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根正苗红
二高与三高相隔不远,下了陡坡左拐,再走个五百米就到了,张大爷常年在拐角处摆摊,摆的什么摊?搅糖稀、冰糖葫芦、花样棉花糖,运气好了还能见着大爷吹的糖人,这摊子一摆就是三十多年,是附近许多成年人儿时的回忆,也是此区域从贫乏到繁华的见证者。
这儿目前是片学区,拐角对面有一所小学,小学的邻居是一所幼儿园,再从与幼儿园毗邻的长街往里走个三百米又到了一所初中,里面统养着附近文具商店、小卖部以及张大爷的小顾客。
张大爷今年七十多岁了,慈眉善目的一张脸,头发已经全白,胡子刮得干净,腰板挺得尚直,精气神不错,开一辆覆篷电三轮来来往往,前些年是脚蹬三轮车,风雨无阻为得是养家糊口,糊一家五口,后来他的儿女成家立业,叫他好生歇息在家,然好说歹说未果,只好任其欢喜着来。
大爷向来是比第一个学生来得早、比最后一个学生走得晚,附近的学生认为张大爷年岁已高,出摊不容易,很是照顾他的生意,还给他取了个不算外号的外号,叫“圆梦老人”,圆孩子们甜甜的美梦喽。
这人啊,年纪大了就爱念旧,大爷昏花的眼睛里,有孩子们的笑脸、不寂寞的马路、三代人的成长、还有那从前种种苦涩中夹着甘甜的场景再浮现,他舍不得这个地方,舍不得这里有生气儿、没生气儿的一切。
钱琛这孩子根正苗红,在学校是孬了点,一心做个不成器的主其实完全是为了博得他爹的关心罢了,然可怜他再三惹事,班主任却一概不告状,为此他又无语又无奈。
真正好事的人见有此等好事,便唆使钱琛跟着他们犯事,假心假意地认他为大哥、虚投了他名下,无限奉承、沉迷于拍马屁,他还挺吃这一套,实则就是拿他当挡箭牌,就是一摆设,站在那不动声色地旁观就ok,本就不会打架,背地里不知要骂他些什么。
如此好比一群狐狸借着假老虎壮威,另外,钱琛有钱,出手还大方,跟着他不但能保“平安”,还能吃好喝好玩好几回,这么一算,不但不亏还赚了,多好。
学校之外,钱琛算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孩子,前天晚上便可证明,他见不得老者幼者被恶人欺凌,于是毫不犹豫地为张大爷打抱不平,出口便是“国粹”,终是破敌不成,挨了一顿揍,待三高那群混混走远,张大爷扶他起来,送了他一根未掉到地上的糖葫芦,他接了后竟还有些感动,随后帮大爷收拾了烂摊子,甚至于还目送大爷直到消失在他眼前。
不过,他是真的看不起有还手能力却没有还手勇气的人,他统称这类人为“信球”——傻不拉几,所以他打心眼里瞧不起景乐,心想——你倒是站起来跟他们干啊,怕什么,打不过又怎样,狠劲儿得有吧,你没有自尊吗?凭着左右乱挥打他们一拳也算是赚啊!唉……这孩子没救了。
只能怪他看人较浅,表面动物,好在他心里简单,除了他爹那茬儿事就没啥特大的烦心事,整日里开心得像个蹦天猴,专心学习?那还是叫他去死吧,按他爹的话来说——准备复读吧,甭想着让我送你出国,出了国你怕是要疯到“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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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潇回了教室,打算拿杯子去接水,本来想给景乐也带一杯,但没看见他的杯子,也没问一下就独自出了教室,到了接水点,仔细看了一眼机器右上角的商标,想来先试一试一高的水卡能不能用,不行的话再下一楼办一张。
“风潇。”
将要朝卡槽插卡的风潇收了手回头,见景乐空着手朝他走来,一时间不明所以。
直到景乐朝他递出一张水卡,“先用我的吧。”
他这才明白,于是忙将原先的水卡单手塞进了衣袖,接过了景乐递来的水卡,说了声:“谢谢。”
回教室的路上,他用余光扫了景乐几眼——他今天还好吧,至少知道将刘海分散开了,也知道抬头了,就是……
就是不目视前方,眼神长在了地上。
景乐忽然说:“办水卡的地方在一楼楼梯拐角处。”
“嗯。”昨天下午他就知道在那儿了,门上的“办水卡”三个大字清晰明了,只是后来忘了办了。
回了教室,风潇问:“你没拿杯子?”
景乐浅浅一笑:“没有。”
“你渴吗?”风潇将杯子推向景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用我的杯子。”
景乐忙笑着婉拒:“没有没有,没事,我不渴。”
以往下课一进厕所,不是遇见严浩、骆潮他们专门躲在厕所抽烟,就是遇见他们的好友,一点儿不随他们的意就要对他动手动脚,他只好应了张晓的话,上课时间上厕所。
然他不能总是在上课时间去上厕所,会跟不上学习进度,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他只好在学校少喝水或是不喝水,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哦。”风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并没有将景乐不自然的拒绝放在心上。
大课间足有三十分钟,一高高三级的大课间取消了,匀了匀,调整后成了五节课,二高的校领导显然没这个想法,不过,风潇觉得还不错,快乐教育其实挺好的。
第三节课上课了,语文课,冯青青的课,她拿着一沓卷子提前了一分钟进班,没扯着大嗓门呦呵学生就自觉回了座位,但并未老老实实端坐,而是交头接耳起来,方才没说完的乐子继续在东飘西飘的眼神里传来传去。
她拿起黑板擦敲了敲桌面,震起的粉笔灰荡了前排学生一头带一脸,接着老样子一般环起臂说:“安静点,说话的都歇歇嘴吧,听我说,教育厅刚下的通知,三月三号一模考试,今天是二月十八号,还有十二天,各位,收收心吧,第一阶段复习都快结束了,瞧你们还一个个浮躁得不像话。”
等不多时,上课铃响了,她先是叫语文课代表将卷子分发一下,继而说:“这张卷子是上一年的一模题,这两节课掐着时间做做,作文列个大纲就行,下次课讲,你们课下多刷刷各个学科的题,别眼高手低,那些你不在意的容易题有可能就会让你失分,都有目的地买些卷子做做,根据做题查漏补缺,最好做做近些年的真题卷子,研究研究在哪块出题,哪块占的比重大,列个复习计划,出题人的想法你们就别研究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做几道题。”
下了讲台接着说:“平时叫你们背的知识点都好好背背,不要应付,应付给谁看?学习是学给你们自己的,别人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只能督促督促,算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都长点心吧。”
见前桌徐阳还在睡,风潇觉得不可思议,心想他这都没醒,于是准备抬脚踢他的凳子,谁料冯青青正是要朝徐阳走去。
眼下冯青青看穿了他,瞪了他一眼,欲要踢凳子的脚这便忙收了回去。
然后冯青青先是猛地敲了徐阳的桌子,吓得徐阳一激灵,立马直了头,而后尖声说:“还睡呢徐阳!都什么时候了还睡?!死后自会长眠,站起来!”
接着去开了后窗的左半部分,并将徐阳叫了过去,“站这儿喝五分钟,清醒清醒。”
蓦地扭头,见大半部分学生都在往她那儿瞧,“看什么看,看题!”
学生们旋即回了头。
甭说,冯青青这女人挺适合做班主任,才任职一个多月就有模有样了,千万别被她那张小圆脸大圆眼的可爱模样给骗了,她就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母老虎,不光是风潇,全班学生都这么认为。
做题的时候总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两节课这就过去了,肚子也早便饿了,他后悔了——不听母亲言,挨饿在眼前。
下课铃一响,冯青青前脚刚走,几个男同学就赶着去投胎似的冲出了教室门,嘴里还喊着:“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