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在做 天在看
胡敏到底还年轻，只要胡夫人和胡蕴娴对她不动声色，她就能沉浸在家和万事兴的喜悦中。但用胡夫人的话说，一个乡下野丫头，哪里懂得深宅大院里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胡老爷邀请宫家上门，希望尽快落实大女儿的终身大事，这天下着雨，轿子行走不便，胡老人吩咐下人把礼物抬到胡家附近等他，他则和儿子一起步行前往，夫人早早去世了，只有他们爷儿俩携手前行。一路上，遇到不少街坊邻居，大家都客气地打打招呼问问好。宫家虽说家大业大，但宫老爷和宫少爷对人没有架子，常常在铺子里接待乡亲父老，有时年下知道哪家贫穷，许久没做新衣，还会扯几丈布送到裁缝铺，做完新衣再送到家里。宫家也算是有口皆碑的善人了。这点是胡老爷看中的地方，希望这样的良善之家能让女儿有所感化。
没多久，人就到了胡家，家里早早安排妥当，佣人们拿着干毛巾请客人擦拭后请进了花厅，胡老爷和胡夫人客气地起身相迎。对于宫家和程家，胡夫人肯定更倾向宫家，所以这门亲事她会认真对待，至于那个野丫头，破坏她的婚事就可以了，自己的女儿还是嫁到更门当户对的宫家更好，这宫家还没有婆婆当家，以后就是女儿做主了。但胡蕴娴不这么想，从小没有过过缺衣少吃的日子，自然不会把银钱和家产当回事，用现在的话说，物质基础足够丰富，她追求的是精神享受。所以，她看中的更应当是人。宫少爷经常走南闯北，人不如程少爷秀气白净，说起话来也有些大嗓门，有时听起来像是吵架，另外应酬多，出门多，陪着自己的时间就少，这独守空房的滋味她不喜欢，她憧憬有人对镜懒画眉。从种种比较来看，她更喜欢程少爷。所以在知道母亲也同意这桩亲事的时候，她发急了。“母亲，那个姓宫的看起来就粗俗，女儿不喜欢。”说完，胡蕴娴转过身去，生起气哼了一声。胡母劝慰女儿：“娴儿，你得长远看。这宫家生意做到天南海北，那酱园子一年才挣几个子。还有去了宫家，你就是家里的女主人，程家上面可还有个婆婆呢！”“我不管，反正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要是好，你嫁去呀！”胡母被她气得不轻，“既然这样，我就去跟你父亲说，让那野丫头去宫家，以后你别觉得在她面前抬不起头！”丢下这句话，胡夫人就走出了胡蕴娴的房间。
胡夫人回到房间仔细盘算，宫家这么大的便宜她可不想让胡敏那个野种占了，但程少爷自己女儿也喜欢，也不能让胡敏夺其所好。想来想去，还是先把胡敏解决掉再说。胡夫人喊来心腹嬷嬷，在耳边吩咐几句，嬷嬷点点头，行了个礼出去了。
胡敏在房间绣着一副帕子，亲事要用很多绣品，她没有娘亲，只能自己来做。胡家管厨房的嬷嬷过来敲了敲门，声音有点急，“二小姐，是我，张嬷嬷，烦劳您开下门。”张嬷嬷平日里对胡敏挺照顾，有时候胡夫人故意不给她吃的，她总会偷偷留两个馒头在灶上。“张嬷嬷，怎么了，外面下着雨，你进来说。”张嬷嬷一进门，扑通跪下，老泪纵横的脸上一副愁容，“二小姐，老奴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完又擦了一把眼泪。“张嬷嬷，有什么事你就说嘛，是不是钱的事，我有一些的，可以帮你。你别担心。还有你先起来。”说着，胡敏就拉起张嬷嬷的手臂把她扶了起来。“我家孙女，今年有十二了，她和她爷爷在老家一直待着好好的，前几天，老头子也不知怎么的，把李财主家的狗打伤了，李财主不依不饶，就要把老头子的腿给卸了，他带着几个壮汉就找到了家里，小孙女自然为爷爷求情，结果这一求情，李财主就说拿孙女抵吧，说着就喊人把孙女送到城西的青楼卖掉。老爷子急得要命，今天找过来让我想想法子，我实在没有别的贵人可以求了，就来麻烦二小姐了。”听完，胡敏倒了杯茶让张嬷嬷喝下，“没事，你别担心，明天我跟父亲说一声，让他出面帮你。”张嬷嬷又扑通一声跪下：“二小姐，明天就来不及了，青楼那边给的期限是今晚子时之前，赎金二十两。”胡敏犯了难，二十两也不是小数目，虽说父亲现在觉得对她亏欠，常常找机会给她钱，但拿出去了，自己的体己钱就少了。不过，银钱的事还是小事，比起张嬷嬷家孙女的事那微不足道。胡敏转身去床头拿出二十两银子交给了张嬷嬷，“你去吧！”谁知张嬷嬷不走，“二小姐，我们下人人微言轻，您对老奴这么好，我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只是……”“只是什么？”“我怕我过去，人家不把我当回事，还觉得这钱是我们偷来的，说到底，我们这些下人连人都算不上！”说着说着，张嬷嬷又哭了起来。“嬷嬷，别怕，我陪你去。”“这，不，二小姐，现在天色已晚，而且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是青楼，您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怎能去那种地方！”胡敏从小没有接受过这些大家闺秀的教养，她就如同帮助邻家老婆婆一样想尽全力帮张嬷嬷。胡敏拿起伞，拉着张嬷嬷就出门了。张老头领着她俩到了青楼后门，敲了下门，门应声而开。说了来意后，对方拿下银子，对三人打量了一圈，没一会儿里面就被扔出来一个女孩。女孩哭哭啼啼，张嬷嬷搂紧她抚摸着她的头。刚拐过一个巷子，刚才开门的壮汉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他一把上去，像提溜小鸡一样拎起胡敏，一边说：“这妞看着挺正，肯定不止二十两。”一边回头对他们仨喝了一声“滚”！三人匆匆走向胡府，张嬷嬷像 胡夫人禀告二小姐被人带进了青楼。胡夫人再把人带去见胡老爷，她现在就坚定地让所有人相信胡敏被带进了青楼，青楼里面发生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但胡敏到底没沦落风尘，在壮汉抓住他后，宫少爷刚从青楼里逛完出来，看到眼前的美人我见犹怜，随即掏出银子带到自己在外置办的宅院里。这宫家少爷，不好赌不好酒，但好色。这声名在外，所以想娶个大家闺秀镇宅。胡敏于他而言，是个不小心被外人拐骗的良家女子，宫少爷对她倒也算温柔体贴。可胡敏不甘心，趁着没人看护，她跑回了胡府。胡老爷知道她回来了，赶紧让她进来，看着是否有受伤，一直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胡夫人闻讯也跑了出来，她甚至连装都不愿意再装，“都把名声丢外面了，还回来干什么，不嫌丢人吗？”胡敏想问问张嬷嬷到底是什么情况，那天的事总透着蹊跷，但已找不到张嬷嬷的影子，问父亲，父亲说张嬷嬷第二天觉得对不起胡家，让二小姐出了这样的事，她已经投井自尽了。
“敏儿，程家那边我已经退了亲。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虽然你发生的事我们掩盖得很好，但没有不透风的墙，知道的人不在少数。程家不愿意退亲，觉得流言蜚语做不得数，而且程少爷也是看中你的人品，想续前缘，可父亲总不能做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是父亲没有照顾好你。”胡老爷还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咳嗽得也更严重。胡夫人见状不忘过来挖苦胡敏，“下贱坯子终究上不得台面，以后别出去丢人现眼了。”这时候的胡夫人和胡蕴娴还不知道胡敏破了身子的事，不然只怕活下去都是种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