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逾期
怎的今日裴家兄弟都爱在我家后花园凑热闹,我不自觉有些恼,想起来刚刚裴桓那一吻,我又用手背蹭了蹭衣服,在他的视线下,颇有点被捉奸的不安感。
“不曾想今日小女府上能让您大驾光临。”我语气不由得着急了些,内心想着为何他们都在我家。我悄悄瞧了一眼裴绍,他的神色淡淡的,仍旧带着笑意,刚刚的事情被他看见了吗?若是被看见了的话应当笑不出来的吧。
他似乎察觉到我对他的不满,眼睛瞟了一眼我正在摩擦着的手,倒是啥也没说任由我打量。我察觉到他的视线,看着他挡在我面前,更是着急了:“近日来小女身体抱恙,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请多海涵。听闻三殿下身体欠佳,小女怕影响到三殿下的贵体,如此便不久留三殿下了。”我言中的拒客之意如此明显,面前的人仍跟一根棒槌一样杵在这里。
“前日是我鲁莽了——”他脸色仍旧有些病态的白,我回想起那夜奋不顾身将我捞起来的他,又想起他身子本就孱弱。恰在这时他又恰如其分的咳嗽起来,咳得眼角微红,我只得搀扶着他走向亭中休息。唉,毕竟是我自己喝醉了酒落水,还害得别人来水里捞我,这怪不得别人的,都是我自己的因果。我为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又不好意思起来。
“三殿下在此稍等一下,我去唤翠绿上点热茶暖暖。”我将他扶着落了座,今日阳光正好,在这亭中也不会受冻,我刚抽回搀着他的手想转身离开,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我的手腕。我诧异地睁大了双眼回头看着他。
他的眼角还带着一点红,颇有楚楚可怜的味道。虽然在此之前我对他没有什么别的感情,但不得不承认他相貌生得极好,不自觉的就立在了原地欣赏起美人来,翠绿说的真不假,现在的他真如出水芙蓉似的。
“晚晚坐。”他的手点了点他身边的凳子。
神游天外的我好似忽视了他突然如此亲密的称呼,愣神间便坐在了他身边,近到我能闻见他身上的药香味。这股药香好似侵占主权一般钻入我的鼻腔,彻底扫去了没多久前闻到的那股子檀香的味道。
“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我开口打破了此时两人间诡异的气氛,看向他。他坐得笔直,听到这句话,又背对着我咳嗽了一下,耳朵有些微红。此时的少年看上去与见我爹娘的那人判若两人,少了一份运筹帷幄的自在,多了一份独属于少年的气息。
他的手扔握在嘴边假装要咳嗽的样子,眼睛却瞧着那亭子外面不敢看我,苍白的脸上少见的有了一丝红意,“我本来以为你喜欢的是我二哥,一直不敢告诉你。你说你喜欢我,我很欣喜。”
我坐在原地好不尴尬,我想告诉他我醉酒认错了人,倾诉的情意给给错了人。可看着眼前人的模样,我实在开不了口。现在亲也订下了,圣上指婚,肯定不能不从,已经没有我反悔的机会了。我现在的脸色可能一下子变得煞白,因为我感到到自己的脸变得冰凉。他注意到了我低落的情绪。
我整理了一下心情说道:“对不起,我觉得这件事还是需要告诉三殿下。那日我醉了酒,认错了人……”我看见他低垂眼睫,不需要我继续说他也能明白认错的那个人是谁。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晓了,对宋小姐造成了困扰。我会去和父皇说明白的——”话没说完他看向我,我在他那双素来平静的眸子里看见了一丝波澜,“对不起。”
我和他都明白,在太后宴会上求的亲怎能是儿戏。京城权贵们都亲耳听见的指婚,怎能说废就废。被退亲的我颜面该往哪儿放?这从一开始就是一段孽缘,阴差阳错地要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为夫妻。
他郑重地道了歉,脚步虚浮地离开了,我很担心他倒在路上。他只摇了摇手,衣带当风地走到拐角处消失在视线内。我回到屋子里问了翠绿:“方才好生招呼着三殿下离开了吗?”
翠绿奇怪地问道:“三殿下不是早就被老爷夫人送出门了吗?”
那我在后花园遇到了他?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许是翠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折返了。两个殿下的事情让大病初愈的我有些头晕,我好好在家躺了一天,这才休养过来。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数着日子盘算着哪天该到婚期,家中自那之后也没再遇到过裴氏兄弟,想到那日三殿下说要与皇帝说明事由,估计也已经不了了之了。我心中有些发苦,果然自己还是不该抱有期待的。大概过了一个月,我有日醒来听翠绿说那三殿下突然害了急病,这婚期怕是要推迟了。
这一推迟便是一年,我现在仍清楚的记得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我被指婚后没多久便行了及笄礼,有收到三殿下的贺礼,但并没有看见他本人。由于他这急病来得突然,作为他的未婚妻,自是要去宫中看望的,可不知为何这宫中除了一位姓徐的老头,谁都不能进三殿下的房内,甚至是太后和皇帝都不行。听说那位老头是名闲游道人,三殿下年幼体弱多病,有次害了重病命悬一线,太医们都跪地不起,没谁敢站出来说三殿下没救了。这时突然来了一位白眉道人要觐见圣上,说是掌握着救三殿下命的法子——这白眉道人便是那徐老头。皇帝也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让那徐道长试上一试,没曾想三殿下还真就醒了过来,身体也看着一天天的好转了。
圣上自然是高兴的,想万金赏赐给那道人,没曾想那徐道人面对普通百姓十辈子也买不起的金银珠宝无动于衷,只说:“我与那孩儿有缘,我只有两个条件。我暂且只是将他的命格压上一压,这第一个条件嘛,很好满足,便是若他有日如今日这般害了急病,将这孩儿交予我三年,你们不可插手进来打扰我,也许我会留在宫中看护他,又也许会带他离开。”
皇帝一听到要带他离开就有点着急,一想到这心尖肉还是面前这道人救下的,想想也不会出什么事,咬咬牙便答应了:“朕允诺了。那这第二个条件呢?”
那徐道长得到了应允,一挥袍袖留下一句“时机未到,天机不可泄露”便消失在原地了。
自那之后,虽三殿下偶有小病缠绵,但养养便痊愈了。就在皇帝都快把这件事忘了的时候,就在这个时机,在刚被指婚的一个月后,三殿下便这么害了急病。那徐道长当初留下了三柱香,说是害急病之时燃上此香他便能知道。此香也是怪异,看着挺短,却足足燃了三日,就在香要燃尽之时,皇帝还在纠结要不要继续点第二根续上,一双粗布鞋便这么直接踏入了堂中。
徐道长一身粗布麻衣,浆洗得发了白。他须发尽白,一如当年仙风道骨。就这样,自那之后没有人再见过三殿下——我自然也见不了。
不仅这一年没有见到他,三殿下还直接被徐道长从宫中带走了。没有人看见他们是怎么离开的,只听那宫人说,本是惯例去打扫三殿下宫门口的,结果那日大门敞开,他好奇地一望去,三殿下平日紧闭的那个屋子的门也敞开了。只见屋内密密麻麻贴满了看不懂的符咒在风中哗哗的响着。等到皇帝进去的时候,只看见桌上留着一张白纸。白纸上什么也没有写,但皇帝记起来了那个承诺,也明白了徐道长的意思,三殿下这是被徐道长带走了。至于去处,便莫要再打听了。于是关上门再次将那处庭院密封了起来。
三殿下的住宅被封存了起来,他这个人也被封存一般。这一皇族秘辛被压得很紧,宫外的人一直以为三殿下是因病休养,包括很多京城权贵。
那么我为何知道呢?因为这件事是方才圣上边喝茶边告诉我的。我看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也不知道作何感想。神思也随着这茶水飞了出去,裴桓在那次逾礼之后,确实一直与我保持着距离,有时就算是在宫内遇着了,也只是礼节性的点头回应。要说我对他的感情,我不知道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不知道那份感情是在逐渐消亡还是埋得愈来愈深。我不知道我是还在爱他,还是只是骗着自己仍旧爱他。我觉得我不懂爱情,我有时候会问翠绿何为爱?翠绿只是问我:“若是二殿下和三殿下同时落到水里了,小姐会担心哪一个呢?”我觉得是三殿下吧,毕竟他身体不好,很容易有性命危险。翠绿又问:“若是那日小姐落水的时候,二殿下和三殿下同时下水救小姐,小姐会抓住谁的手呢?”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那日下水救我的只有裴绍,只有那个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三殿下,我很感激他及时救了我。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越想越多,越想越杂,心乱如麻。
我抬头看向鲜少能见到的平易近人的皇帝,回答了他刚才问我的问题:“臣女自是能等的,谢谢圣上的关心,也希望圣上龙体安康,不用为了臣女这些小事烦心。”
方才他问我三殿下这一去三年,我能等吗?说我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子,不忍让我蹉跎年华。我不知道他这样常年与虚与委蛇的人打交道的上位者,是否也会在我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女子面前玩弄权谋,他这个问题也许是试探,还也许是出自真心。我此时与他密谈能看见他的眼神,平日在高位上不怒自威的眼睛今日却卸下来所有的威严,只有长者的温和,这样温和一双眸子倒是很像三殿下。
我此时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不仅是因为不知道皇帝是在试探我,也不知道当初三殿下究竟有没有告诉皇帝那场告白的乌龙,还有一个原因——这一年里裴桓也订婚了。是他主动提的亲,好巧不巧那订婚对象还是我以往的死对头,那吴家嫡女。我不知道这一回复算是对裴桓的报复还是我真的已经放下他了。
婚期便这样从一年推到了三年,我也乐得清净,有了婚约的我不需要再去推拒别人的求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