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描绘犯罪画像
肖甜静很重视这个案子,毕竟关系到她的亲人。所以,她是亲自带队去找于兰香、李映红母女。
第一次去,在她们还没有表明来意之时,还算热情,给各自冲了茶。肖甜静把其中三件证物拿了出来——当年简沐甜意绑架案里,有水手结作为装饰的洋装。她问起:“这个水手结的设计很特别,这么多年里,只有繁星设计出现过类似的设计成衣,所以我想咨询一下,是不是出自繁星的设计师。”
这个设计,是她的女儿李映红特有的,当年也卖得不错。后来法国的一家服装公司看中这个设计,买走了这个版权,李映红后来还为法国公司提供了类似设计的几个系列作品,但都不是在亚洲区出售。
于是,于兰香叫来李映红询问详细情况。毕竟,她记得,繁星没有设计过童装。但这三件洋装,无论从水手结设计,到锁边用的特殊缝纫法,都是出自繁星设计之手。
肖甜静过来时,就已经从网络技术部调查清了她们的状况。于兰香和李映红并非亲生,李映红是她第二任丈夫的女儿。于兰香本身有一个女儿,但在她八岁时就病死了,而李映红随父亲组织新家庭,来到于兰香身边时,也是八岁。或许是一种巧合,两个没有血缘的人却成了关系紧密的母女。
而奇怪的是,于兰香有一个儿子,但在他十七岁时就向警方报了失踪,后来于兰香则直接对外宣称他死了。
李映红敲了敲门,进来了。先是微笑着喊了声妈妈,然后和众人点了点头已作招呼。
肖甜静眼毒,注意到她笑时眉峰一挑,一对眼睛异常漂亮,而左眼眉毛下一颗淡褐色的小泪痣尤其生动。
李映红不算多漂亮,要和肖甜意的容貌比确实差远了,但她胜在肌肤白皙,眉眼动人,一笑时,和肖甜意的确有几分相似;而肖甜意的左眼眉下也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尤其是变态连环杀手他们挑选猎物,更不是随机,而是精心挑选的——他们只挑选他们喜欢的那一类型。或许z碰上肖甜意是出于绑架简沐时的偶然,但z对甜意的迷恋却绝非偶然。出于刑警的敏锐直觉,肖甜静觉得,离真相已经近了。
肖甜静不动声息地把三套洋装推开她,果然,李映红一看到,脸色变了变,嗫嚅“哥哥”。
尽管她声音很低很细,但肖甜静看出了她的口型。已经够了!z就是于兰香失踪多年、并报了死亡的儿子李罗成。于兰香将儿子的姓改了,随第二任丈夫姓。
肖甜静装作无意地提起,“据我们了解,你好像还有一个儿子,他现在也在公司上班吗?这个毕竟是家族式作坊。”
于兰香一听到是关于她家庭情况的,她就很抵触。尤其是肖甜静提到她儿子时,她没有作答,而是直接赶了她们出去。但肖甜静注意到李映红的欲言又止,但李映红被她妈一把扯住了。
看得出来,于兰香对有一个儿子的过往忌讳如深。
肖甜静已经可以刻画出犯罪嫌疑人一个饱受折磨的非人童年,就像犯罪学家慕骄阳对一切变态的概括:这些变态连环杀手,并不是一开始就变态,但他们几乎都有一个相同的特征——就是每一个变态者他们都有一个不幸的家庭和童年。
从正面问,暂时问不出更多了。肖甜静带队离开。毕竟,她们的首要目的达到了,已经锁定了z的真实身份。
肖甜静带队回来后的第二天,简沐又去了繁星设计,本想单独找李映红谈,但恰巧她出差了,要两天后才能回来。但李映红的助手有交待,说起李总监回来后会联系简沐,并主动把李映红的私人号码交给了简沐。
于是,简沐决定耐心等待。他心中也有了隐约猜测,李映红会肯见他,应该是为了李罗成。她曾经的恋人。
第二次简报。
依旧是慕骄阳、景蓝,简氏兄弟和肖甜静这一个小团体。
慕骄阳根据肖甜静的调查所得,已经能描绘出z完整的画像。
而技术部的严文一声不吭,只埋头做自己的工作,把从网络多个渠道挖来的消息一一呈报。甚至还从z就读过的中学里,找到了他的照片。
十四岁的模样,还很青涩,但他眉眼阴郁,有超越年龄的深沉和狠毒。
景蓝用签字笔指着镶嵌在桌面上的液晶电脑屏幕,里面是z少年时期的照片,他说:“z的目光狠毒、暴戾,和他清秀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这是一头狼的眼睛。”
慕骄阳说,“他具有了初步的反社会人格。这种目光冷酷、麻木,视生命如草芥。”
顿了顿,慕骄阳问,“简沐,你还记得当年z的模样吗?照李罗成的身份证明来推算,z今年41岁,十五年前的绑架案,他26岁。和14岁时的出入大吗?有否做了整容手术?”
简沐闭起眼,可是只要一想起那段被囚禁和虐待的日子,他就出现了强烈的排斥反应。
慕骄阳忽然鼓起手掌,很有节奏,从容、规律,直至简沐的心跳和脉搏频率跟上了他鼓掌的速度,他才温和地说道:“没有关系,都过去了。木深,现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你集中精神,朝着黑暗中发亮的那个地方走。不要怕,那只是发生过的片段,对你再不能造成伤害。”
景蓝对妻子轻声说,“慕教授在给他做脱敏心理治疗,并且引导他的记忆重返犯罪现场。”
肖甜静点了点头。
简沐寻着慕骄阳的言语引导,一点点看清了z的模样,然后他睁开了眼睛。“他没有整容。就是李罗成的模样。我还记起了许多细节。”
“很好。”慕骄阳说。
简沐:“地牢很黑暗,但有好几个房间,没有恶臭,一切整洁,物件摆放有序。他还会抓我们去冲洗。就拿冰冷的水管冲我们,直到我们身上没有汗臭味或别的异味。他喜欢通过电子设备在另一个室监视我们,但也在看得到我们的地方放有行军床。他折叠被子的方式,以及他的生活,透露出他曾是个军人。他还提到过,他喝过最好的咖啡是在墨西哥,他爱抽加勒比当地的雪茄,以及他曾提到过‘红蝎子’,”简沐再度闭了闭眼,用力地思索,然后说道:“他的手腕间也有一只红蝎子,红蝎子的身上刻有z。”
严文马上在网上搜索,十分钟后请示了一下肖甜静。肖甜静点头会意,然后给国际刑警打了个电话,二十分钟后,他们收到了来自国际刑警方面详细的消息。
红蝎子组织,是柬埔寨的一个杀手组织,同时还是□□,军火走私、贩卖人口、贩-毒、操控暗网,无恶不作。同时,他们还向全世界各地黑暗势力兜售情报,只要对方出得起钱。
肖甜静说,“这个组织全是军事化管理,成员全都接受过军事化训练。不是一般的毒-贩,他们很狠毒。曾经活跃于东南亚一带,但近十年转向地下,一切动向更为隐秘。”
简沐说,“他们属于恐怖-组织。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自然有各国特工和国际刑警打击。我们要做的,只是抓到z。”
慕骄阳也同意,“是。我们只需要捕获z。别的我们不应该越界去管。z的活动范围肯定就是在国内。”
慕骄阳顿了顿,又说,“具体的计划,我们需要一步步去制定。急不来。目前先就这样。对一个变态连环杀手的侧写,需要有更具体的细节、环境、等补充。尤其是尸体。被害者的尸体,有变态者最直接的心理述求和他的幻想。但目前,我们没有被害者的情况反馈。我建议,从他的生长环境去了解他,从而找到引他出来的方法。”
简沐从严文那里得到,z童年时期和于兰香的旧家庭住址后,开车赶往老城区。
那一带有些年头了,都是街头小巷,高楼大厦并不多。于兰香早年是车间的纺织女工,也会裁缝,所以在那个小车间待了七八年时间。
那个小车间虽然倒闭了,但那些工人依旧住在那一带,而当年于兰香的邻居也还剩下三两户,这是极为难得的。
是个靠林区的九十年代末楼房,低低矮矮一片,楼层高都不超过七楼。光线本就不太好,加上是旧楼,更是灰暗一片。
简沐往三楼走去。当年的于兰香住在四楼,那栋楼每一层有四户人家,但四楼另外三户人家都搬走了。住在于兰香家正下面的李家,一直没有搬离。
简沐才走至三楼,就听见里面住户的骂骂咧咧声:“这种危房,赶快拆迁,补贴了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补贴能给多少钱,买不起外面商品房的一间厕所!”“就是就是”“夏海靠海,发展得又好又快速,国际大都市,房价涨上了天。我们住这里就很好,不走不走!”
“但听闻,这一带要重新规划,建造一个新型小区,前面好多空置的农户自家三两层的独栋老屋都在拆迁了。而且这边开通道路后,离海边很近,也就四十分钟车程,旅游一搞起来,即可建筑商品小区房,也能在周边做民宿,搞餐饮业,是政府的一项重要项目。长远来说,对这一区的老居民是好的。”是简沐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甜意居然也在。
简沐想,她应该是做采访工作的。
“哪能!这里拆了,我们就没地方住了!坚决不同意搬迁,除非能给我们这个数!”说话的大妈比了比几根手指。
“意。”简沐走了过去。
“呦,好俊的小子!”一个披着大波浪卷,满脸浓妆的三十多岁女人,言语轻佻,向着简沐的方向喷出几口劣质烟。
简沐看甜意一脸挤兑,他面无表情,直接掏出警官证,“不想被查牌的话,就闭嘴。”
大波浪卷的确是从事性-工作的,这一带就这样,龙鱼混杂,复杂得很。
肖甜意挑了挑了挑眉:“你来查案?”
简沐一想到z,他绝不能在她面前提。但如果只是让她知道李罗成一家,则能蒙混过去。她也不会对警方尚在调查的案件过度关注,毕竟警方办案都是机密,她懂得规避。想通了,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肖甜意扯了扯他两边嘴角,低笑:“简队工作时好严肃,有点可怕。”
简沐极微地笑了一下,低声说,“乖。”
肖甜意会意,也就不妨碍他办事了。
简沐走到走廊尽头,再往右拐,那里有一处单独的住户,他敲响30x的房门。
来应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简沐事前了解过,是那家纺织工场的老员工,失业后,一直靠在街边卖日用杂货为生。可以这么说,于兰香是她们这个群体里混得最好的。
简沐直接问道:“王女士,您好,我是警察,”说完出示了警官证接着说,“请问你还记得住在你隔壁的于兰香一家吗?”
王蒙眯了眯眼睛道,“几十年了啊!”
简沐点头道是,“她们的确搬离这里有三十年了。但是于兰香和前夫一家当初也在这里住了七八年,您是否还有印象。她有一个儿子,但失踪了。我们为这个而来,希望通过调查,能发现一些线索。”
王蒙从袋里摸出一支二手烟,点燃吸上。
简沐一直耐心地等待着。
“她人手很巧。还在纺织车间时,就对这一行充满兴趣。我们只是纺织女工,但她不,她很浪漫,想法很多,还在午间时间画服装草图。”王蒙想起了从前。
简沐:“冒昧问一句,您和她熟吗?”
“还行吧。我和她在一条生产线上,你看,家也离得近。”王蒙的态度倒是挺合作的。
简沐又问:“她和儿子陈罗成的感情怎样?”李罗成是后改的姓氏,z十岁前,叫陈罗成。
王蒙忽然大笑了声,“你怎么不问她和前夫的感情怎么样呢?”
见简沐挑眉,她接着说,“她和混混陈强还没结婚就搞大肚了,那会儿她刚满十七,那么年轻啊,稀里糊涂地结婚,又生下了陈罗成,头那两年是不错的。就连她不读书,在纺织厂的工作也还是陈强给她找的。但后来陈强就开始不工作了,靠她养,还迷上了赌博,对他们母子从冷言冷语,到拳脚相向,一步步就升级了。别说她家四楼那一层,上下两层应该也是经常听见他们动手的声音的。有时候还闹得很厉害。”
简沐循循善诱:“那他们母子俩也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啊,感情应该好的吧?儿子总会有保护妈妈的本能,毕竟有男儿的血性。”
王蒙听了,摇了摇头,“陈罗成很沉默,阴郁,这个孩子,总令人觉得可怕。他不敢和他爸正面冲突。”然后又似回忆,片刻后才道:“我还看见过他裤袋里揣着弹簧小刀。他也总是用很仇恨的目光来看人,看他父母,甚至……包括我们这种不相关的人,邻居。”
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简沐问。
“我记得,有一次,我看到他缩在楼道墙脚那里,我也没细看,就走过去了。但好像看到有小鸟在他手里。后来,我再回家上楼梯时,在平台垃圾桶里看见了一只血淋淋,死状凄惨的小鸟。哎。”王蒙叹气。
从小就虐杀动物,反社会人格。简沐马上做出分析。
“而且吧,他爸兴头来了,也不管是不是当着他的面,在他面前□□他妈妈。他都看到见。”王蒙说,“我们这种旧楼,隔音什么的都很差,还年久失修,门缝那么大,有人听见声音来拍门,门缝里就看见他们在客厅做那事,他妈叫救命,他爸语言□□,陈罗成就缩在家里墙角边。”
简沐点了点头,始终保持客观冷静。z的性-变态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从一开始的性压抑-性变态-到跟母亲住后的再度压抑,然后还缺了一环,是什么导致他性-无能?是来自母亲那边冷暴力,语言和行为阉割吗?
录音笔一直在运作,简沐记下了对z童年的复述。
这时,大波浪也凑了过来,浪声叫:“你们是说于兰香那骚-货吗?”
简沐看了她一眼,“你认得她?那也应该认识陈罗成,你和他差不多年岁。”
“别忘了,我也从小住这栋楼啊!有什么不知道的。于兰香不是什么好货,在车间时就骚得很。也有很多男人向她献殷勤,她和陈强做时,可是喊得整栋楼都听得见,不知道多爽。”大波浪一脸不屑。
简沐皱了皱眉,转而又问王蒙,“于兰香的男女关系也很混乱是吧?”
王蒙犹豫了一下,道:“毕竟是道听途说,我不太清楚。但在车间里,她热爱工作,年轻漂亮,又爱幻想,车间主任是挺看好她的。”
“什么看好,当年我妈就说看见她跑主任办公室了,一个小时才出来,那会儿衣衫不整的,还跑回家换裤子去了。啧啧啧,骚得!”大波浪嚷道。
大波浪的声音太大,倒是引来了几户人家的女人。女人一多是非就多,倒是扯了不少八卦。就如同大波浪所言,于兰香和车间主任关系暧昧,后来更陪他去见客户,陪喝酒,一路下来,认识了一些人,听说还和另一位做成衣批发的大客户有一腿。
简沐把知道的立即发给严文,严文不过一会儿就通过网络大数据挖出了这些人,再报告简沐。奇的是,无论是车间主任,还是成衣老板,都不是她后来的第二任丈夫。
简沐沉吟道:“看来于兰香的确是男女关系复杂。”
大波浪听见他话,直接道:“我就说了吧,她就是□□。”
采访完一应采访对象的肖甜意,在旁边站了有一会儿了。她走过来,道:“又或者说,她只是善于利用男人这块踏脚石,朝着她的目标,一步一步往上爬。与其说□□,我倒觉得她目标明确。就是要离开陈强,找到更强大的踏脚石。”
“是。”简沐赞同她的话,“我也这样认为。”
接下来的,大波浪的话更是语出惊人,“那个陈罗成,别看他平常不声不响,孬种一个。后来还回来找我呢!”
简沐显得很惊讶。
大波浪不干了,一挺胸叉腰:“我长得很失礼?!老娘也是年轻过的好吗!那会儿,我也是豆蔻年华十四五六的美貌少女!是这条街上的一枝花!”
王蒙是个实诚人,叹气道:“阿花,你就别逗警官了。”顿了顿又说,“你也不年轻了,这种活也别干了。”
当年大波浪也是清秀干净的女孩,有头发谁愿意做癞痢。她父母都在车间工作,爸爸挪用公款,在二十多年前,卷走了三十万就跑了,抛家弃子,一走了之。妈妈也不甘愿呆这里挨苦,也跑了。就她跟着婆婆住在这里,后来婆婆也没了。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没亲没靠,书也读不好更没钱读,最终也就沦落风尘。
大波浪不甘心啊,叫嚣道:“他十五六岁就来找我,不学好,一看也是野路子。他喜欢我,给我钱花。我就跟着他混呗。”
简沐一怔,正了脸色,趁着肖甜意去走廊另一头拍摄照片时,问道:“陈罗成性-功能完善吗?能不能勃-起?”
大波浪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没答话。
简沐语气有点急,“这很重要,请你回答我。”
“可以。他是正常的男人。”她答。
见简沐若有所思,她又仔细过了一遍,有些不确定,“但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他给我留了一笔钱,够我买起这里这间六十平方的房子了。那会儿我还想好好和他温存温存,他就说累了。然后就走了。从此再没有见面。事后我想起,最后那一次见面好像是不行……”
简沐又问,“那时候他手腕间有没有纹身?”
大波浪回答得很快:“没有。我记得很清楚。”
简沐说,“你和他毕竟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你觉得他人怎样?例如对绘画服装设计怎样?”
她想了一下,也是唏嘘不已,直接回答了他:“就是类似我的理想是吧?!陈罗成还真的有和我聊过,他说他爱画画,还说要不是有一个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爸爸和妈妈,如果他在好的家庭成长,哪怕普通一点,不富裕,但只要父母爱他,他都有信心,能成为一个画家。”
顿了顿,她又说,“他有一个爱好,喜欢收藏洋娃娃,他还会给洋娃娃做裙子。我家有几个洋娃娃,他喜欢得不得了,说起他曾有过一个妹妹,妹妹陈小君,是他在这个家庭唯一喜欢的。”
简沐听完,给各位提供线索的到了谢。临要走了,他忽然说,“天气冷,你去把大衣穿上。这一行,能不做就不做了吧。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说完递了一张名片给她,直接道:“这位是社工。”
大波浪眼睛忽地红了,执着卡片执得那么紧,直到他走远了,她才说:“很久没有人关心过我会不会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