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代人守灵
却说陈货郎挑着货随那圆脸年轻人进了门后才看见，这屋子南北前后两间厦房，院子东西两侧还修有六七间偏房，院子也是极大，端得是一个阔绰。
只是放眼看去，各个房间门上都贴着白纸黑字的对联，最北边的上房门梁上绕着几圈白皤，大堂里摆着一副黑漆棺材。
原来这家是在办丧事，陈货郎心里倍感不适。
可是办丧事叫自己进来作甚？陈货郎平日里也不会进冥币纸钱一类的货物。他打眼一瞅，偌大的屋里除了灵堂里摆放的那位和圆脸年轻人之外，再没有半个人影，谁家丧事办得这么冷清？
那圆脸年轻人进了门，便帮陈货郎卸了担子放在墙脚，不由分说拉着陈货郎来到离灵堂最近的一间偏房，三下五除二沏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挂起一道和善的笑容。
“大哥，这是？”那年轻人最多三十不到的年纪，但陈货郎走南闯北，知道天下人都喜欢听一耳朵好听的，男人甭管年龄，叫声大哥准没错，遇到那脸上挂着鼻涕的小子，你喊一声“小大哥”，他能立马乐呵地称走半斤糖去。
“兄弟，你抽烟！”年轻人又抖出一支烟来递给陈货郎，抬手给他点上，陈货郎瞥见烟盒就知道不便宜，不想这么偏远穷酸的老村还藏有这么一户财东。
这下他更加犯起了嘀咕，自己破衣烂衫，连人带货不值几个大子，这个年轻人为何对自己这般客气。
“大哥，您可是要买货？”陈货郎心想还是问个清楚比较好。
那年轻人却摆摆手，说他不买货，倒是有件小事想请陈货郎帮个忙。
陈货郎听后，立马松了口气，忙笑着说自己腿脚利索，搬东西、跑腿、擦桌子、翻地样样在行，就冲着这碗茶、这支烟，他也会尽力帮忙。
言下之意就是帮忙可以，超出了喝水抽烟的价值，那就不能太尽力了，得加钱。
年轻人说：“放心，不用你出太大力气，很轻松的，当然是付费的，包兄弟你满意。”
陈货郎马上眉开眼笑，直搓着手说“请您吩咐”。
年轻人笑着，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兄弟，我想请你帮忙，守一晚上灵。”
“咳咳咳。”陈货郎听得这话，喉咙一紧，一口浓烟冲进口鼻，呛得他咳嗽不已，眼泪直流。
“啥？守灵？”陈货郎赶忙起身，不住摆手，就要告辞。心道这小伙子发什么神经，家里死人了，请个外人守灵，这世道哪有这般道理。再说，我去守灵，不是认你老子当爹了？谁能咽得下这口气，就算你同意你老子也不一定答应。
“兄弟，别着急上火，先坐，听我说嘛。”年轻人赔着笑，将陈货郎按在椅子上，续了茶，讲起了其中缘由。
这年轻人一家本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人家，全靠祖上几代拼搏，家里粮食堆得比山还高，到了他爹黄老汉这一辈更是不得了，几乎垄断了周边镇子所有农户的生产资料，翻地播种的机械、农药化肥、批发售卖都是黄老汉把持，那么多农民更像是他家的佃户，粮油副食生意都做到了外省。
俗话说穷不过三代，富也不过三代，这定律在老黄家依旧有效，越是富庶的人家越出败家子，这圆脸年轻人就是老黄家出来的灾星，年纪轻轻就染上赌博的恶习。
没有社会经验，只求一时刺激，下场自然是输多赢少，黄老汉的粮油店被一间间输完，拖拉机、旋耕机一辆辆送给别人、化肥铺子农药店也一年少过一年。
黄老汉中年得子，老婆又死的早，对这个独子是十分爱护，起初儿子输多少他赔多少，只要儿子高兴。等到回过神来早已为时已晚，儿子赌瘾上头时如百爪挠心、烈火焚山，势不可挡，一不留神就溜出去，几天几夜不见人影，末了被人捆上双手，连人带账单一起送回家来。
只消几年功夫，黄家几代人打拼下来的家业，败得只剩这间屋子，亲友也四散离去，不相往来。
黄老汉急火攻心，终于在几天前撒手归西，几个关系不错的农户上门帮忙归置了灵堂棺材，准备下葬时，却被年轻人拦住。
原来，黄老汉临终前，曾给儿子留下一句话，大意是自己死后，必须守灵七天，寸步不得离开屋子，否则余生里永不得翻身。
老话说，人死前的诅咒最是灵验，年轻人也不想上了赌场就被人通杀，还是决意熬过这七天再说。奈何这赌鬼儿子，将“翻身”理解成了“翻赢”，他觉得只要熬过七天，自己定会鸿运当头，大杀四方。
果然，在第六天，也就是昨天夜里，这年轻人靠在灵前睡觉时，梦里霞光大放，如神灵现身，指引他唤回运气。年轻人醒后激动不已，这乃天赐良机，他一定要抓住机会，将自己的本钱都赢回来，当即收拾东西要赶赴赌场，可是看到自己老爹的棺材时，他又犯了难。
此时离自己老爹的毒咒仍差一夜时间，可是那梦里的仙迹一样真切，到底谁的威力更大一些，年轻人一时有些吃不准。
他坐在灵前，衡量了大半天也没个决心，难免有些心急如焚。
后晌时分，阳光射在灵堂的镜子上时，光影挪动，年轻人的影子竟然一分为二，他也有如醍醐灌顶，自己何不一分为二，既不耽误守灵，又能趁势赌钱，至于如何一分为二，自然不能当真将自己劈成两半，或许得找个人来代替自己守灵。
年轻人跪倒在灵前，心里盘算了一遍，说道：“爹，你要是同意，就送个人到门口来吧。”
话音未落，门口便传来一声嘹亮的号子：“卖货咯”
年轻人瞬间大喜，认为这一定是天意，急忙再磕了三个响头，跑到门口，透过门缝一看，果然一个外乡人端端正正坐在自家门前，兀自歇息。
年轻人心道一声“感谢神仙，感谢老爹。”赶忙打开门，伸出头去，邀请陈货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