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四无题
所有人都瞠目于这个大神的要求,但所有人都不敢为他们代表妖界神圣图腾的权杖求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四虺节的八只眼睛流下屈辱的眼泪,颤颤巍巍地张开嘴,不染手起剑落,八根毒牙应声落地,四虺节不敢睁眼,它接受不了自己这般模样,也不敢看周围人的眼光,迅速地变回权杖模样,不染手一伸,妖界的权杖便老老实实地回到她的手里……
殿上的荼姚在经历自己提前到来的涅槃,紫黑色的火焰将她吞噬干净,但不知是因为何种缘故,本是七七四十九日的涅槃,荼姚只烧了一炷香不到就被燃成了灰烬,灰烬自动收缩,须臾,一只黑紫色的凤凰破灰烬而出,一声凤鸣响彻大殿,高傲的黑凤凰张开翅膀飞落地面,站在大殿中央化出人形,正巧不染将已经被她拔了牙的四虺节随手挽了几个花,往地上一跺,震颤的余威波及整个大殿,台下的妖臣皆同时跪拜行礼,高声唱道:“臣等拜见妖王陛下!”
看着站立在大殿中央的荼姚和拿着权杖一步一步走下高台的不染,彦佑低头看向自觉分开跪立两边的妖臣们,喃喃地问:“他们拜的是谁?”
润玉轻笑“他们自己知道。”
不染在荼姚面前停住,将权杖往荼姚面前一递,“你的东西……”
那凤凰鸟现在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有惧有憎有疑,她现下的呼吸还打着颤,虽涅槃重生但被断骨抽脊的痛感她怕是一辈子也忘不掉了,荼姚没抬手,她看着这张与锦觅一模一样的脸,却完全是另外一种睥睨天下盛气凌人的气质,后知后觉地问:“你,到底是谁?”
不染眼睛眯了眯,十分神秘地翘了翘嘴角,说了句叫人吐血的话:“你猜……”
不染懒得为这女人浪费表情,收拢嘴角,丢了句“接住了……”四虺节便脱了手往荼姚身上砸去,荼姚狼狈接住,不染广袖往身后一甩再不看这鸟儿一眼与她擦肩而过直接化出光束遁走了……
润玉最后看了眼荼姚也跟着原地遁走,彦佑后知后觉急忙跟上,只穷奇在确定不染看不见它时十分傲娇地抖开双翼,在这本来寂静的大殿上吼了一嗓子,然后从妖界众臣的头顶上翱翔而过……
无行海中,披着件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不染抱着个驼峰正睡得昏天黑地,润玉在一旁并驾齐驱,恰到好处的挡去了大半的烈阳炙烤,彦佑裹着斗篷,走在最前面,热赫木追上来问:“上仙,你是说我们妖界的新王是个神仙?”
“以后就不是了……”彦佑现在想想那定车台上不染活抽荼姚脊髓的那一幕还相当刺眼,他使劲儿地摇摇头想将那血粼粼的一幕从自己脑子里甩掉,偏那热赫木十分不解风情,继续问:“神仙做妖,听说过,这神仙做妖王怕是很痛苦吧?我妖界的脊髓与你们神仙的不一样,那要换脊,岂不是同剥皮抽经一般痛苦……”
彦佑的耳边再次响起了荼姚响彻大殿的痛呼声,他打了个冷战,将身上的斗篷裹紧了些,驱着骆驼快行了几步,像是如此便能离身后的那两个始作俑者远一些似的,热赫木见彦佑不答,脸色还越来越难看终于不再纠结新妖王的事了,开始问起自己最在乎的“上仙,这新妖王登了位,我们妖界还会大乱吗?”
“不会了!”这话彦佑说的斩钉截铁,他知道荼姚登位,目的不纯,但唯一且一定会帮她的人只有旭凤,妖王脊归位,荼姚的妖王虽做的不稳但也的的确确名正言顺,只要魔尊出兵,妖界的乱局会被迅速收拾干净,但内部的战乱平了,外面的就难说了……
热赫木闻言十分兴奋“那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家里的地荒久了就不肥了,趁着好时候还能来得及种麦子……”
热赫木身下的灵驼突然打了声响鼻,开口道:“老爹,咱们挣了好多灵力的嘛,回去要买房置地买农奴的嘛,用不着自己下地了嘛……”
热赫木闻言拍了他儿子一脑瓜子,骂道:“你个败家子,你懂什么,这回要不是你们贪财,怎么会弄出那么多的事情!害得你老爹我要拖着这把老骨头来救你们!”
彦佑闻言,摇摇头,若没有他们贪财后面的事应该也会照样发生不误,擎城王、荼姚都是有目的而来,身后的两个人亦是,这么多能呼风唤雨的人聚在一起,该发生的总会发生!彦佑扭头看向热赫木“老丈,你们也莫要急着回去了,在佛界呆着也挺好,指不定哪一日还是要打仗呢……”
热赫木闻言呆若木鸡,他以为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真到头了,他磕磕巴巴道:“不是说新妖王即位,妖界乱局会被收拾干净么,妖界不是不会乱了么……”
“妖界里面是不会了,但外面,”彦佑又回头看了眼那云淡风轻的两个人,淡淡地讥讽一笑“谁又说的准呢?”
六天后,龙泉寺的主持将火把丢进堆满柴薪的祭坛上,瞿昙的尸身一脸安详地躺在其间,祭坛下站满了前来送瞿昙最后一程的信徒,有妖、有人、有神、有佛,不染肃穆静立其间……
在龙泉寺正对着的山腰上,润玉和彦佑并排而立,看向那已然燃起来的祭台,彦佑终于忍不住问道:“妖王脊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润玉的脸色不变,遥望着那徐徐燃烧的祭坛及祭坛上冒出的青烟“那不过是艾伊克向我投诚时表达的诚意罢了……”
“所以从始至终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堵无象界的事,你想要做的就是进妖界,帮艾伊克夺位,立一个听你话的妖王!”
润玉看向彦佑十分平静地点头:“是。”
彦佑见润玉答得如此淡然,心头无名火起,“你想要干什么?凭那另外半条妖王脊搅乱妖界的这潭浑水好从中渔利么?天帝陛下好手段,手都伸到魔界背后了!”
“谁规定,妖界就该唯魔界马首是瞻的?你么?”天帝的眼锋里满是讽刺的意味,彦佑正要开口,天帝高声道:“六界,分天、人、魔、花、妖、冥,六界之中人界最弱,冥界次之,因水神与魔尊联姻,花界与魔界关系更密,妖界对魔界俯首称臣,本座问你,天界是何处境?”
“天界?”彦佑抬头看天,戏虐道:“天界里的人不从来是因为生的高所以目中无人么!天帝陛下如此在乎天界的处境,可有想过旭凤的处境,你这般急迫的想要替妖界改弦更张,莫不是还想要一统六界吧!”
润玉回头看向满脸不愤的彦佑,耳畔突然响起了不染上神在阿曼城的废墟里给彦佑的那句忠告,瞬间便释怀了,他将视线收回摇头笑了起来,从微笑渐变成大笑,边笑边道:“你说是便是吧。”
彦佑并未看出润玉话里的淡淡的疏离感和嘲讽意味,十分正色地继续:“你说你是为了旭凤放走的荼姚,又为何不拦着上神,叫荼姚受那般酷刑做妖王,她可是旭凤的亲身母亲!”
润玉听着彦佑嘴里的指责话语,想起了死在荼姚琉璃净火下自己的亲身母亲,斯人已矣,物是人非,兜兜转转多少个沧海桑田,彦佑还是那个彦佑,他却再不是以前的那个他,他低头又看向对面寺庙里祭坛下双手合十的不染上神,心底已然冷却许久的血液突然有了被人呵护包容的温暖,被人曲解不被理解已不需挂怀,因为有人懂有人知,有人会一眼看穿他的伪装、心计、抱负和责任,没有取笑、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有的只是干干净净的理解后一个纯粹的笑!润玉双手背负身后,莹莹独立,此时的他觉得自己有如浸沐温泉,皱缩干瘪的灵魂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润涨,想到温泉,他居然想到了那个午后在龙泉寺后山温泉里那莫名其妙的肌肤之亲……
润玉脸色红了一红,他以拳掩口干咳了一声,下意识地模仿某位上神的语调,道:“那又如何?”
“如何?”彦佑看着润玉一脸的云淡风轻,顺着他的眼光看向不远处,心里一时翻江倒海,妖界过往历历在目,不染的强悍已让彦佑从身到心都浸满了畏惧,他现在是连看都不敢看这位上神,但在润玉这里他倒是还能直起自己的三尺脊梁,彦佑冷笑道:“当时的局面本来已经控制好了,既然能从布尔斯兰身上直接剥下妖王脊,你们选谁当妖王都可以,为何一定是荼姚?她一个神仙,被换了妖脊,彻底沦为了妖怪,当一个半路出家的妖王,手里没有半点人脉,不染上神凭她在那定车台上的所作所为已震慑住了整个妖界,她便是那无冕之王,如此,荼姚如何做的动这个妖王,你们为何一定要如斯毁她!”
“那又如何?瞿昙是她自己劫的,佛心是她自己吞的,妖王是她发了疯自己要当的,不染上神不过是遵循了尊佛要她渡荼姚的愿望而已,我问你,到底是谁毁了谁?”润玉脸上无甚表情,只是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兀自叫嚣的彦佑,世人慕强,神仙也不例外,彦佑初时见不染,眼里还有钦慕之意,妖界里转一圈出来,他眼底倒是再不敢有半点钦慕了全是畏惧,这个眼神,润玉突然也想拥有。想着不染上神说给彦佑的忠告,那话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条龙就莫要用龙的眼光来置评一条蛇做的事情”,润玉仿佛听见了不染用她惯用的低沉语调在他耳边说这句话,润玉的耳朵微红……
“她当时,明明已经说了不要……”彦佑记得那个嘴型,那应是“不要”的意思!
“我怎么没听见?”润玉已对彦佑的无理取闹不耐烦了,道:“即便她说了,那又如何?叫不染上神住手么?凭什么?她自己出尔反尔,凭什么要另一个人为她的出尔反尔来出尔反尔?”
“可是……”
“可是什么?因为那人是三清天的三怪圣人就要为了她人的信口雌黄而负责么?”
“圣人难道就不该慈悲为怀吗!”
“讲慈悲的是佛!”圣人讲大道,而大道无形、大道无情、大道无名……
润玉双手背向身后,收回视线,有些无力地叹口气,道:“彦佑,莫要胡搅蛮缠了……”
彦佑一时气急无话可说,甩了袖子转头就走,润玉却突然开口道:“帮我跟旭凤带句话……”
彦佑不甘地站住,没好气的回头“什么话?”
“叫他好自为之……”
“什么意思?”
“他自己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