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黄粱梦（二）

    在潜邸的时光过得很快，如懿渐渐都有些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了。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弘历登基之时，琅嬅成了皇后，高晞月成了贵妃，而那位乌拉那拉氏则成了娴妃。

    如懿最后只是被封了个常在就草草了事，弘历就像根本不记得还有她这号人物似的。这让如懿更加有种局外人的感觉。

    然而这个世界的不同之处还有许多，魏嬿婉依然是宫女，可是她并没有去启祥宫受折磨，而是直接进了琅嬅宫里，在琅嬅身边学着规矩。

    两人关系极好，经常在一起说说笑笑，后宫相处得十分和睦。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如懿终究是熬不下去了。

    这种情况下，她什么也等不到，只能等到孤独终老，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也不会有人记得自己的姓名。

    如懿依照上一世的记忆，去高晞月那里赌了一把，赌手镯里像曾经一样塞了零陵香。

    可是镯子空空如也，琅嬅并没有在镯子里动任何手脚，这让高晞月无比生气。

    “你真是居心叵测，就敢挑拨本宫与皇后娘娘的关系，来人把她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如懿这一招输了，眼前的世界与她之前的世界完全不同，这一世的自己不是主角。

    没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也没有相知相许，更没有她所钟爱的墙头马上遥相顾。

    就连她乌拉那拉氏的身份，都变成了别人的。

    如懿在宫里一日日熬着，看着日升月落，孤零零地过着每一天。海兰和金玉妍也在，可是与她并不相熟，见了她的面，也因为她上次蓄意想要挑拨琅嬅和高晞月关系的原因，总是疏远着她。

    这种日子对如懿而言，是格外乏味的，但也格外平静。

    平静到就像一湖死水，就算捡起石头丢下去，也溅不起半点波澜。

    弘历还是那般喜欢魏嬿婉，最初就封了贵人，同年就成了令嫔，风头无两，盛宠不衰。

    而琅嬅的孩子还是相继离世，高晞月也是早早就去了，可是琅嬅走的那天，满宫的人都在难过，因为琅嬅是公认的贤后。

    如懿心里很是不甘，为何旁人与自己完全不一样，这个世界也和她记忆的不一样。

    究竟是这个世界是梦，还是她原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

    梦与现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人生的岁月缓缓流逝，而她这个不受宠的低位妃子注定只能在宫中靠着一些幻想来度过余生。

    琅嬅去世，乌拉那拉氏升为了继后。她的行事风格与如懿完全不一样，如懿只想当个悠哉悠哉的富贵闲人，虽然有着高位的权利，但是却不用承担高位的责任。

    而这位乌拉那拉氏不一样，她把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正是因为有琅嬅珠玉在前，她才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否则便不能得人心。

    可是身为继后，难免会被人与先皇后做比较。

    弘历本就对乌拉那拉氏不怎么感兴趣，让她当继后也是因为家世与资历最适合，在弘历心中，她无论怎么努力，也是难以比得上琅嬅的。

    即便她已经做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如懿就这样见着那个乌拉那拉氏在宫中一日日的做着一个皇后该有的样子。

    可是她宠爱不及魏嬿婉，地位人心不及琅嬅，这样一日日下来，那个坚韧清冷的女子似乎都憔悴了许多。

    可是这些都与如懿无关，在这里，她是宫中最不起眼的存在，连弘历的面都见不到。逢年过节请安的时候，也只能排在最末尾的位置。

    自己的容貌一天天衰老，日子也是白驹过隙一去不回。

    像弘历下江南那样的事情，以如懿的身份自然不可能陪同，直到如懿有一日听见了一个消息，在帝后回宫后，乌拉那拉氏就被弘历幽禁起来了，因为她弘历面前断发求去。

    这么一来，弘历自然是怒不可遏，他与乌拉那拉氏本就没有多少夫妻情分，怎么可能容忍对方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

    自此，乌拉那拉氏再无实权，魏嬿婉被封为皇贵妃，掌管六宫事宜，位同副后。

    如懿印象里只见过乌拉那拉氏一面，后面不管是宫宴还是其他的聚会，她都只能见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她不知乌拉那拉氏做出这样的举动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不过脑海里却浮现出对方那双清冷淡然的眼睛。

    有人说她是为了劝诫弘历不要在下江南时损了圣誉，有人说是因为她这些年来一直付出，却不得到任何人的认可所以才心如死灰。

    可是不管怎么样，对方至少可以被弘历记住，可以被后人记住。

    而不是像她一样，无声无息地在这宫里度过了一生。

    如懿在这里待了太久，到后来已经渐渐记不清前尘往事了。她开始羡慕着那些人。

    羡慕魏嬿婉宫女出身也能得弘历如此偏爱，处处破例。

    羡慕琅嬅是弘历的白月光，死了也被弘历念念不忘。

    羡慕高晞月是弘历的青梅竹马，与弘历携手走过了少年岁月。

    她甚至羡慕乌拉那拉氏，因为别人像一团火焰，而乌拉那拉氏却像清冷的雪光，可是又有着一般人没有的勇气，甚至敢在弘历面前断发求去。

    她们都会被弘历记住，会被历史记住，会被所有人记住。

    而如懿已经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了尽头，可是自己这一生什么也没有得到。

    如果她是那些人就好了……

    如果那些人得到的一切都是她的就好了……

    怀着这样不甘的心情，如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或许在某个世界里，她是弘历的青梅竹马，也是死去一直被弘历记住的人，也是会被处处破例的存在……最后勇敢地在史书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的视线没有聚焦，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好像这一切都已经成了真实发生的事情。

    黄粱一梦，终有醒时。

    梦中分明有六趣，醒后空空无大千。

    如懿再次恢复意识时，第一个看见的也是海兰，她虽醒了，可是却觉得自己还停留在梦里的情绪当中，难以自拔。

    “姐姐醒了，可梦见什么了吗？”

    如懿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自己早已发不出声音，在弥留之际，如懿忽然后悔了。

    她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生？她需要的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真情？

    可惜没有人能够回答如懿的这个问题，海兰也不能。

    海兰盯着如懿逐渐失去血色的脸庞，整个人的心里都空了一片，她木然地伸出手，盖住了如懿的眼睛。

    “姐姐下辈子，最好不要活在梦里了。”

    而她下辈子，也不想再遇见如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