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祖母,不哭
封知岚方才走开,与一位贵女谈话,这下回来听到夏朝朝的吼声,神情一凝,连忙扯住她的衣袖,
“朝朝,不要冲动。”
“那边有更好看的花灯,我们过去那边。”
封知岚朝她使眼色,夏朝朝的情绪才终于平静。
她愤愤地白了夏岁安一眼,“你给我等着!”
夏岁安:“等着就等着,不过过时不候。”
“毕竟我的出场费有点贵,不知道你付不付得起。”
“你……!”
夏朝朝觉得自己今天真倒霉,不仅想干的事情没干成,还差点在夏岁安面前露马脚,现在又被她怼。
封知岚拉着她匆匆离开谢阁铺子外。
夏岁安朝他们的背影挥手,“欢迎下次光临!”
周围静下来,夏岁安终于得空接过青蝉手里的花灯去找太后——
刚刚她怕花灯在两人言语冲突间被毁坏,所以交给了青蝉。
螃蟹花灯在夏岁安手上,摇摇晃晃,像挺着个大肚子的黄袍将军。
“祖母,你看!大螃蟹!”夏岁安欢快地将控制花灯的两条杆子递给陈君烨。
陈君烨缓缓抬头,夏岁安得以看到她泪水纵横的脸庞。
“祖、祖母?你这是怎么了?”她吃了一惊。
“没事…没事……”陈君烨抬起手帕,擦干泪痕。
夏岁安牵着她去往马车,两人上车厢后,青蝉守在外边,不让其他人打扰。
夏泽言很忧心,“祖母这是怎么了?自盖花灯的那块红布掀开,她情绪就有点不太对。”
夏玄烨瞥他一眼,不接话。
他没留意太后的情绪,活动第二环节的投票开始后,便偷偷找到自己的暗卫,让他们扮作百姓给夏岁安投票。
他自始至终,都没关注过夏岁安以外的人。
哦,还有一个除外。
夏玄烨朝自己侍卫低声吩咐,“派几个能打的,过一会在陆府附近找到陆钰,套他麻袋,狠狠揍。”
“是!”
夏泽言注意到他吩咐手下办事,眉眼好奇,想问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夏玄烨看到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折扇轻摇,微风拂发。
“怎么?又看不惯我的行事作风了?太子殿下。”
夏泽言知道每次二弟叫自己太子时,都是阴阳怪气,当然,叫他大哥那更是乖僻邪谬。
“没有,你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二妹妹。”夏泽言沉吟后认真答复。
“……”夏玄烨轻瞥他一眼,有些诧异夏泽言会赞同他的做法。
“小傻子傻兮兮的,攻击人的方式只剩怼人,太温吞,我这个当哥的不帮她收拾,以后随便一个人都能站在她头上,那岂不荒谬,也丢我们皇室的脸。”
他声音笃定,夏泽言听后莞然一笑,不置可否。
……
太后马车里。
夏岁安坐在陈君烨身旁,给她递帕子。
太后是她穿书以来,见到的第一位老人,也是最亲近的人。
她见她难过,心房上方也有些莫名的钝痛。
她穿书以后,很少想到现代的人和事,因为她的父亲母亲,全都去了天堂上边,她无人可念。
她们家有隐性遗传基因病,她十六岁那年,父母同时去世,她做表格一列,才发现,自己的直系亲属已经全部死绝,只剩下自己。
那时,她万念俱灰,觉得活着没有意思。
可走上医院天台,却发现天台上有很多人,不止她一个。
她忽然间意识到,死亡,是要排队的。
她不配去死。
父母给她留了遗产,留了三天三夜放不完的遗言,就是想她好好活着。
后来,她凭借自己的努力,成功考上全国数一数二的戏剧学院。
还记得艺考结束时,几位考官夸她演得很深入,将孤女形象展现得入木三分。
可他们不知道,她就是戏中人。
正因为这些原因,她穿书后才能如此洒脱。
而现在,陈君烨突然悲哭出声,这让她很慌乱。
她已经好久……没有真正安慰过亲人了。
“没事,岁岁,我没事……”
陈君烨没有自称哀家,她颤着手接过夏岁安手里的花灯,花灯上绘着许多花纹图样,她一点一点用手指抚摸过去。
“很久以前,我怀过一个小女,她小名软儿,很可爱,长的像我的娘亲,会扯着我裙摆要糖吃。”
“那年匈奴入境,北方十八城防线崩溃,恰逢南方有匪乱,朝野无将,有臣子向先皇推荐我……”
“我是陈氏唯一后人,我父亲留下的陈家军只听我的号令,我自是义不容辞,披甲上阵。”
夏岁安蹲下身子,从低处看她,陈君烨提到这个时,眼神忽的充满杀伐,冷意盎然。
像一名真正的女将军。
“……回来后,我四岁的小女便死了,对外说是夭折,只有我知道她是被敏妃溺死的。”
她略过战场杀敌的事情,直接告诉了夏岁安结果。
但不用她说,夏岁安也知道,战场上定然是九死一生。
还记得在国子监里讨论“男尊女卑”时,夏泽言曾以太后举例。
英武辉煌的背后,却是血一般的付出。
“那敏妃呢?”
“被我杀了。”
夏岁安没有害怕,轻轻抱住她,“祖母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陈君烨摇头,“不,我不是一位好母亲,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辞行前,正是元宵节,小软吵着我要一只螃蟹花灯,我说回来就叫最好的师傅给她做,谁知道……”
“宫中心计无眼,紫禁城的风水从来都不养人。”
她顿了顿,“所以,岁岁,你的名字是我起的,我和你母亲都希望你岁岁平安。”
“祖母……”
夏岁安拉着陈君烨的手,她的手因为年纪大了,已经失去应有的弹性,可岁安却觉得这是最柔软的掌心。
她将陈君烨的手抬起,抚向自己的后脑,神色十足认真。
“母后,摸摸,小软在这……”
陈君烨一时有些分不清,岁安这是痴病犯了,还是借此安慰自己。
但她双眸张合,手边放开花灯杆子,紧紧拥住夏岁安,手掌温柔拍抚。
“岁岁,软儿,我在,母亲在的……”
夜色深沉,风很冷,可有人不想它透过马车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