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丢掉小栗子
肖宁川和小栗子在茶楼附近坐了一上午，除了收到了几枚好心人送的小铜板以外……
肖宁川通过分析那些过路人的谈话，也断断续续地获知了一些广为流传的有关于安平府的信息。
虽然信息庞杂繁多，在剥离出大部分无用纷乱的内容后，其中留下的真正有用的信息屈指可数，但这对肖宁川来说就已经是足够了。
至少肖宁川知道了安平府多年来都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那里的百姓则是普遍得安居乐业，轻易不会为温饱发愁。
并且当地的官员也大都清正廉明，其治安的良好程度更是远近闻名，凡是谈论到安平府的路人也往往都是一脸的向往。
最重要的一点是，通向安平府的官道没有贼匪流窜。这对于两个无依无靠、即将踏上远途的小孩来说，不可谓是不友好。
确认了最后那个最为关键的一点之后，肖宁川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毕竟他的古武才修习了一个月不到，就算他有毒针辅助，他本身的武力也实在是有限。如果启程后他在路上遇到一些硬茬子，他很难确保自己可以带着小栗子全身而退。
如今肖宁川得知只要行走在官道上就会有一定的安全保障后，便稍微放下了心底那最大的忧虑。
当下，肖宁川捡起了地上的几个铜板，牵着栗梓向另一条街道走去。
待周围的面孔重新变得陌生之后，肖宁川和栗梓也在一家成衣铺前缓缓停下了脚步。
不过没等肖宁川领着小家伙走进去，店铺里的一个伙计就一脸嫌恶地朝着他们挥起了手：“去去！哪里来的臭乞丐挡在我们店门口！真晦气！”
肖宁川护在小家伙身前，神情冷淡地看了一眼那个伙计，而后不发一言地牵着小家伙继续往前走去。
却在无人察觉的时候，肖宁川脚边的一颗石子悄无声息地弹射而出。
那店铺里的伙计被肖宁川淡漠的目光看得下意识一怔，待他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小乞丐给吓到之后，伙计登时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他正准备冲出去再多骂几句，然而下一瞬他的胸膛便迎来了一阵剧烈的刺痛，随即他再张口时，已然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了。
“他好坏坏呀！墨墨都害怕袅！”
等走远了一些，栗梓当即忍不住气鼓着腮帮子对肖宁川奶声抱怨起来，胖乎乎的小手还不时轻抚着他怀里缩成一团的小奶猫。
肖宁川看了眼栗梓小胸脯前只探出了毛脑袋的那一小团，没看出来京墨哪里表现出了害怕的样子。
反倒是栗梓自己，原本红润的小嘴唇似乎是因为惊吓变得微微有些泛白。
望着佯装胆大的小家伙，肖宁川悄悄笑了笑，也不拆穿对方，只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点头夸奖道：“对，小栗子很勇敢，都没有害怕。”
“嗯！小栗子才不怕坏银呢！”栗梓听到肖宁川的夸赞，一双水润的葡萄眼越发明亮起来。
说话间，肖宁川也和栗梓来到了另一家成衣铺门前。
这一家铺面的陈设比之上一家有些沉旧简朴，店里的伙计却没有用有色眼光看待他们这两个小顾客。
见状，肖宁川也牵着栗梓的小手坦然地走入店中。
把刚刚捡拾起的铜板都当成零用钱转交给小家伙后，肖宁川从怀中另外取出了一小块碎银放于柜台上，“麻烦给我拿几套我们可以穿的麻质外袍，再拿几顶斗笠和帷帽。”
新伙计看到那块碎银不由得愣了愣，他本来看到眼前这两个小顾客的落魄模样后还以为会卖不出去几件衣服，没曾想还是他看岔眼了。
等回过神来，伙计连忙振奋地取来几套符合要求的小衣服，“两位小客官觉得这些怎么样？看大小与你们都很合适。”
既然消息已经打探得差不多了，肖宁川也不打算再在沈家村久留。
只要这会购置完一些必需的物资，他再带着小家伙回栗家修整一番，就可以直接朝着安平府进发了。
他们出发得早些，晚间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些驿站或者客栈可以落脚休息，而不至于露宿野外。
说到置办的物资，其实先前栗肃和苏清准备的那些物资就已经很齐全妥当了。不过毕竟当时谁也没料到会出意外，所以别的不说，他们的衣物都是按照以往上好的规格来准备的。
但如今可供庇护的大人都不在身边，只剩下他们两个小孩自然是不敢在赶路时穿那些料子太好的衣物的。
所以为了遮掩，肖宁川决定之后一段时间，他和小栗子内里穿着的衣服虽然依旧会是如往常那般不变，但最外层的衣服却是需要变换成麻料的才行。
肖宁川也知道他和小栗子现在满是灰尘的模样很不干净，接过伙计递来的衣服后他也不打算亲自上身试衣。
总归这些都是外披的长袍，肖宁川便只大致拿起衣服在自己和栗梓身前比划了一下，看尺寸差不多，肖宁川就直接点了点头。
再等四顶小帽子送来，肖宁川当即就把其中两顶斗笠戴在了自己和栗梓的头上，并且果断地付钱结账：“就这些吧，劳烦你帮我们把剩下的这些包起来。”
银货两讫后，肖宁川便一手牵着栗梓，一手背着小包裹，开始在街道上补充他们干粮和调味料的库存。
待一切买罢，肖宁川当即就和小栗子往镇外走去。
期间，肖宁川也不敢有些许放松，几乎是时刻注意着周围环境，提防着身边可能出现可疑之人的尾随。
所幸，一直到他们回到了马车边，都没有再徒增什么意外。
置身于幽静的密林之中，肖宁川望着在树下缓缓吃草的马匹，不由得轻呼出一口气来。
又定了定神，肖宁川就开始将刚才买到的物资一一归整到了马车车厢中。
等整理完毕，肖宁川看了看身前精神奕奕的高头大马，又看了看身前明显质地上乘的马车车厢，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肖宁川思忖片刻，当下便决定也要给马匹和车厢做一番伪装。
“小栗子，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会不要乱跑，如果你乱跑迷路了，我就找不到你了，知道吗？”
肖宁川引着栗梓坐到了马车附近的一处灌木丛边，又神色认真地叮嘱了一番后，这才稍微安下心来，毫不手软地开始往原本光鲜亮丽的马匹和车厢上糊泥巴。
栗梓听完肖宁川的嘱咐懵懂地点了点脑袋，接着乖巧地抱住自己的小膝盖坐在草地上，那缩起来的模样像是一个圆润的小胖团子。
此时这个小胖团看着肖宁川一点点地将光洁的马车变得和自己一样灰头土脸，忍不住紧了紧藏在他衣襟中的小毛团，然后学着大人那般软软地叹了口气。
“墨墨，夫君真的好喜欢把东西都变得丑丑哦。”
栗梓胖脸无奈地望着怀里的小奶猫，最后用放低的小奶音偷偷感慨道：“小栗子真素拿夫君木有办法呢！”
“喵呜。”小胖团怀中的小毛团轻叫一声，像是在回应对方。
“墨墨你也这么觉得吧！”
栗梓听到小毛团的回应，当即眼前一亮，正准备慷慨激昂地再偷偷说些什么，就听到远处传来了几道熟悉的谈话声。
想到自己正在和夫君偷很重要的东西，不可以被人发现，栗梓连忙严肃地板起一张肉脸蛋，抬起一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担心京墨会突然说话，栗梓想了想，最后另一只小手也郑重地盖在了奶猫的毛脑袋上。
瞬间眼前一片黑的京墨：“……咪？”
“听说了没？栗家那个昨晚上逃狱了！”
“喔唷？真的假的？那栗肃胆子也太大了吧！他夫郎孩子就这么都不要了？！”
“你知道个什么！那人是带着夫郎孩子一起逃的！我二叔家的表哥夫的邻居的儿婿就在县里当差，他亲眼看到栗肃跟他夫郎骑着一匹马一起跑了！”
“那栗家那个刚领回来的小童养夫呢？总不会逃难还带着人家吧？”
“这我倒是不知道了，不过那个小童养夫最开始肯入赘栗家，不就是为了一口吃的吗？这会子栗家人都成逃犯了，就算栗肃他们让他跟着走，他也肯定不会愿意吧！”
“这话有理！现在那小子还跟着那姓苏的学了一手医术呢，也算是有本事了吧！这栗家倒了肯定是会跑掉的！”
“对头！那小子跑肯定是会跑的，也就是个跑得或早或晚的事！我看栗家那个胖墩墩的小傻子迟早会被抛弃！”
“那肯定的！那小胖傻子那么能吃谁养得起啊？我家栓子要是对上他，肯定立刻就把小傻子给丢了！”
“就是不知道这会子栗家还有没有人了，那小子和栗家人该不会是还在栗家住着呢吧！”
“切！你要想知道可以直接去栗家看看啊！虽然今早好几拨人去敲门里面都没回应，但说不定里面还就有人呢？”
“说得对啊，那里面可都是逃犯，你就算是番羽墙进去也没人会拿你怎么着的！”
“什么番羽墙？！你你你这家伙自己想做那种糟心事可千万别扯上我！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夫郎，怎么可能做得出番羽墙这种事来啊？！”
“啊呸！你做不出我就做得出了？怎么地！就你清清白白啊？”
说着说着，在场的几个人直接吵了起来，但在那佯装出的怒容之下，他们的眼珠子却都滴溜溜转了转。
栗梓抱紧了怀中的小毛团，埋头躲在灌木丛后面，静静地看着眼前面目熟悉又可怖的村民渐渐远去。
会、会被夫君丢掉吗……
栗梓感觉自己的眼眶微微一热，好像有不听话的水马上就要从里面流出来。
察觉到此，栗梓连忙伸出小胖手揉了揉眼睛，又用力吸了吸小鼻子，试图把那些不听话的水都给收回去。
肖宁川不知何时已经将马车给伪装完成，走到了栗梓身旁。
此时只见他正眸光微沉地望着远处一行人渐远的背影，好一会才收回了视线。
注意到了栗梓正团在草地上揉着眼睛，肖宁川连忙上前握住了小家伙绵软的小手，温声制止道：
“小栗子，还没有洗手揉眼睛会很痛的。”
肖宁川拿开栗梓的小手之后，就正对上了小家伙那双变得红通通的大眼睛，语气不由得有些无奈地又道：
“你看，你的眼睛都被你揉红了吧。”
“要记住教训，下次不可以再随便揉眼睛了知道吗？”话落，肖宁川又凑近了一些，轻轻吹了吹栗梓泛红的眼瞳。
吹了一小会，肖宁川直接抱起小家伙走向了那辆已经变得灰扑扑的马车，“好了，我们现在再回栗家收拾一下，然后就可以出发去新家了。”
说话间，肖宁川已经把栗梓放进了车厢之中。
正要掀开车帘去前室驾车离开，肖宁川就感觉到自己的衣摆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拉扯感。
肖宁川疑惑地回头看去，就看到栗梓正用怯生生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的耳边也紧接着传来了一道轻软的小奶音。
“夫、夫君，小栗子吃得很少很少的！”
栗梓眼巴巴地望着面前唯一熟悉的家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从怀中抓出了一把先前讨来的小铜板，并且把捏着铜板的小肉手递到了肖宁川身前。
“小栗子还、还可以做小乞丐赚到好多钱钱的！”
栗梓空出的另一只小手紧紧地攥住了肖宁川的衣角，一双水润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肖宁川，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恳切来。
“所以、所以夫君阔不阔以不要丢掉小栗子……”
说到最后，栗梓那双透亮的葡萄眼中缓缓掉下了几颗浑圆的水珠。
“不会的不会的，夫君怎么会丢掉小栗子呢？”
肖宁川看着栗梓在自己面前无声地哭泣，心疼的同时不由得又有些慌乱，一时心神大乱之下，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自称出了问题。
“小栗子这么乖这么聪明，夫君当然不会把小栗子丢掉了。”
肖宁川因为收拾马车收拾得有些迟，去到小栗子身边的时候只听到了村民那番有关于番羽墙的对话。
但他知道小栗子肯定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担心起会被丢掉的事情，所以定然是那些村民刚才还说了些什么难听的话而他没有听到。
想到小栗子因为那些人受到惊吓还被伤了心，肖宁川再联系那些村民先前视栗家的院墙于无物的张狂模样，当即眸光一沉。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在离开前给那些人留点小礼物……到时候新仇旧账一起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