家的思恋,伴着它长长的嚎声,它背上的人忽然十分慌张的开口“别嚎了!”可穷奇的傲娇尚未挥洒完毕,如何肯应,它先带着熙宁平稳的落地,平地掀起一阵狂风呼啸,紧接着在这空旷的广庭里再次张开嘴同时抖开羽翼准备来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时,早跳下来的熙宁双手捂眼,背对着花丛,先它一步道:“阿爹,上神,我……我不是故意的!”穷奇后知后觉的看过去,然后一僵,后退两步迅速化成一枚吊坠晃悠悠地挂在了熙宁的腰间。
突然空气回归口腔,嘴上的力道撤去,不染尚未感慨这种嘴疼的活动终于结束,脑袋便被迅速按进了一个正剧烈起伏的胸腔,她十分明了的听见那个长了心的地方较之她第一听更迅猛的跳动声,她听得有些耳鸣,想要抬头,就被脑袋上的手使劲得再次按回去,头顶传来一个呼吸急促又强自镇定的声音“回来了?”
不染的脑袋被强行按着,看不到此时润玉已然红透了耳朵根儿的脸,不过她看不见,却不妨碍身体恢复眼神透亮的熙宁看个一清二楚。但,可怜他被亲爹教养这许多年,博览群书,知道无数的做人做事的道理,习得各种复杂的礼仪文明,可偏偏在见到他那脱离红尘快要立定成佛的亲爹在这花前月下夜黑风高的夜里与那上清天里的尊贵无比的上神行那肌肤相亲之事时他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他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眼,想找个能求教的即便是个同盟也好,却发现这宫里居然是空空荡荡一片,方才还傲气外露的穷奇瞬息之间居然直接怂包回了腰坠。他竟破天荒的觉得此时的自己有些孤军奋战且快要弹尽粮绝的意味!一腔孤勇,他在他亲爹面前不需要,但,他眼睛不自然的滑过亲爹然后转向别处开始滴溜溜转,他得想点什么叫这一整片空地里的氛围不至于这般尴尬。跑,那是此地无银,这种过激的反应估计会叫他那脸皮薄如蝉翼的阿爹承受不起;杵着当什么也没发生,可那是切切实实发生在眼前的,他与他爹也不是那能轻易掩耳盗铃的人;他觉得应该为他阿爹表示祝福,但这祝福在那上神还被他爹护在怀里避免尴尬的当口,他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发出声音。于是此时此刻,微风吹拂,昙花开始缓慢绽放,幽幽清香萦绕四周的时刻,熙宁与他阿爹无声无息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许久,直到他爹被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推开,紧接着伴来一声有些匀不过气来的喘息声“憋死我了!”
熙宁、润玉“……”
不染想要站起来,站到一半又被被人压着的裙摆给扯了回去,润玉下意识的伸手将她圈住扶稳,两人的脸不免再次凑近,两人的呼吸相闻,润玉再看向她的眼睛还保留着亲吻时那种陷入沉醉中的微亮和幽深,像是想要把她吸进去,不染措眼不及的避开,嘟哝道:“亲完了没?”
“啊?”润玉脑子还处在被儿子围观的发烧中,半天也没反应过来不染问的什么,只木愣愣地点点头“嗯。”
“起来!”
“啊?”
“你坐到我衣服了!”
“哦。”润玉这回清醒了,站起来顺道扶起不染,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花丛,走到熙宁跟前,脑子还有些发懵的熙宁看向她,傻傻地笑了笑,摇着手打招呼“上神好。”
不染点头,刻意回避润玉“我先回洛湘府,等到他们仗打完了,我再回斗母宫。”
此时已然恢复正常的润玉一脸微醺,似还沉醉着,只点点头“好。”
不染走了,熙宁还傻站着,看向自己的爹,又看向不染离去的方向,抓耳挠腮的不知该怎么开口,面色已然恢复如初的润玉在儿子面前也不好多说什么,两人都想着说些什么缓解有些拧巴的气氛,绞尽脑汁,居然同时开口:“怎么突然回来了?”“魇兽呢?”
熙宁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话题还是蠢了点,魇兽现如今正忙着到处觅食如何会在这里,他怕他爹抹不开面子,顺着他爹的问,赶紧解释“我,我想阿爹了,冥界不是打完了要去和妖界的天兵汇合吗,我就请太巳仙人全权代劳,自己就借着这次押送最后一批俘虏的时候回来看看,本想着给阿爹一个惊喜来着……”没想到惊喜变惊吓了……
润玉看着儿子,摸了摸他的脑袋,顿时有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儿子念叨父亲,还想着给惊喜,作为父亲不高兴是不可能的,但想到方才,他今日的惊喜倒是接踵而至的,脸上红晕一闪而逝,他忙掩袖干咳一声,掩掉眼里的不自然,揉了揉儿子乱蓬蓬的脑袋,道:“去洗个澡,换身衣裳。”
“哦,”熙宁老实点头,看着他爹又欲言又止,他真真是好奇死了他爹和那上神之间这数月里发生的事了,但他好像也不便问的,只润玉细心,看他还站着,问道:“怎么了?你先去洗,我与你去准备换洗的衣物。”
“哦,爹……”这该死的好奇心。
“怎么了?”
“额,”不能说,不能问,憋着,先憋着!“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
“鲈鱼羹!”熙宁的思路有些飘,本就是借口,也并未能将天时地利想到多方齐备,所以一开口便是自己最爱,说完了才记起此时是午夜,难不成叫他爹这么晚了去给他摸黑钓鱼。他有些赧然,抓抓头发道:“不必麻烦,有什么的将就将就就好。”
润玉心头一荡,看了眼儿子,眼底流露出一丝奇异的光,然后一闪即逝,“晚间我熬鲈鱼羹的,还有些剩,我去给你热热。”
熙宁眼尖,看见了,但不明所以,所以只狐疑地嗯了声,然后就回了自己的寝殿洗漱去了。
润玉边走边喃喃:“居然都爱吃鲈鱼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