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体面
如懿小憩了一会儿，再次醒来时第一反应就是喊惢心，只是进来的却是个平时不在她跟前服侍的小宫女。
“惢心呢？”
“主儿，惢心姑娘有事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惢心一向在如懿身边寸步不离，尽心尽力侍奉，现在看不见惢心，如懿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有说去哪里了吗？”
“奴婢也不知道呢，让奴婢来伺候主儿吧。”
小宫女嘴上这么说着，帮如懿更衣时却并没有仔细，梳头时还不小心扯到了如懿的头发。
如懿颦起眉头，淡淡道:“你别弄了，等惢心回来再说吧。”
小宫女默然不语，如今的翊坤宫就像冷宫一样，她们这些宫人日子一点也不好过，要不是魏嬿婉敲打了内务府，只怕是还要过从前那种没有新鲜饭食的日子。
如懿曾经风光的时候，她们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现在如懿成了这样，连带着她们也要一起吃苦。
并不是人人都像惢心一样忠心，这些宫女也只是把伺候如懿当成一份差事。
现在日子这样不好过，她们办事肯定也不会尽心尽力。
小宫女告退后，如懿又找出了自己的护甲，曾经哪怕身在冷宫时，她也是每日细心打扮，戴着护甲维持体面。
现在也不例外，如懿几经犹豫，也不管身份还是其他，还是把护甲又戴了上去。
不管到了何种境地，她都不希望自己呈现出的样子是不精致体面的。
如懿又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等到惢心回来，惢心眼睛都还是红红的，一看就是有心事的样子。
如懿见了便连忙让惢心过来帮自己梳妆，等梳好发髻后，如懿对着镜子找了一会儿后，这才开口问惢心:“你的眼睛怎么红了？是受委屈了吗？”
惢心没有说魏嬿婉找她的事情，只是垂下头，忽然跪在了如懿面前。
“主儿，奴婢从潜邸时就侍奉在你身边，如今奴婢年岁已大，曾经主儿许过奴婢要放奴婢出宫，不知可还算数吗？”
惢心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伺候如懿，不过惢心还是想最后一次试探下如懿，看看如懿的心里究竟有没有顾及过她。
听见惢心这么说，如懿心里讶异。之前惢心一直跟着自己患难与共，哪怕在冷宫也没有说出要离开自己出宫的要求，现在却主动提起。
难道惢心也觉得自己再也留不住弘历的心了吗？
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候，如懿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惢心会像以前一样忠于她，万事都以她为中心。
“惢心，你怎么突然这么说？难道是因为江与彬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
惢心深吸一口气:“宫女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奴婢早就过了这个年纪，女子一生最好的时光就是这段时间，况且，但在这段时间中奴婢一直跟着主儿，如今奴婢也想过自己的日子了。况且不是只有主儿才想与心上人相知相守的。”
惢心这话言外之意就是自己的青春年华都已经因为伺候如懿荒废了，甚至还有冷宫的那几年，况且也不是如懿才有少年郎和心上人的。
为了维护如懿的体面，惢心付出了自己的全部人生，难道她身为奴婢就不能也体面一次吗？
然而如懿听了这话虽然也算理解惢心，可是更多的还是觉得心里酸楚。
惢心说的是没有错，可是她现在需要惢心，而且惢心和阿箬从潜邸就伺候着她，阿箬背叛她了，她要是再离了惢心，身边就没有可以用的人了。
她只能微微俯身，对着惢心的视线，继续用那种不痛不痒的话安慰惢心:“你的心思我明白，我既然承诺了你，就会做到，只是我现在这样，也没有办法给你做主，放你出宫。你且等一等，如果是江与彬那边的问题，本宫会替你给他说明白的。”
对于如懿这番说辞，惢心一点也不意外。可曾经如懿还是贵妃，风头无两的时候，也只是在嘴上为她的前程安排了几句。没有付出什么实际行动的。
更何况现在如懿现在自己都成了这样，又怎么可能顾得上她。
但让惢心最难过的是，她把如懿当成最重要的人，可如懿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她。
如懿甚至会安慰凌云彻，会安排凌云彻去御前，也不愿意多为惢心实实在在考虑片刻。
“奴婢明白了，主儿。”
惢心没有继续提出宫的事情，如懿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劝动了惢心。
她又口头上安慰了惢心几句，见惢心没有露出什么很抗拒的情绪后，如懿这才又去看书了。
本以为事情告了一段落，谁料如懿第二天就收到了魏嬿婉把惢心要到了永寿宫的旨意。
王蟾带着一群人乌泱泱进了翊坤宫，见到如懿后很敷衍地行了一礼:“奴才是奉贵妃娘娘旨意来和娴常在要人的。”
“惢心姑娘聪明伶俐，贵妃娘娘如今怀孕正缺可心的人侍奉在侧，皇上让内务府送了好些宫女过去，娘娘都不满意，倒是觉得惢心姑娘很合眼缘。请娴常在割爱吧。”
如懿满眼震惊，魏嬿婉怎么会突然要走惢心？惢心是一直侍奉她的贴身宫女，如懿自然不愿惢心会去给魏嬿婉做事。
她尽量维持着不卑不亢的姿态:“贵妃娘娘看重惢心，我也为她高兴。只是惢心是我的贴身宫女，还是从潜邸时就跟着我，恐怕多有不便。”
“娴常在只是一个常在，是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的。如今贵妃娘娘身怀龙裔，皇上都叮嘱奴才们，要好生照顾娘娘，倘若是出了差错，奴才们是要掉脑袋的。”
“况且娘娘不高兴，就是皇上不高兴，娘娘腹中的龙胎也不会高兴。娴常在自己要分得清轻重才是。”
被王蟾这么一说，如懿也找不着能够合理反驳的话，只能道:“贵妃既然看重惢心，是不是也要问问惢心的意见？”
王蟾轻飘飘看了如懿一眼，时刻不忘夸赞魏嬿婉的好处:“这是自然，贵妃娘娘是最能体察咱们这些人的心思的，宫中人人都赞叹娘娘圣德怜下呢。”
如懿眼神微沉，她其实从未想过魏嬿婉这么一个低微的出身，居然还真的能够做到让这么多人都喜欢她。
她呼出一口气，看向惢心，扯出一抹笑容:“令贵妃看重你，你可愿意去永寿宫伺候贵妃？”
在如懿看来，惢心是绝对不可能答应这份差事的，毕竟惢心对自己的忠心她一向很有自信，更加确定魏嬿婉不可能从自己身边要走惢心。
她望着惢心的眼神似是带着鼓励，鼓励惢心快些拒绝魏嬿婉，脸上的笑容也算自然，可见如懿对这件事是很有把握的。
可是惢心却没有对如懿的眼神做出反应，反而缓缓跪下朝如懿叩首拜别。
“既然是贵妃娘娘的旨意，奴婢不敢违背。承蒙贵妃厚爱，奴婢拜别娴主儿，娴主儿待奴婢之恩，奴婢永世不忘。”
如懿的脸色变了又变，她又失望又心酸，同时还觉得自己委屈至极。
她待惢心一向挺好的，惢心怎么能够自己去魏嬿婉身边？
如懿还不死心，再次开口:“永寿宫那边虽然也是好去处，可是你不用怕，若你不想走，我会想法子留住你的，想必贵妃也不会强求。”
惢心却不吃这套，坚定地直视如懿:“奴婢想去永寿宫，这是出于奴婢的真心。还望主儿以后独自珍重。”
王蟾在这时候适时插了一句:“人往高处走，娴常在总不能阻挠自己身边人去更好的去处吧？既然惢心姑娘也有此意，那娴常在还是快些放人比较好。”
这一刻如懿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脑袋里也响起一阵嗡鸣声，惢心说出来的话让她脸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热意。
她甚至听见周围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说惢心福气好，能够远离翊坤宫这个冰窟子去永寿宫。
如懿根本没有选择，她不想放人也必须放人，她现在只是常在，还能阻止贵妃要走一个宫女吗？
她心底涩然，眸子里似有寒星秋水之光，直勾勾地看着惢心，凝着几分震惊与幽幽的怨怼。似在无声控诉着惢心背弃自己的行为。
然而惢心只是朝她再次行了一礼，甚至都没有多说一句话，便随着王蟾大步走出了翊坤宫。
其实连惢心自己都觉得现在有些不真实，踩住地上时都好像是踩在软绵绵的云上，可是身体却是前所未有过的轻快。
恍然之间她抬起头，才发现今日的天气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