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思文的婚事。
京城的春日落着绵绵的细雨，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轻柔的细雨落在屋顶上，落在青石板路上，又滴落在叶尖上，替春日的万物洗刷了一遍。这几日街道上人迹寥寥，略显冷清，只有几个路人不时撑伞路过。
枝头上，仅剩下的几朵倔强的木兰花又被雨水打落了一地，本应令人不觉感到惋惜，可望着宽大的树叶，又给人一股欣欣向荣之感。
姜思文这几日一直呆在屋里，却不觉得寂寞，常常和梅雨玩起了九连环。
“小姐，这个你这样解开试试吧。”梅雨指导着，姜思文觉得有趣，可还是看不太懂，常常询问着梅雨的意见。
窗外还是飘着蒙蒙细雨，屋外空气清新，可屋内关了几日，姜思文感到有些憋得慌，便下令：“燕儿，去将窗户打开吧。这屋里真是闷得慌。”
燕儿是姜府新买来的小丫鬟，才十三岁，长得十分清秀。姜思文觉得燕儿和自己有眼缘，便收了燕儿到了兰雨阁。
按照规矩，燕儿应该从粗使丫鬟做起，不过念在燕儿年纪小，姜思文便下令燕儿除了自己的命令外，无需做其他事情。
燕儿也很聪明，常常说一些趣事逗得兰雨阁的人哈哈大笑，大家看着这么一个年龄小又讨人喜欢的小孩，自然不会过多刁难她。对于燕儿的身世，说起来也很是可怜，五岁便被卖掉了，几经辗转才来了姜府，燕儿连自己的父母都记不清了。
“是，”燕儿回应道，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去开了窗户。
竹雪在和燕儿一起做着刺绣，燕儿刺绣不精，常常是竹雪指导着燕儿怎么做。
姜思文终于解开了九连环后，看着正在刺绣的燕儿，问道：“燕儿，你这几日学的怎么样了？”
手指捏着银针，燕儿看着迎春花的图案，金黄色的线在燕儿手中穿梭着，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这几日比从前学的精进了些，再过几日，一定给两个姐姐和二小姐每人都绣一个美人图。”燕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复道。
姜思文磕着瓜子，笑了起来，又削了一个苹果，说道：“燕儿，歇一歇吧，再绣下去，眼睛该受不了了，过来吃个苹果。”
燕儿连忙上前接过，谢过姜思文后，还拿刀将苹果分成了四份。梅雨和竹雪都夸道：“燕儿小小年纪，脾性就这般好，倒不似那些只会抢的小孩。”
燕儿低下头，脸上晕开了半片彩霞，嘿嘿一笑。
四人正说笑着，外头的丫鬟进来传唤道：“二小姐，庆国长公主来了，主母说要叫二小姐也去呢。”
“什么？”姜思文心里一阵震惊，林爱雨一早便去了公主府，怎么长公主又来了姜家？
姜思文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会儿，便连忙赶去了林爱雨的屋子里。
长公主正坐在里间，和林爱雨一起坐在床头喝着茶，见姜思文来后，连忙招呼着姜思文坐过来。
“请庆国长公主安。”姜思文屈膝跪下，按照竹雪教的礼数行了一个大礼。
庆国长公主在贴身嬷嬷王嬷嬷行动前，连忙起身亲自将姜思文扶了起来，还拉着她坐到了旁边。
“爱雨你看，我上次还说过思文不必行此大礼，她真是懂规矩啊。”庆国长公主夸赞道。
林爱雨眼里满是骄傲，可还是嘴硬着说：“哪里的话？”
“说起来，思文也快要订婚了，思文，不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选啊？不如我来替你做了媒。”郭妈妈端来了雨前龙井，庆国长公主喝了一口茶，虽然语气上不在意，可眼睛还是不时看姜思文几眼。
姜思文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温衡的面庞，以为是庆国长公主发现了二人的事情，脸色仿佛被热水烫过一般，一片绯红，嘴唇微微颤动，用手捏紧了衣角。
姜思文平复了一下心情，回应道：“还没有呢，终究是没有缘分。”
林爱雨也补充道：“还不忙，你问她，她也是没有着落的。”
“不如你就许配给你燕归哥哥吧，你们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互相知道脾性，何况咱们两家也是知根知底，如何？”庆国长公主半开玩笑道。
姜思文却有些乱了阵脚，若是第一次询问，还可以说是玩笑，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姜思文不是傻子，已经觉察到了庆国长公主的意思，只是低着头，没有回话。
“你觉得不好吗？”庆国长公主看着姜思文的模样， 不觉有些疑惑，怎么这个小丫头今天眉头皱了起来，不似从前那般活泼了。
姜思文舒展了紧皱的眉头，惋惜道：“没有不好，只是觉得燕归哥哥和我做兄妹还好，可若是成了夫妻，只怕是性格不合，徒增了些苦恼。更何况是一起长大，我便更加珍惜这段情份，刚才想到若是我们二人和离而不再相见，当真是可惜了。”
其实，姜思文心里明白，若是真的嫁到齐燕归家里，能得庆国长公主庇佑自然是好事，可是若是庆国长公主有一日去了，她又该怎么办呢？姜思文的家势本就和齐家不能相比，只怕那时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更何况，她还不知道齐燕归的心意，若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去横插了一脚，只怕以齐燕归的性子，就算长公主在，齐燕归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庆国长公主只有齐燕归这一个独子，就算再喜欢姜思文，也比不过自己的儿子啊，真有了什么大问题，姜思文可不敢赌庆国长公主会护着她。现在她心里已经有了温衡，若是嫁给了齐燕归，岂不是负了温衡了吗？
庆国长公主以为是惹了姜思文伤心，面露愧色，说道：“罢了罢了，终究是我考虑不周，这个话茬，咱们下次再不提了。”
林爱雨和庆国长公主又聊了一会儿，庆国长公主便邀请林爱雨和姜思文去公主府做客。
按照大羽的习俗，受宠的公主若是出嫁，皇帝可下令为其单独修建公主府，公主可以和驸马在公主府里居住。
林爱雨本想推脱，可盛情难却，只得拉着姜思文前去。
在马车上，林爱雨问道：“思文，你有喜欢的人了吧？是谁？”
姜思文被林爱雨问得发懵，支支吾吾想糊弄过去，可林爱雨是一家主母，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只说道：“你可不能含糊其词，老实说来。”
“是温衡。”姜思文回答道。
“是他啊，温家公子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与那些京城里的公子终有不同。”林爱雨笑了笑，继续说道：“若是我年轻，也会喜欢吧。”
“娘，你不生气啊？”姜思文问道，毕竟男女之事在古代向来都很严格，本以为林爱雨会骂自己一顿，但看到林爱雨这副模样，姜思文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气你不早日告诉我，私下交往，若是闹出事来可怎么办？你若真喜欢，大可可以和娘亲说，娘亲和你父亲商量去和温家二老说一下就是了，”林爱雨说道，“本想着和庆国长公主把你和燕归凑成一对呢，这样看来，只怕是没缘分了。”
“娘亲，”姜思文撒娇着，故意移向一边，不肯看林爱雨。
林爱雨凑近姜思文，嘱咐道：“别的就算了，只是一样，咱们女子，且不能主动贴上去，明白吗？”
姜思文点了点头，可想起林爱雨当年为爱不顾一切的样子，不知林爱雨现在是否又有些后悔呢。
林爱雨掀起马车帘子的一角，望着天边的夕阳，落日余晖，晚霞醉人，如今林爱雨自己也说出了林父林母从前的话。
庆国长公主吩咐下人预备了铜火锅，想着过几日又要升温了，不如趁着这几日早早再吃一次，抓住春日的尾巴。
骨汤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宛如母亲冬日温暖的双手，轻轻抚摸着三人的脸颊。骨汤汤底略带着一些油花，肉香与草本香交织，令人垂涎三尺。桌子上已经预备好了牛羊猪肉和各色蔬菜，三人边吃边聊着，旁边还有丫鬟帮忙涮着肉。
“想起从前在宫里，咱们在冬日里，也是这样涮着肉吃。”林爱雨回忆道。
庆国长公主点了点头，笑道：“从前你吃的急，还烫了个大嘴泡呢。”
林爱雨撇了撇嘴，“哼“了一声，说道：“还不是姐姐你总是抢我的，我才第一口下去那么快。”
庆国长公主否定道：“这怎么说？我吃得快自然多吃，你抢不过我就只能急了。”
二人又说起了幼年在宫中打雪仗的事情，姜思文看着亲密的二人，不觉又想起了自己儿时的伙伴，可惜回不去，只能夜晚抬头看着月光，徒增思念罢了。
姜思文已经吃了个半饱，想起自己远在天边的伙伴，对眼前的美食没了兴趣，说道：“长公主，娘亲，我吃饱了，想出去走走。”
林爱雨连忙叫竹雪跟着，长公主也派了一个丫鬟跟着姜思文。
姜思文走到外边，接过竹雪手里的灯，对二人说道：“不必跟着我了，我自己出去走走。”
看着不放心的二人，姜思文说道：“不走远，只是逛一下罢了，你们不必担心我，回屋子里去等着我吧。”
姜思文一边闲逛，一边感叹着长公主真是大，抬头也望到了漫天的繁星。从前就算在乡下陪着外婆，姜思文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星星，繁星密布，好似一张毛毯，盖满了整个天空。
走着走着，姜思文听见了齐燕归的声音，本想打招呼，却又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便连忙吹灭躲了起来。
“今日姜家小姐过来，难道长公主真的要将她作为你的妻子吗？”女人问道，姜思文听着那女人的声音，好似在长公主府里见过的丫鬟。
齐燕归满不在乎，说道：“外头的风言风语罢了，上次还传出要和陆家订婚了呢。就算有了妻子，我也不会忘了你的。”
女人声音里充满了娇羞，说道：“这是哪里的话？等你娶妻，再把我抬为姨娘也不迟啊。”
齐燕归声音没有一丝变化，依旧是冷冷地说道：“到时候得让妻子定夺吧，你这模样，做个通房也不错，别整日家瞎想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将来我娶妻，你也别整什么幺蛾子，懂得些尊卑嫡庶。”
齐燕归顿了顿，又说道：“娶妻娶贤，娶妾娶色，你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
听到齐燕归的话，女人不再作声，二人又继续走着，姜思文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直至没有声音，才放心出来。
齐燕归好似不太喜欢那个女人，可二人为什么又走在一起呢？姜思文自己也搞不明白。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平日齐燕归对姜思文的好，都是出于对妹妹的照顾，齐燕归心里是肯定嫡庶尊卑的，并且齐燕归需要的，不是情投意合的妻子，而是能为自己管理家族的“工具”。
姜思文的灯灭了，走回去时因为需要看路，所以走得也有些慢了，不过还在心里为没有嫁给齐燕归而庆幸。
坐马车回去时，姜思文已经睁不开眼了，趴在了林爱雨的腿上，林爱雨说道：“等着再过些时日你及笄了，娘亲便商量你的婚事。”
困意席卷了姜思文的脑袋，姜思文轻“嗯”了一声之后，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