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前朝后宫
景仁宫。
自打花神节之后,皇帝对皇后的态度总是淡淡的。
每月初一、十五照例都是皇帝到景仁宫见皇后的日子,而这个初一,皇帝只用了晚膳便带着苏培盛回了养心殿。
皇后面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近几日头风病又犯了。
剪秋知道皇后的性子,近来伺候的更为仔细。清晨梳妆前,特特选了一把上好的白玉梳子,给皇后仔仔细细的梳了头,又在发丝上抹了淡淡的桂花油,将头发梳得柔顺亮泽才仔细盘了起来。
皇后微微一笑,“往日给本宫梳头的事都是交给宫女去做的,怎的今日竟是你亲自上手了。”
剪秋低头道,“回娘娘,奴婢也是担心总不给娘娘梳头,手艺生了,日后要遭皇后娘娘嫌弃。”
皇后噗嗤一笑,“素来严谨的剪秋姑姑倒是学会玩笑了。”
见皇后今日心情尚好,剪秋试探问道,“早膳厨房准备了红枣粳米粥和几样小点心,奴婢瞧着粥特意做了甜咸两种,点心也做得不错,娘娘是在寝殿用呢还是在偏殿用呢?”
皇后凤目一暼,轻笑道,“就送到寝殿吧。”
剪秋满心欢喜,却因还伺候在侧,并不能溢于言表,只低声吩咐殿内伺候的小宫女赶紧备膳。
“本宫知你用心良苦,日常起居你料理的一向很好,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皇后似有察觉,淡淡说道。
“奴婢不敢,只是自打那日养心殿出来后,娘娘您的胃口一直不大好。御膳房做的东西总是求着不出错,到底不如咱们小厨房的做的精致些。今日便换了小厨房做的早膳。”剪秋一边帮皇后簪好一只金丝鸾凤的金钗,一边恭顺的答道。
皇后似是心情不错,对着铜镜左右瞧着自己发间的钗环,仿佛颇为满意,“你的用心本宫明白,放心吧本宫好端端的,没什么。本宫知道,近日你换了些口舌不牢的宫人下来,是怕他们在我身边说漏了嘴。后宫之人素来如此,有个风吹草动便按耐不住,更喜欢人云亦云。七分真切便可传出十分的故事”,说话间,皇后已起身,走到寝殿门口。
今日梳洗得颇早一些,天空虽已明亮可日头却还未升起。刚出殿门,便是一阵清冷的风。
剪秋春日早凉,再吹得皇后头痛,赶忙劝道,“清早风寒,容易伤寒,咱们还是进去吧。”
皇后却并只是看着天空中零星飞过的几只寒鸦,轻声说道,“凉风醒人,吹吹倒是好的。”
站了半晌,皇后似乎忽的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向剪秋,“近日皇上可曾去看过莞贵人?”
剪秋摇摇头,“皇上近来都未曾进过后宫,除了初一那日来咱们景仁宫外,再没去过别的宫里。皇上对娘娘到底还是与别人不同的。”
“本宫知道,后宫之中,不必争一时长短。对了,早膳后你去传欣常在,就说本宫今日无事,让她抬着静安公主过来,陪本宫解解闷。”
——
寿康宫。
午后竹息到养心殿给皇帝请安,请皇帝若是有空便来寿康宫坐坐。
太后素日都在寿康宫静养,若没什么事,通常不会特意叫竹息过来请安。因此皇帝处理完手上的公务,紧接着便来了寿康宫。
皇帝掀了帘子进来,见太后面色红润,气色上佳,心中微微松泛。赶忙跪下给太后请了安。
太后眉目慈笑,闻言道,“母子之间的,不讲究这些虚礼。皇帝这一路过来,带了一身寒气,可见虽是开春了,天气却还没转暖。皇帝身上的衣服不可减得太快,身边伺候的人也要仔细一些。”
苏培盛赶紧跪下磕头,“奴才有伺候不仔细的地方,还请太后责罚。”
太后笑道,“你是皇帝身边的人,伺候的周到不周到的,自然有皇帝评判,哀家只是顺口一提罢了,不必放在心上。”说话间,眉目慈祥,并分辨不出丝毫情绪变化,仿佛真的只是母子闲聊中随意提及罢了。
苏培盛背脊生汗。
当今皇帝虽是太后亲生,但到底不是太后自小养在身边的,母子情分并非十分深厚。自皇帝登基以来,皇帝与太后母子之间的关系又因前朝旧事时而变得十分微妙。
今日忽的拿苏培盛说事,实在不像是闲谈之间的临时起意,然而皇帝未曾开口,太后又藏得颇深,也只能留他一个跪在一旁胆战心惊。
“皇额娘责备的是,是儿臣一向贪凉,老早便让奴才们将棉衣和大氅收了起来。您瞧着,儿臣身上这件薄棉衣看似轻薄,实际上宫人在其中夹了好些大雁的绒羽,十分轻便暖和。皇额娘不必担心。”
太后听闻,点头笑道,“那就是了。” 随即又瞧向苏培盛,淡淡道,“本就不是要责备你,如今皇上也护着你,快起来伺候吧。”
苏培盛感恩戴德的叩拜一番,方才起身伺候。
“听闻皇帝近日都没有进后宫,可是还在为丽嫔的事不快?”太后捧着竹息刚刚送上来的新茶,轻吹了半晌仿佛仍是觉得不能入口,又放回几上。
皇帝答道,“近来儿臣公务繁忙,实在是忙得片刻不得闲。只不过儿臣再忙,也知晓初一、十五定要陪同皇后用餐的祖例不可废。”
太后点头道,“皇帝识大体,又张弛有度,前朝后宫自然一片和谐,哀家很放心。”
苏培盛听闻,顿时机警几分。却见皇帝面上并无变化,似是对竹息呈上的茶水颇为满意的细细品着。
又听太后絮絮道,“丽嫔的事,不论如何都已成定局,到底人也是疯了,疯言疯语做不得数。只是宫中的传言不可放任,皇帝还是要拿些态度出来。”
皇帝放下手中茶盏,恭敬道,“儿臣听从皇额娘教诲。只是宫中有何传闻,儿臣倒未曾听说过。”
太后笑道,“皇帝是天子,天子圣听自然不容轻易打扰,倒是哀家老了,这老婆子耳边反而有些污糟糟的声音倒也不奇怪。”说着,太后神色微变,复又说道,“此事现下虽是丽嫔一力担了,可丽嫔身上毕竟牵扯出许多,远的不说,就说他的兄长便是年羹尧的副将……”
太后说话间,也瞧着皇帝的神色,虽为母子,可身份到底不是寻常百姓家,说起话来总归要比寻常母子小心几分,见皇帝面上并无变化,复又说道,“富察氏一族随太祖征战沙场,虽近年来富察氏没出过什么出挑的孩子,但毕竟是满姓的大姓氏,前朝之间也牵扯颇多。若没有丽嫔一事,当时富察氏小产而逝便也就此了解了,偏的此时又生枝节。现在后宫流传,说是年氏一族忌惮满姓嫔妃诞下贵子,便做了手脚谋害皇嗣和贵人。这话不论真假,说出去都不好听。”
皇帝面色微动,苏培盛看在眼里,心下已然不安,今日怕是要小心伺候了。
“下人们闲来无事便爱嚼舌根,儿臣定会和皇后协商,严治后宫风气。”
“若只是下人之间传传便罢了,怕就怕人言可畏,这话听得多了,人心也乱了。”太后说着,不禁轻叹。
皇帝微微一怔,旋即恭敬回道,“皇额娘说的是,儿臣自然晓得其中厉害。”
太后听闻皇帝的答复,甚是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听闻富察氏还有一女,年方十三,前年选秀的时候,她年纪尚小,倒是没赶上。想来也应该出落成大姑娘了,不如找个合适的时间送进宫来吧。”
皇帝赶忙答道,“全凭皇额娘做主。”
太后面露慈祥之色,似乎颇为欣慰。只是今日仿佛说了太多话,忽的轻咳了几声,竹息赶忙将茶水递到太后嘴边,为太后轻拂背脊,才略见好转。
皇帝见状,赶忙起身恭敬说道,“皇额娘身体迁安,还要多照看自己的身子,儿臣就不打扰皇额娘休息了。”说着,又十分谦和的冲竹息点头道,“劳烦竹息姑姑帮朕多照看着,有何事随时通传便是了。”说着,便带着苏培盛离开了寿康宫。
见皇帝离去,太后深深的长舒了一口气,无力的说道,“竹息,扶哀家躺一会,身上乏得紧。”
“太后,您本该颐养天年的,何苦又要这样操劳。”竹息似有埋怨,但又不忍多说让太后伤神。
“怎能不操劳呢,皇帝的脾性哀家最清楚,可做皇帝,掌天下,若重情义便失了决断。有时瞧着皇帝心生徘徊,哀家心里也不是滋味,可做大事的人,到底不能拘于小节,有时哀家不得不上前推他一把,只念着皇帝不要心里埋怨哀家才好。”说着,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连带着一串急咳。
竹息赶忙劝慰道,“哪里会呢,母子连心,皇上还是懂您的苦心的。”
太后苦笑道,“若是懂得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