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缘起

    我叫宋遗晚，我爹说他心心念念想要个女儿，结果等了足有五年才来，于是给我起名晚晚。我有个大哥叫宋遗直，现在正卖力在官场上打拼。沾了我爹的光，我从小倒是衣食无忧，还能定期被接进宫玩耍。

    这个宫里本该有三位皇子的，结果大皇子体弱早夭，便只余下二皇子裴桓与三皇子裴绍。宫中倒是一位公主也没有。先皇后就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母后，大皇子夭折的打击导致她体弱多病，诞下三皇子后没多久便仙去了。继任的第二任皇后便是裴桓的娘，我有点怕她，她总是看上去凶凶的。还好裴桓看上去并不凶，我也爱和他玩。

    小时候裴桓总是喜欢捉弄我，我很少见到他说的那个三弟，感觉是个很可爱的小孩，可惜因为他身体病弱，我只远远瞧见他一回。想起他的母后在生下他时便因难产去世了，在这人心叵测的宫中，失去了生母，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当时我就觉得，没有人和他一起玩，他得多寂寞呀。

    裴桓知道后不以为然，他说他三弟被他父皇宝贝着呢。我有听说过现在的圣上对先皇后用情至深，不然后宫的妃子也不至于那么少。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裴桓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了一丝对他三弟的嫉妒，不过他很快就变成了平时的样子和我打闹在一起，我也就将这件小事忘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裴桓个子比小树窜得都快，渐渐地都比我高了一个头了。我也逐渐长成一个大姑娘，也不能再如小时一般进宫和他打打闹闹。若是失了礼仪，回家手心免不得要挨上几下先生的戒尺。偶尔我也会在进宫的时候看见那位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殿下，他要么在看书，要么在花园里晒太阳。这让我想到我家那只黑白花色的猫咪，总是懒懒地趴在阳光最好的地方晒太阳。

    我听娘说未来我是要嫁给殿下的，我想那大概是裴桓吧。想到这里我的脸便“腾”地一下烧得厉害，还未待我拿扇凉的团扇挡住便听见一声极轻的笑声。这声音似乎是那位正舒适地躺在躺椅上的三殿下发出的，他已经醒了，正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则站在离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低头看向他，正巧对上了他那一双琉璃般通透温润的眼睛。

    果然如传闻一般，三殿下长得很好看，只是脸色有点病态的白。

    此刻的我将礼仪先生教的东西全然忘得干净，只觉得自己像是少女望春般的姿态让人瞧了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于是我可耻地逃了。连当天裴桓约我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位三殿下面前那么失态。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我就想到了裴桓给我的鸾笺上的字。想到信笺上的话，我的脸已经红透到耳朵根了。裴桓总是会偷偷托人给我送来一些信笺，上面写的都是表示他对我有情之类的诗。我倒是也提笔写过几次，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交给他。

    我从小到大做过很多大大小小的后悔的事情，但世上并没有什么后悔药，事过云烟，也就罢了。今天，就发生了一件让我后悔万分的事情。现在的我还不知道这将是日后我痛苦的起源。

    由于我逃跑得太过匆忙，好巧不巧就将那袖中的信笺掉在了三殿下的椅边，还被他捡了去未还我。由于我没有在诗中附上写给裴桓，搞不好三殿下还以为是我因为羞涩不敢送于他的情笺。这一乌龙搞得我好一阵郁闷，就连裴桓寄来了几封问候信我都以身体不适作为缘由回复了。这段时间我是真不太好意思进宫，我有点害怕见到三殿下，我不知道到时候遇到他了该怎么办。

    三日后就该是太后寿辰了，到时我还是得进宫。再怎么不情愿，我也只能硬着头皮随着爹娘进宫。太后的寿宴我倒是每年都会来，她很是慈祥，经常会给我赏赐一些西域传来的小玩意。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她点名让我非来不可，爹娘看上去有些忧虑。我看着娘担忧的眼神，扶着她的手安慰了几句。她只是微微笑了，没有多说话，提醒我在宫中要注意仪态，谨言慎行。

    虽然我小时是个顽皮性子，但这些年在我娘的严格教导下，生生把我塑成了一位京城闻名大家闺秀的典范。我感觉我只是不想让疼爱我的爹娘失望，于是收敛了性子。好在这些年都没什么烦心事儿，我还是能扮演好一位完美的大家闺秀。看爹娘的近日的忧虑，加上这段日子听闻的风言风语，我猜测我可能是要被指婚了。

    思及此，我便想到了裴桓。裴桓今年应该已经十八岁了，应该是他吧算算日子真的过得很快，感觉昨天他还是一个捉弄我的劣迹斑斑的坏心眼少年，今天便成了一名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太后是知道的，这些年我和他都走得很亲近，他们也没有因为男女之别阻拦什么。太后应该不会为难我罢！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果不其然，宴会刚开始太后便旁敲侧击地提起她孙儿的婚事，说是想在她这把老骨头还在世的时候看到孙儿成家诸如此类的话。我听着听着感觉眼皮一跳，一抬眼便正对上裴桓的眼睛。他好像很有信心地对我一笑，他的眼睛很亮。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了那天看见的那双琉璃般通透的眼。分明很少见到他，为什么我的记忆会如此深刻？

    太后的寿宴还是和以前那般一样，笙鼓齐鸣，觥筹交错间歌舞已演出了大半。在这种正式的场合，还有每年都见惯不鲜的歌舞，我着实感觉有点无聊。我侧脸望去，想去找找裴桓在哪。裴桓的座位倒是空着了，不知他是去了哪。裴桓没看见，裴绍倒是一眼便看见了。

    裴绍坐在裴桓空椅的旁边，今日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袍子，现在正认真地看着酒杯。他整个人仿佛和身后的热闹背景格格不入，显得十分孤寂。我想起来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又觉得十分尴尬。我也低头看去，我杯中暗红的葡萄琼浆平整得像一面水镜，倒印了一轮圆月。圆月的影子不是很清晰，有些影影绰绰的。不知为何我朝着这杯以往都不会动的酒杯伸出了手，我悄悄看了爹娘一眼，爹正在和大哥聚精会神地说着什么，娘和旁边的不知哪个夫人交谈甚欢。我则像家里那只懒猫那般，飞也似地抓住酒杯，一口气灌下了肚。这酒说是西域商人带来的，用葡萄酿造而成，我很喜欢吃葡萄，所以我便以为会跟葡萄一样，会很好喝。也可能是我一次性喝得太多太快，只感觉酒热辣辣地冲进我的喉管，一时有些呛住了，我不得不又得拿出扇子遮住脸小声咳嗽几下。我感觉这一下又好像喝太快没琢磨出滋味来，瞟到不远处有一壶酒正向我散发出诱惑的气息。趁着周围人不注意，我把它挪到了我这边，于是我就这样一杯接一杯，一杯续一杯的打发时间般的喝，直到最后一滴酒都被我倒干净了都没人发现我偷喝了一整壶酒。

    喝的时候呢，觉得酒的滋味很美好。直到喝到没有能喝的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不太清醒。醉酒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醉酒了的，就像当时的我，不仅觉得自己没有醉酒，还想去那湖里捞月亮。太后的宴会地址选在了太明湖边，这地方我小时候和裴桓常来，我还记得湖边的假山后有个小洞可以用来捉迷藏。现在的我觉得我的脸烫得厉害。我看着平静的湖面，看见那湖中田田的荷叶，荷叶间包裹着一轮圆月。

    湖岸边灯火交错，湖面上只有清冷的月光。我看了眼自己的脚，觉得自己必定能踏着那荷叶去捞那月亮。于是我抬脚便踩了下去。

    这一脚必定是空了的。不仅空了，还引起了骚乱。我这时候终于看见裴桓了，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朝我追来，还有点衣冠不整的。我的头有点迷迷糊糊的，我想可能是跑得太急，衣物才会不整吧。我往后倒去，我自己听见“噗通”一声响，水从四面八方过来遮掩我的口鼻，我张嘴想呼气却只是灌入了更多的水。又是“噗通”一声响，有人朝我游过来拉住了我的手。我看不见，我只感受到那双手骨节分明，虎口处还略有薄茧，这双手很熟悉，我曾经牵过的。在和裴桓在宫外过元宵节的时候，他牵过我。我松了口气，应该是裴桓来救我了罢。

    空气重回了我的鼻腔，我这才得以喘一口气，他将我从水面下拉了出来，脚仿佛踏到湖岸边水面下的台阶上了，他扶着我慢慢走向岸边。还好呛的水并不多。我伏在他的胸膛上费力喘着气，感觉裴桓好像这段日子瘦了不少。我听着他的心跳轻轻地说，“上次我想进宫告诉你的，我也心悦于你。”我的耳边仿佛都听见了他心跳愈来愈快，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他说：“我也是。”

    我的头仿佛今晚的焰火一般炸开，在空中碎成星星点点，然后向世人宣告我这五年埋藏于心里的感情终于得到了结果。周围闹哄哄的，有人好像在岸边大喊着什么，我的耳边嗡嗡地响着，回响着那句低沉的“我也是”。我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见有几个人影朝我奔来，我抬眼看向抱我的男子，只看见一双琉璃眼还有月白色的袍子。也不知道是醉了酒受了凉，还是这直冲天灵盖的惊吓。我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