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阵前三令民心往
天月城中,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咕咕叫着落在了纳兰雪房间的窗台上。
燕娘见信鸽来了,忙自腰间的荷包里面,抓了一把米出来,放到了信鸽的面前,顺手,解下了绑在它腿上的一支小竹筒,取了里面的信,捧到了纳兰雪的面前。
信鸽是从天星城里飞来的,它带来的信,乃是莫影所写,这莫影,也就是之前时候,带人劫天牢,救出了凌家老小的那人。
“是莫影写来的,郡主。”
燕娘小心的拆开了只手掌大小的信,习惯性的过眼看完,才抬起头来,跟纳兰雪说道,“莫影问郡主,是不是在意国还安排了一伙儿人做事?之前时候,他得了主子吩咐,让他散播歌谣,教孩童吟唱,待意皇知晓后,再使人假扮意国重骑,劫持孩童,以侠士的身份,把那些孩童‘救下’…却因意皇最近加大了对他们的悬赏捉拿,一直未曾得着合适的机会…昨日,他安排了人去做,自己等在天水城的街边候着,不想…竟是把旁人劫持的幼童给救了回去,待回去了住处,才是知道,那些人扮演意国重骑的人,还未出门,他们是救‘差’了人了…请主子示下,接下来,该他们做些什么?”
听燕娘说完信上所写,纳兰雪不禁拧眉,在意国境内,她该是只遣了莫影和莫济这两人带了一批人潜伏的,哪里还有支使旁人?
依着莫影信上所说,他“救”下来这批被劫持的孩子,该是半点儿力气都未费的,换句话说,就是这些“劫匪”并没有与他为难…难不成,是意国的境内,还有一批人,是跟她有相同想法的?如果的确是有,那,这批人。是什么人?是敌是友?这般做,是何目的?是白独羽手下封王权臣打算要趁机夺权,还是…也有那么一伙势力,是早就看白独羽不顺眼的,想要趁着这个机会,给他几个“耳光”,使他颜面尽失?
如果,是后者,那倒是个很不错的机会,让自己趁火打劫。如果…是前者。可就得让莫影他们当心谨慎一些了!教训和篡权。是全然不同的两码事,一个是希望全天下人都知道是自己做的,一个是希望谁都不知是自己做的,一个是可以给她谋划的事情背黑锅的。一个,是一个不当心,就会让她给旁人背了黑锅的!
“给莫影去封信,让他近些时候,仔细谨慎一些,那些‘救’回去的孩子,放在住处养几天,就想法子给人家送回去,然后。带了所有人,再换个住处。”
沉吟片刻,纳兰雪便决定了下来,小心驶得万年船,现在麻烦一点。总比以后出了什么事情,再去处置浪费工夫的好。
如今已是春末,距离江越离世的日子已过了四个月有余,她想要在江越祭日那天,给他移骨汲水城外的皇家陵墓,之前时候,少说还得费两个月,使人把原本埋了的那些白独羽的列祖列宗们给刨干净,修建新的陵墓。
时间不多,禁不得半点儿浪费,她可得加快些速度了,着实不行,就借些外力,也无不可。
掐着自己的指头算了算,纳兰雪觉得时间颇有些紧凑,是时候寻个人同自己合作了,虽然,意国现在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几天,但,国土的面积却是摆在那里的,要她一个人全部吞下,就算她一天夺一城,也是得六个整月的。
况且,莫国现在已是几国之中,实力最强的,这般大肆吞食意国国土,不与另外两国分享好处,难免,会让他们生出紧张畏惧的心思,介时,若风商两国,趁着莫意之战刚刚结束,所占城池皆需要兵力把手,大军分散之时发难…
打仗她倒是不怕,可,一旦打起了仗来,她还哪里会有时间,使人给江越修建新的陵墓去?
便宜不是一次能占完的,这次少占一点儿,以后,再占回来,也就是了!
远在意国境内,天水城外,石山小屋中暂住的黑衣男子,这时,正在拿着一块儿女子才会随身带着的帕子,出神。
“殿下,你要的挽联…属下抄回来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侍卫小心的走进门里,轻咳了一声,从腰间的皮口袋里,取了一张纸笺出来,递去了黑衣男子的面前。
说实话的,他可真是有些想不明白了,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让他去抄这种丧气的东西回来,挽联明明就是写给死人的啊,太子殿下这还活得好好儿的呢,看这东西作甚!
“豪情壮志诚可敬,坦白赤诚传美名,啧,这可真是够看得起我的…我还当,她会写个,鸳飞镜里悲孤影,凤立钗头叹只身,之类的呢…”
听人这么一唤,黑衣男子才是回了神儿,把原本拿在手里的帕子小心的收回了衣袖里面,才伸手接了那侍卫递过来,垂目看了上去,继而,唇角一勾,笑了出来,“这可恶女人,是不是把孤跟她求亲的事儿,全然给忘到脑后去了!真真是该打了!”
“殿下说的那挽联,该是妻子写给亡夫的,纳兰…王妃只是收了殿下的一半聘礼,还不曾与殿下拜过天地,依着礼数,是不能写的…”
能近身伺候在江越身边人,自不可能是个脑子不够使的,听他这般一说,如何还会不明白,自己主子的心思?原本要称呼的“纳兰将军”,此一刻,顿时就改了口,换做“纳兰王妃”了,“殿下看,如今的这挽联写得,也是极好的,豪情,壮志,可敬,坦白,赤诚,美名…可见,在王妃的心里,对殿下的评价,足…”
“少拍马屁,虽然本殿下爱听。”
江越笑着搡了那侍卫一把,心情极好的把那纸笺收了,夹进了手边的一本手工缝制的小册子里面,这小册子颇有些像纳兰雪总不离手的那本儿,但,瞧样子,该是新制,封皮上用炭笔写得个“雪”字。也是歪歪扭扭,显然,还是不太习惯用炭笔这种东西,“说说我让你办的另一件事儿,怎么样了?”
听江越问起这事儿,侍卫的脸色不禁一暗,想他昔日里,泗水国第一高手,竟会,竟会连个人都跟丢。这可真真是太丢人了!那么大的一辆马车。他明明是一直跟随着。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的,怎得,下来的人,就跟上去的不一样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是那些人会什么诡异法术,能飞天遁地不成!好罢,就算,那几个人是会飞天遁地的,那些个孩子,总是不会的罢?他特意的瞧了那马车门帘被掀起来时,里面的情景,那里面,哪里还有什么孩子!
“跟丢了?”
对侍卫的这个反应。江越像是并不奇怪,只扬了扬眉,逗了他一句,“被人甩了的感觉如何?像不像看上了一个女子,使媒婆上门去求亲。被人家爹娘给轰出来了?”
“殿下尽能打趣属下!”
让江越这么一说,侍卫的脸顿时就红到了耳根,“日后,属下把这泗水国第一高手的名号让出来,便是了!”
“依着我看啊,这个,可跟你的名号没什么关系。”
见侍卫不好意思了,江越也收了笑容,不再逗他,只伸手,从旁边书箱里拈了一本有些旧了的书过来,翻出其中的一页来,放到了他的面前,“你瞧瞧这个。”
那页书缺了一个角,看样子,该是已颇有些年份了,是一本纪事,讲的是几百年前,凌天国未灭时,效忠蓝家的暗卫中的一支家族。
书中记载,并不详尽,只是说,这一支人,擅长更改自己的样貌,有其中厉害的,甚至可以连自己的身形,都能变化,传言,此术与道家典籍中记载的缩骨功颇有些神似,只是更加厉害一些,不止能收缩,更能伸展,凌天国初建的时候,开国皇帝蓝奇辰便是将这一支人遣往各地当细作,搜集信报,防患了诸多残余势力的反噬,让凌天国稳定了下来。
后来,因为这一支人“护国有功”,蓝奇辰封了他们爵位和封地,其家中子弟,一出生,便可享国家俸禄,入暗卫名册,这一支人,也是感念蓝奇辰的“知遇之恩”,而一直对凌天国效忠,直到后来,莫灭凌天,烈焰焚城,这一支人,才莫名了失了下落,再未现于世人眼前,史料记载,这一支人,复姓阡陌。
“殿下的意思…是说,臣下跟丢了的这一批人,极有可能,是昔日凌天国的暗卫一支,复姓阡陌的奇人后代?”
侍卫微微一愣,沉吟片刻,才有些不信的跟江越问出了心中猜测。
世人皆知,许多年前,莫国的开国皇帝司马锦,是使了自己最信任的将军,带兵去围了凌天国的暗卫驻地莫离城,放火烧了那城一个月,连同里面的无辜百姓都一并烧成了灰土之后,才宣布凌天已灭,莫国新立的。
可,依着江越的这意思,怎么像是…那莫离城里的人,其实,都没死?正史记载的,司马锦的屠城暴行,只是子虚乌有?
“我江家祖上,曾有一人,复姓泗水,是凌天国皇帝史官,因与皇帝近臣天镜道长私交甚密,而求他帮忙卜了一挂,据传,那卦象很是离奇,说我江家后人之中,会有人登九五之位,但,子嗣不孝,只三世就败了基业,后,其子得天女相助,再立不世功勋,成天下霸业。”
江越一边说着,一边把之前取出来的书收了回去,放回了之前取书的木箱之中,“当时,我的这位祖宗吓坏了,怕被皇帝知道后,会诛他九族,以防后患,便把这天镜道长所卜的卦象连同他经手的诸多典籍书册交给了最是疼爱的幼子,给了他许多金银,连同这幼子的母亲,他最喜欢的妾室,一并‘逐’出了家门,让他们远走他乡,另立门户。”
“这妾室是个知书达礼的人,知这是夫君对自己宠爱,而非离弃,便带了幼子迁居边塞,改名换姓,安稳度日。”
江越顿了顿,拿起了面前小桌上的一把紫砂壶,喝了一小口,见侍卫还是在听。便继续往下讲道,“这女子姓宫,便取了自己姓氏的谐音,与夫君姓氏里的‘水’拼在了一起,成了‘江’字,作为后代姓氏,把家中书籍,连同那卦文一起,皆重抄一遍,作为家学。传承嫡子长孙。”
“殿下的意思是说。此后。咱们会得天女相助,立不世功勋,成天下霸业?”
侍卫像是并不太信江越说的卜卦未来一说,但。出于对他的尊重,并未反驳,“那天女在哪儿呢?殿下说个出处,臣下去帮殿下把她抓来!”
“曾祖立国,到我父亡国,刚好是三世,之前战乱,泗水皇族凋亡者众,至于今。也只我一个人还活着了。”
江越深吸了口气,并未回答侍卫疑问,只眯起了眼睛,向后躺回了软榻之中,满心欢喜的笑了笑。“孤已经找到孤的天女了…从第一眼见她,孤便知道,她该是孤的命定之人,这其中奥妙,又哪是你这野蛮粗人能懂的?像她那样的一个女子,在她不喜时,就是金山银山的捧上,也未必能得她一笑…在她喜时,哪怕是箪食瓢饮,她也会甘之如饴…在她不愿时,千军万马,也只会在她手下灰飞烟灭…在她愿时,便是…”
听江越这一下子起了头,就开始变得滔滔不绝,一脸的幸福模样,宛若是到了明日,就要跟心仪之人拜天地,入洞房,子孙满堂,福禄永昌,咳,那个,不是,是相守白头了,侍卫便是明白,他说的这人是谁了。
想自家殿下也算是英明神武的人,何时有过念想一个女子,念想到如今这般的食不知味,寝难安眠的时候?
最近,倒是没少听说,那位纳兰郡主的厉害事情,可,他却是怎么都不愿信,一个二十多岁了,还没人求亲的女子,会是这般不得了的一个人物!若这女子,当真是这么的不得了,又有那么一个名扬天下的兄长做撑腰,纳兰府,还不得天天被媒人踩烂掉一条门槛儿?!
哼,八成儿,之前的那些仗,都是由她兄长的出谋划策,才得以胜出!反正,那位纳兰述,已是名声儿足够响了,让一点儿给自己妹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些什么,这是第一次,下回,再被我知道,你在心里说我王妃的坏话,可当心我不饶你。”
江越只是笑着伸手,敲了那侍卫的脑门儿一下,并未当真跟他生气,“去发现自己跟丢了的那地方,再仔细找找,若是能寻得他们住处,先莫要着急,来告诉我,我亲自上门拜访,看,能不能说服了他们,为我所用。”
天水城中,莫影收到了自天月城里,燕娘代笔的回信。
当日晚上,便使人装载了车马,带上凌家一众老小和那几个被“救”回来的孩子,离开了跟人租来暂住的院子,次日清晨,分成几批,出了天水城,往天星城的方向而去。
那些孩子,皆是从天星城中被掳,要送他们归家,自然是要去天星城,再者,那里也是跟天月城对峙的城池,他们去了那里,多造些舆论,也好帮着纳兰雪收拢人心,将来,大军入城,也好少些麻烦和混乱。
说起来,这些“救错”了的孩子,倒是颇有些机缘巧合的有用了呢!
于是,又过了一日,江越亲自登门拜访,想要“礼贤下士”时,便扑了个空。
看着已是人去楼空的院子,江越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坐回了马车上面,吩咐人回返,他果然,还是太低估这些极有可能是凌天国暗卫传人的侠士了,自己遣了昔日泗水国第一高手来探,都会被发现,然后,遁走…这些人里面,定然,该是有本事要比宿灵要高了不止一筹的人在的!
当然,江越并不知道,这只是个巧合,直到了后来,他得了机会,跟莫影说起这事,莫影说自己当真是没有发现的时候,他还以为,莫影是在谦虚,给自己的侍卫,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泗水国第一高手,宿灵,留面子和余地,当然,这是后话。
商国。七月城。
一封由纳兰雪亲笔所写的信,经由莫闲的手,送到了皇宫之中。
面对这自己贴皇榜寻了许久,都未曾得过半点儿消息的“恩人”之一,尚扶苏的态度,可比在商国召开四国大会时,对待那些各国的使臣,还要客气了十倍不止。
待听莫闲说,自己这一次来,是代“主子家的妹妹”送信的。尚扶苏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更加的灿烂了!
自莫闲的手里接了纳兰雪亲笔写来的信。尚扶苏的心情,那可叫一个愉悦,在这个时代里,女子给男子写信。那便是…恩,多数是…咳,这一封,例外…
纳兰雪写给尚扶苏的,并不是什么诉衷情,说相思,表心意的信,而是,一封给了他提醒。告诉他,可以“考虑”一下,趁着现在,对意国用兵,跟莫国一起分享好处的邀请!
在信里。纳兰雪给尚扶苏分析了当今的形势。
商国和意国曾是姻亲,但,结亲的两人,却是商国已故的二皇子尚乐骋和意国的大公主白斩月,之前时候,尚乐骋这既不是嫡子,也没有外戚掌兵的人,却是能在手中囤积下几十万的兵将,若说,这其中,没有意国的支持,是断不可能的。
现在,尚乐骋和白斩月两人,皆因谋反兵败而死,商国和意国的姻亲关系,自然也就没了,莫国可以凭借着意国逼婚来做理由讨伐,商国,为何不能以意国干涉商国的内政,来做同样的事情?
意国的几十万大军都已经被莫国所俘,只剩下不足三万的重甲骑兵,还是在远离商意边境的天星城里驻守,若此时,商国发兵,讨伐意国,定然会,无往不利,出师必捷!
若是旁人来写这封信给尚扶苏,他得了之后,定然是要思虑再三,再做决定的,但,写着信的人,是纳兰雪,却就是大不相同!
在尚扶苏想来,纳兰雪该是更倾心于他一些的,不然,怎会特意使人,送这封信来给他?虽然,如今形势的的确是如她心中所说的一般,他随时可以对意国动手,还保准儿能得着好处,但,有纳兰述在莫国坐镇…没有那边儿的应允许诺,他哪里敢去惦记莫国碗里的菜?
“烦请莫闲姑娘,帮寡人把此物转交郡主。”
把自己一直拿在手里把玩儿,却不知该寻个什么理由送去给纳兰雪的金簪捧至莫闲面前,尚扶苏显得稍稍有些心虚,“告诉郡主,三日之内,尚扶苏定集结兵将,发兵意国,此物…乃是寡人给她的谢礼!谢她为寡人评说,当今的形势!”
“陛下放心,莫闲定不负所托。”
莫闲笑着挑了挑眉,意有所指的勾唇一笑,“把陛下的心意,转告给她。”
天星城里,突然到了一批生面孔的行商。
这些批行商里的伙计,像是从一个家族里出来的,样貌举止,很是有些相像。
这批行商,带了之前时候,被黑衣黑马的人掳走的,十几个天星城百姓家里的孩子,说是在天水城的时候,由他们掌柜的一个侠士朋友,出手救了下来的。
那些离了自己爹娘数日的孩子,在见了自己的爹娘之后,都忍不住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跟自己的爹娘讲,自己被人掳走了之后,发生的可怕事情,没有饭吃,挨打,险些被丢到地上摔死…若非,一个自称莫影的白衣大哥哥出手救了他们,一个美人姐姐给了他们饭吃,他们就该,没命再回来了!
对莫影这个名字,意国的百姓,都是不陌生的。
这些日子,意国的各个城池里,都在张贴他的画像和通缉榜文,说他是救走了叛国之徒的恶匪,而,这所谓的叛国之徒,就是凌家的一众老小。
意国百姓皆知,为保意国皇帝的江山基业,凌家已是死得只剩下了几个孙辈,当年叛臣围城之时,连家里的老太君都披挂上阵,带着兵将御敌…说凌家是叛国通敌之人,谁信?用“说书先生”的话说了,这分明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意国人多生性怕事,但,泗水国的人,却是极喜打抱不平。当年四分泗水,归入意国的泗水国城池,包括泗水国帝都天星城在内,足有十座之多,这十座城池里的百姓与原本的意国人相处,通婚,做生意,时日久了,便也有许多跟他们学得喜欢打抱不平了,再加上。有一些莫影早就安排好了的“说书先生”煽风点火…怕死的怕死。替凌家鸣不平的鸣不平。给“恶匪”叫好的,也是不在少数,哪里还有人,肯去当真帮着白独羽搜捕“恶匪”?
如今。又听这“恶匪”自重骑手中救下无辜稚童,本就是泗水国人居多的天星城里,哪还能不明白这其中“缘由”!
那十几个被掳走了孩子,满心绝望之时,又失而复得的爹娘,都自发的去找寻邻里亲朋,说服他们跟自己一样,不把自家水井里的水供给意国驻军,那些被说服的人。又去说服自己的邻里亲朋…不几日工夫,驻扎天星城的意国铁骑就当真被断了饮水!
看着各家各户,都被填埋了起来的水井,白寂风这“监军”和新来的两位将军,便是都觉得不好了。
人无水三日能活。马无水三日必死,他们可以自己开掘水井,供给饮水,但,要真真的保证能打出能喝的好水来,却是少了三日不行的!三日之后,马匹都被渴死,他们军中的重骑,也就都成了摆设,对面攻打过来,岂不是,只剩了束手就擒的份儿?
如果,只是几人捣乱,他们可以以官府的力量,把人抓起来“收拾”掉,可,接近全城三分之二的人,都在这么做…
咚一一咚一一咚一一 就在退守天星城的白寂风和两名新来的主将头疼不已,正在商议对策的时候,城外,响起了低沉的战鼓声!
天星城外,辽阔的一望无际的荒野上,纳兰雪穿着一身白色的单衣,悠闲的骑在马上,全然不像是来宣战的一般,与她并肩而立的,左边,是尉迟恭,右边,是凌霄。
她没有带太多的人,只一万轻骑和几百弩兵,但,布阵却是犀利严谨,让懂得兵法的人只是一看,便知道,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读军令。”
纳兰雪眯起眼睛,瞧了一眼已经聚集在了城墙上,准备好了箭矢的弓弩手,便无所谓的打了个哈欠,似是无聊的仰起头,看了看天色,对一旁的副将吩咐道。
副将领命上前,自马背上的皮口袋里拿出了一只,一口大,一口小的铁制圆筒,把小的那口对到了自己的嘴上,宣读起了纳兰雪亲自签发的军令来。
原本,对这个奇怪的铁皮筒子,副将也是觉得纳闷儿奇怪,但,经过了几次实验之后,他便发现,这个奇怪又简单的玩意儿,竟是能把人的声音放大!只要说的人稍稍使力,便能让人远隔城墙屋舍,都听得一清二楚!用来喊人或者发布告令之类,最是合适!这可比,张贴榜文,来得快,也来得方便多了!
纳兰雪发布的军令,与其说是给此时跟前的这些人听的,倒不如说,是给对面儿城里的百姓们听的,更为妥当,军令很简单,第一,破城之后,任何人不得烧毁破坏屋舍店铺,第二,任何人不得伤害欺辱百姓,第三,不慎损坏百姓物品,须以市价支付赔偿,以上任何一项,如有违背,军法处置。
自古至今,以武力夺得城池之后,得胜兵将都会先行劫掠一番,将城中方便携带之物,悉数搜刮干净,或中饱私囊,或上交军库,所以,才会有许多城中大户,为保自己身家,而大量捐出金银,以供守军护城。
而,在纳兰雪的这一纸军令之后,天星城里的情形,瞬息生变!
原本,打算贡献自家兵器和家奴出来,帮忙守城的大户人家,忙不迭的使人,把已经搬到了院子里的物件又收回了库里,原本,打算跟官军妥协,给他们供应水粮的百姓,也又停下了打算,各自窝回了家里,不再出门。
城中本就兵将不足,重骑的马匹,也因之前时候的跑肚,而驮不动太重的东西,此时,虽是能勉强上战场去,却也至多只能载得了轻骑,而跟随白寂风自阵前退下来的,又都是重骑,没有轻骑的特制铠甲…换句话说。现在,天星城里的骑兵的情况,是穿铠甲马驮不动,马驮得动,没铠甲可穿!
“太子殿下,依老臣看…该让天星城的城守在此处坚守,咱们带着重骑,退据天芒城,给他们再多些时间休养,才是上策…”
沉吟半晌。新被白独羽遣来带兵的一个老将才上前了一步。跟白寂风商议道。“他们虽是轻骑,阵型却是严谨,若我重骑重整旗鼓,或可与之一较。现在这般样子…却是有些难了…”
“你,你的意思是,让我再逃跑?!我意国三万重骑,两元老将,还怕了他们一万由女子带兵的轻骑么!你,你…你到底是我父皇派来带兵的,还是对面儿遣来,灭我意国威风的!”
听了老将的这句劝告,白寂风顿时就恼了起来。使劲儿一拍桌子,拍得自己手疼的不行,恨恨的咬了咬牙,懊恼的一脚踹去,把桌子踹了个底儿朝天。“还有城卫军,不是有一万多人的么?!人呢?都死去哪里了!”
“城守说,原本是有一万多人的,但,这几日,有好些都告病归家去了,仍在的,就只剩了这些。”
老将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城墙上面,不足两千人的弓弩手努了努嘴,表示自己也是没办法的很,“如今情况,咱们守城尚可,出城对战,却是万万不能的,可…此时城里的百姓,又是莫名的不肯给咱们驻军供给饮水了…”
“肯定是纳兰雪那女人捣得鬼!这般下作的手段,都用出来!我去,我去找她评理去!”
听老将这么一说,白寂风顿时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了,想他一番诚意的,想要迎娶她过门做正妃,未来皇后之位都许给她,她却是,却是这般的不识抬举!不好好儿的去说服莫皇,让他备好四座城当嫁妆,满心欢喜的嫁过来,也就罢了,如今,自己父皇都大方的许了十座城给她当聘礼了,还这般的刁难,她到底,是要怎样,才肯罢休!
从小儿被一群人娇惯长大的白寂风自然不懂,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是要对他毕恭毕敬,也并非所有人,都得对他的给予,满心欢喜。
不及老将阻拦,白寂风便转身跑上了城墙去,把着城墙,对城下三四百米远处的纳兰雪大喊了起来,“纳兰雪!你这不识抬举的女人!想嫁给孤得人,满天下里多得去了!孤想娶你,你,你为何不满心欢喜的嫁来,还这般的与孤为难!你的良心,可是都被狗吃了么!”
嘣一一 一支重箭,狠狠的射在了城墙上,把砌筑城墙的坚石生生射了一个大窟窿出来,崩飞的石屑砸中了白寂风的额头,给他的眉心位置,磕破了一块儿,殷红的血,刹那间,便滴了出来。
这一箭,乃是由凌霄射出,并非不准,只是警告,让白寂风,不要再继续对纳兰雪继续口出秽言。
寻常的普通箭矢,自上而下,也只不过二百米左右的射程,重箭,至多也就是射出去三百多米,就没了力道,而凌霄的这支箭,却是自下而上,足足射了四百米出去,还力道强硬的射坏了坚石所筑的城墙,弹起石屑,砸中了白寂风,这其中厉害,旁人不晓得,城墙上的弓弩手们,哪里还会不知?
“既然有那许多的人愿意嫁你,你何不把她们都娶了,再让她们每人给你带四座城的嫁妆来?”
瞧着白寂风满脸怒气的样子,纳兰雪不禁失笑,这被人惯坏了的孩子,可真是让人无语的很,说得好像是自己做了有多对不起他了似的,“我这不想嫁你的,你偏来烦着,又是作何道理?”
“旁人…旁人我,我没瞧上!我就瞧上你了!所以,所以,你,你就得嫁我!”
白寂风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衣袖里取了帕子出来,捂住了自己流血的额头,言语里,已是带了哭腔,“我,我都不嫌你比我老了,你,你凭什么不乐意?!凭什么!”
“我就是烦你这种讨厌没礼貌的小孩子,这理由,算么?”
面对白寂风这明明都快二十岁了,还满身小孩子脾气,动不动就要掉眼泪的人,纳兰雪只觉得头疼的不行,她是来宣战的,怎竟…竟就成了跟这说不通道理的家伙聊天了!再这么聊下去,就该用午膳了,这仗,还打不打了!
“那…那…我要是,要是变得,变得不烦你,不招你讨厌,有礼貌…你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喜欢我?”
白寂风稍稍想了想,像是下了极大决心般得,又从城墙里面探出了脑袋来,跟纳兰雪继续问道,“你要是想要多些嫁妆,才觉得衬得上你身份,我也可以回去跟父皇说,让他多拿几座城出来,给你当聘礼,你看…这样,行么?”
面对白寂风这样的一个不定时发作的“神经病”,纳兰雪真真是没了半点儿的脾气。
打吧,显得自己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将来入了城去,也难服众。
不打吧,白独羽害死了江越的这事儿,又让她耿耿于怀。
莫国的昭阳城里,还有个司马青在等着她拿“诚意”出来,回报他的“不嫁之恩”…
正在纳兰雪头疼发愁,接下来要如何应对之时,被白独羽遣来带兵的,之前跟白寂风提议后撤的那老将,偷偷儿的走到了白寂风的背后,一个手刀朝着白寂风的颈子砍下去,给他砍晕了,抗在肩上,小跑儿着下了城墙!
半个多时辰之后,天星城城门大开。
城守未着铠甲,带了几个亲卫,手捧着城印,自里面走了出来,远远的朝着纳兰雪一行人,城印高举过头顶,跪拜行礼。
捧印受降。
十几年前,纳兰雪也曾在这天星城下,自一个捧印受降的人手里接过了玺印,那时的那个少年,只比她大了几岁,清瘦,白皙,一双眸子亮得像是天上繁星,交印时,不慎碰了一下儿她的手,然后,便红着脸,别过去了头。
如今,物是,人已非。
那少年,已在一场山火里死去,害死他的人,却还在与这里九成之隔的皇宫里逍遥快活。
“江越,你这混蛋,你那时脸红扭头,原竟是因为,你发觉了我是女子。”
在心中嘀咕了一句,纳兰雪便收回了神儿来,跳下马背,带着尉迟恭和凌霄上前,走近了那城守,单手抓了城印起来,顺手往后一抛,丢给了跟来的副官,似只是顺口儿的,跟城守问了一句,“白寂风他们,何时离开的?”
“已走了半个时辰有余了。”
城守一边说着,一边紧张的挽了自己的衣袖,把双手高举过头顶,给纳兰雪验看,“小人是被他们绑在了屋中椅凳上的!并非有意纵容!请将军明鉴!”
“走就走了,我早晚都是要带人打到汲水城去的,他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么?”
纳兰雪看都懒得看,只浅浅一笑,绕过了那城守,往天星城里走去,“我听说,这天星城里,原泗水国的太子宫还留着,烦你带个路,领我去参观一番,可好?”
见纳兰雪没有恼火,城守才是松了口气,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跟上纳兰雪,带了她,往城西方向,绪家老宅的方向而去。
泗水国的太子宫与别国不同,是由江越跟江天生亲求的,建在外祖家宅院东边不远处,而非,皇宫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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