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七十三钓鱼(6)
彦佑一手扶额,花界的人面色惨白,若不是提前知道了内情,他们都快要认为不染上神是从来没有去过妖界,没有挑断过荼姚的神脊更没有亲手给她安上去一般。不染面容严肃公事公办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的神仙们,朗声道:“魔尊既要我来主持公道,那自然是要公平公正的,但这新妖王的身份不同寻常,魔尊与天帝因她而彼此咀唔,素不相能,未免再生是非,你们两个口供皆不采纳,可有异议?”
旭凤知晓这上神是个正直之人,便十□□正不怕影子斜的上前,高声道:“无!”
润玉眼睁睁地看着旭凤入套,心里滋味实在难耐,却见那上神眼神清冽冽地看向他,赶紧道:“没有。”
“花界,本性纯善,绝不会口出妄言,且天然与六界木、水、土相通,消息灵便,花界里对荼姚这个新妖王的当王过程应该知晓几分,不若你们将那实际情况仔细道来……”
润玉斜睨了眼上神,心里道了声佩服。
长芳主倒吸一口凉气,这上神下的好大一个套子,竟然把他们花界整个给套了进去!这是要做什么?花界知道的东西庞杂根本没有亲自动手的上神知道的详实,但如今魔尊只会相信花界说的话,花界若说了实情,荼姚势必罪加一等,那诛荼姚正天道的事就会更多一颗钉板子的钉子!若不说实情,上神怕是总有法子叫他们花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魔尊帮不了,反而一举得罪天帝上神,给花界惹上无尽的麻烦!长芳主看向满脸希冀的旭凤和锦觅,左右为难,一边是锦觅的夫婿一边是花界,这可如何是好,如此煎熬之时便是想冲去妖界将那荼姚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这是什么母亲,想要儿子与天界撕破脸皮也不为儿子着想半分的吗?!
长芳主总不开口,锦觅却急了,拽着长芳主的袖子,道:“长芳主,你们知道的对不对,荼姚的神脊被润玉剥了,那,那那些天道伦常的债也不用还了对不对?你快说,你快告诉大家!”
长芳主实在不忍对锦觅说出实情,但不说那上神又盯着,一旁的玉兰芳主连忙将锦觅拉开,不想叫长芳主为难,现如今所有事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主持公道装不知的上神,在她眼皮子底下说谎对谁都没好处,说实情又对魔尊没好处,花界众人正进退维谷,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我知道,我来说!”
“彦佑!”老胡不经叫了出来。
彦佑看向花界众人最后留意了眼锦觅“众芳主,上神现如今已经把我们逼到了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的份上了,能保一个是一个吧……”花界众人自然晓得彦佑的用意,他一番好心既帮他们择了最有益的选择,又替他们做了恶人,心底皆是感激,只十分担忧地看向魔尊,此番全部明说,荼姚的罪孽可就拿到了众人前,若是上神借此直接定罪,魔尊该如何自处?
彦佑看向旭凤,他与魔界花界都交好,他谁都不愿伤害,可他跟着上神在妖界里走了一遭,最是知道那上神的厉害,说与不说那上神都有法子达到目的,与其等她把所有人都“卖了”,不如如了她的意。想到这他鼓足力气逼着自己看向旭凤的眼睛:
“旭凤,荼姚骗了你……”
“你说什么?”旭凤方才见长芳主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心底便猜到了一些,但如此明了听来终是不愿相信。
彦佑极度不忍,只环顾四周,将荼姚劫走瞿昙到换脊涅槃一股脑儿地全部讲完,再抬头时,旭凤面色惨白,彦佑知道旭凤对荼姚的感情,亦晓得他也了解自己母亲的为人,正想宽慰几句,就见旭凤伸手指向那高台上并排站立的两人,冲他道:“我不信,你撒谎。你莫不是怕了那两人,编了话来骗我!”
一旁的老胡不忍,可事实就是事实,“我们如何敢拿转世佛祖撒谎呀!”
月老还是不能明了这所有争论下埋的伏笔,只强词狡辩道:“如此说来即便不是润玉逼的,那也是那上神逼的!”
“丹朱!”老胡想一巴掌拍醒这个老糊涂蛋,但介于可能永远都拍不醒,老胡颇为无奈甩了袖子自己生闷气。
脾气最直的海棠终是忍不住了,为了给荼姚开脱,他月老有胆子把天帝扯进来也便罢了,他把上神扯进来做什么,还嫌那上神算计的不够彻底吗!她冲着稀里糊涂还自以为是的月老怒喝道:“荼姚在那定车台上喊出的话妖界里的臣子们可是听的一清二楚!佛心是她自己吃的,妖王是她嚷着要当的,何谈逼迫一说!妖界里那灌满岩浆的虿沟和那定车台上的岩浆坑可还在呢!”海棠再看向魔尊的眼神便有些责备的意思了,他在妖界待了这许久,稍微打听打听,花界同他魔尊便不至于被逼到如此境地,海棠越想越不是滋味,抬手指向西边“魔尊若是不信,自可去问那佛心的主人!”佛心的主人是如来,如来如何会打妄语,这般说来,海棠心里便是在赌气的。
“海棠。”长芳主晓得海棠是在为花界鸣不平,但想着锦觅心系旭凤,连忙扯了扯海棠。
旭凤已然被花界同彦佑的这通说辞说服,方才上天时心里的怒仇之火便被泼天冰水幡然浇灭,心里此时满是对母亲欺骗的怅然若失……
锦觅不关心荼姚是怎么当上妖王的,她唯一担心的只有她师叔祖会突然提出什么母债子偿的话来。她扯着旭凤的袍子,看向面色尽褪的旭凤急道:“旭凤,你听我说,不要管荼姚了,你快走,你快离开这里,快!”
锦觅尚未将已然恍惚的旭凤推动分毫,头上便传来一个明明如光风霁月般清朗却每每听了都叫人胆寒的声音“天界何时成了他魔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了?”
锦觅看向那高台上一步步踏下来的上神,心也跟着她的步子越来越沉,在不染踏上刑台时,她一把挡到旭凤身前哭求道:“师叔祖,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当年没有为母报仇,是我爱上了旭凤,是我对天帝大不敬,都是我,你不要伤害他,他和这些都没有关系,他是受荼姚蒙蔽的,你放过他,我求求你放过他……”不染目不斜视一脸不为所动,视线穿过她直截了当地钉在旭凤身上,锦觅被不染的眼神吓的连连后退,伸长手臂挡在旭凤跟前,看向润玉“陛下,你放过凤凰吧,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无理取闹,是我错怪了你,我不该大闹九明宫,我不闹,他就不会来,你放过他,你放过他!”
一同登上刑台的润玉见锦觅这般此地无银,有些头疼,他知道现如今锦觅满脑子是那句“母债子偿”,可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往旭凤身上引,她何必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所有人点明,好意提点“锦觅,荼姚犯的过错和旭凤有何干系,你大可不必……”
“怎与我无关,她费了这般波折不惜去做妖为的就是我!”旭凤到底明白了些可也没大明白,他将锦觅一把拽到身后,看向润玉,眼里冒着寒凉“若不是你将我母亲视作烫手山芋,何必费尽心机将我母亲从眦婆牢狱放走!她是你的嫡母,抚养了你几千年,你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上神剥她的脊而无动于衷,你当真问心无愧吗?”
润玉抬眼看向始终心安理得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旭凤,他方才万般提点他听不懂只言片语现如今还问他可是问心无愧,润玉有些莫可名状地看着他这个到现在都拎不清的弟弟,颇为无奈“问心无愧?我自问我做的所有事都问心无愧,你若真能睁开你的眼,便能想到我为何要放了她。你可曾细细想过,为何她在眦婆牢狱里待了五千年一出来就去了北俱芦洲而不是去魔界找你;以她的本事如何就能在不染上神的眼皮子地下掳走瞿昙佛祖;还有,你有没有想过魔界里怎会有人胆大包天的去刺杀你的儿子;你敢不敢去问问你魔界的大长老,他为何会出现在妖界的阿曼城……”
“你住口!”旭凤本就不愿去直视自己母亲犯得过错,现如今润玉当众把这些事实证据一条条一件件清晰地罗列出来,仿佛将他这个人剥干净了放在阳光下示众,他这般骄傲的人如何受得了!
润玉叹口气,看了眼不染,终是忍不住将最直白的话说了出来“今次之事,实则只是罚水神的,魔尊还是尽快离开……”不染闻言一通白眼翻给润玉,润玉顿时卡壳,默默闭嘴。
不染回头看了眼魔尊,才放眼看向四周的神仙,高声道:“今日,本是罚水神的,现如今既然说到了荼姚,那便好好论断论断:荼姚以红莲业火烧穿定车台是对妖界大不敬;此番吞了佛心,是对佛界大不敬;在妖界时便几次三番要至天帝于死地是对天界大不敬;框了魔尊上天找天帝算账是对魔界的大不敬;再加上死在她手上的梓芬,这是对花界的大不敬。”不染一口气将荼姚的罪过列了个便,看向魔尊的眼神便有些戏虐“你母亲够能耐,一气得罪了五界,看来,非死不能平……”
“上神!”旭凤知道母亲罪恶滔天,但仍不忍母亲受死,忙要求情,月老好似突然悟到了些什么急巴巴地跳出来,磕巴道:“上……上……上神此话……差矣!”
不染闻言看向他,脸上充满包容的微笑,十分鼓励的样子“愿闻其详……”
月老晓得此番为荼姚说话相当于在虎口拔牙,但想到旭凤,便也不得不说了“上……上神说荼姚,一气得罪五界,可……可也不能一概而论,她以红莲业火烧穿定车台,这是对妖界大不敬,但……但她现如今就是妖界的主人,妖界的大不敬怎么着也放不到她身上来……”
月老一时停顿,润玉迅即看了眼不染,不染眼睛眯了眯,他这番话虽有些强词夺理,但细细究来,也没有什么错处。此时叫方才被不染上神压制半天的人都回过些神来,能反驳出些东西总比被人按着头定罪的强,于是众人见那上神没有阻拦的意思便盼着月老能强说出几个子丑寅卯来,月老也不负众望,吞了吞口水继续道:“荼姚是框了魔尊上天找天帝算账,但魔尊毕竟是她亲子,亲子岂有跟自己母亲记仇的道理……”
此话说完,月老刻意地看向旭凤,旭凤后知后觉连连点头“是,母亲与我有生养之恩,我怎会记仇!”锦觅看对面的师叔祖仿佛听进去般还很认同的点点头,提到嗓子眼的心便慢慢的放下稍许,更期盼地望向月老,月老亦看见了上神轻点的头,受到鼓舞般道:“她在妖界是几次三番要至天帝于死地,那不也有那擎城王的功劳么,他的功劳甚至还大得多,这么说来……”月老看向旭凤,那人毕竟是魔界的大长老,开罪他也不知对旭凤有没有影响……
旭凤闻言,虽想到这些,但母亲的事情更为要紧,于是道:“此事本座定会回魔界详查,若擎城王却有不轨,本座定会给天帝陛下一个交代!”
润玉闭了闭眼,看向月老便有些佩服,戏唱多了果然有好处,瞎扯也能扯出些许道理来,然阿曼城和虿沟里的事还可勉强说得通,这定车台上她吞了佛心要杀他和上神的事便可不了了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