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因果
等魏嬿婉回到永寿宫,进忠便立刻赶了过去,把这件事告诉了魏嬿婉。
今日弘历折子批得久,魏嬿婉一直守在弘历身边现在也觉得有些疲倦,听见进忠的话后,她摘下护甲,揉了揉眉心。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本宫只知道娴贵妃以前在冷宫时,凌云彻救过她一命,没想到他们两人的感情如此深厚。”
见魏嬿婉面露倦色,进忠立马端了茶递到魏嬿婉的手里。自从他举荐了魏嬿婉,现在进忠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直接越过了李玉,他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曾经台子上唱什么大戏,由她们说了算。现在要不要撤了娴贵妃这出戏,由主儿说了算。”
魏嬿婉接过茶,却没有喝,只是扫了进忠一眼,进忠连忙又把魏嬿婉扶到软榻上休息。
“娴贵妃自本宫得宠以来,便明里暗里处处出言嘲讽,再加上本宫见她身边的愉妃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她这出戏,的确唱得难听。”
进忠闻言便笑着又添了一把火:“令主儿上次疑心的事情,奴才已经问清楚了。令主儿曾经在大阿哥身边做事时,是愉妃在纯贵妃那里挑唆,说令主儿您勾引皇上,心术不正,纯贵妃才会以八字不合为由打发您走的。”
魏嬿婉闻言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这件事情可谓是她不幸开始,如果她没有失去这份伺候大阿哥的机会,又怎么会被贬去花房,又怎么会被金玉妍折磨这么久。
“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宫当时不过是与皇上交谈几句,怎么在她们眼里就这样不堪了?”
“愉妃挑唆了纯贵妃,本宫又是因为娴贵妃穿姚黄牡丹挑衅皇后才遭此无妄之灾。她们一个个还真是好样的。”
进忠连忙放柔了声音:“令主儿别为了这些人伤神,娴贵妃也好,愉妃也罢,那都是盈极而亏的月亮,您才是盛放的花骨朵儿。要不要让她们好过,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魏嬿婉垂眸,这才抬起那碗热茶喝了一口:“本宫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本宫如今太显眼了,太后前段时间才有意无意提点过我,有些事情,是不能放在明面上做的。”
“令主儿的意思是?”
魏嬿婉弯起唇角,纤长白皙的指尖看起来宛如白玉:“本宫问你,名垂千史的贤妃和横行霸道的妖妃,哪一个听起来更好听?”
进忠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可令主儿您如今备受宠爱,有谁敢说您是妖妃呢?”
“你不明白,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人为了争个好名声争得头破血流,就连皇上都避免不了想要争个明君的名声。”
“人人都说本宫家世低贱,不管拥有什么她们都会说本宫不配。越是这样,本宫就越要挣个好名声,也要让史书上清清楚楚记住本宫,哪怕后人听了也会赞叹本宫。”
魏嬿婉露出一抹极美的笑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野心。
“为了这点名声,娴贵妃和愉妃这两人,本宫自有打算,只是不会像惩罚嘉贵人一样放在明面上。”
“既要人觉得你锋芒毕露,也要让人觉得你和善贤德,恩威并施,懂得掌控人心,才是聪明的上位者。”
进忠听了这番话,忽然感觉魏嬿婉跟着弘历的这段时间果然是读了不少书,以前的魏嬿婉自然聪明伶俐,可现在的格局更是让他感到赞叹惊艳。
他恍惚间,居然觉得魏嬿婉现在的气势和弘历重叠在了一起。
又或者说,魏嬿婉和现在的弘历本来就是一路人。
只是进忠又想到了凌云彻,他眼里有不易察觉的阴狠:“奴才斗胆问令主儿一句,那凌云彻和主儿往日也有几分情谊,必要时,令主儿能忍下心舍了他吗?”
魏嬿婉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与凌云彻的确有过很美好的过去,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女子心狠起来,为何就是最毒妇人心了?
那天和太后交谈,她说她不会奢求不属于她的东西,这份话其实半真半假。
那份东西是指少女情怀和所谓的青梅竹马给的真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当然不会去求。
属于她的是名声权利和地位。
妃、贵妃、皇贵妃……越往上走,质疑她的人就会越来越少。
而且,永寿宫已经出过一位太后,下一任太后,她希望还是出在这里。
不过魏嬿婉还不至于去和进忠说这些,有些事情,她自己明白就已经足够。
她不需要知己,她只需要能够为她冲锋陷阵的刽子手,还有能助她肆意生长,直达青云的参天大树。
因此,魏嬿婉也只是用一句话回了进忠的疑惑。她现在有弘历的偏爱,有光明的前程,待来日生下皇子,更是前途无量,凌云彻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成大事者,有何不能舍?凌云彻,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而本宫,最不想回到的就是过去,更不喜沉迷过去。”
进忠目光灼灼地望着魏嬿婉:“令主儿如此耀眼的风姿,难怪能让这天下之主也为您心折。”
魏嬿婉并没有回应进忠这句话,只是懒懒地垂下眼眸:“对了,娴贵妃和愉妃那边记得再盯紧一些。”
“还有就是,本宫为了快些有孕之前一直喝着舒嫔用的坐胎药,却迟迟没有动静,本宫怀疑那个药有问题,已经让春婵去查了,你最近在御前当差也不要太得意忘形,以免招惹是非。”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表情似笑非笑:“进忠,你要明白,本宫不喜欢拖后腿的人,你要是能提供帮助,你想要的一样也不会少,但你要是有了别的心思……”
魏嬿婉的话点到为止,进忠却平白无故惊出了一身汗,心脏也加速了很多,不得不说,他现在很确信,自己押对了宝。
弘历平时总喜欢和魏嬿婉在一起看书写字作画,不知不觉竟然像教出了另一个自己似的。
进忠的眼神愈发笃定:“奴才必定为了令主儿效犬马之劳,至死不辜负令主儿。”
魏嬿婉这才满意,她手下的人必定不会出错,春婵澜翠王蟾都是机敏的人,且个个忠心,加上进忠更加是如虎添翼。
不过经过坐胎药的事情,魏嬿婉忽然意识到有个信任的太医也是很重要的,只是要如何收服一个能为自己所用的太医也是问题。
而且这个太医必须得会察言观色懂得审时度势,还得要医术高明才好。
思绪转了好几下,魏嬿婉忽然笑了起来:“对了,秦立现在还是内务府总管,翊坤宫现在失势,手下的宫人也不好过吧?”
“这是自然,听说现在翊坤宫上下都怨声载道呢。”
魏嬿婉的指尖沾了点茶水,轻轻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心”字,随后淡笑着看向进忠,话语里意有所指。
“本宫啊,最喜欢忠心的人,更可怜明明有情却不能相守的人。”
进忠立马明白了魏嬿婉是把目标放到了江与彬和惢心身上,他有些为难。
“令主儿,这忠心的人,就因为这一点,才难以收买啊。”
“但本宫偏偏想要,不过要多费点手段就是了。”
魏嬿婉转眸看向窗外如水夜色,平静如水的声音下暗潮汹涌。
“本宫人生中最美好的五年都在屈辱中度过,将痛苦加给本宫的始作俑者、煽风点火的旁观者、还有莫名其妙给本宫泼脏水的人……本宫一个也不会放过。”
她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叹息,似乎是在怜悯惋惜着什么,但眼里却未见一丝一毫的情绪,黑漆漆的眼底倒映出微冷的月光。
身边空无一人,无所依靠,也看不见希望。这样的滋味只有她一个人尝过未免太不公平。
如果不处理掉这些让她不合她心意的人,她又怎么能事事如意呢?
金玉妍、如懿、海兰……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
偌大的皇宫在夜色中显得庄严肃穆,一声惊叫却打破了这份宁静。
琅嬅自从痘疫爆发以来,便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着永琮,生怕永琮出问题,可是这份厄运还是降临在了这个体弱的幼子身上。
得知这个消息时,如懿也是吓了一跳,心脏都几乎乱了节拍,她在痘疫刚开始蔓延时曾经见过以前服侍高晞月的茉心,虽然她对琅嬅有恨,但最后还是没有听茉心的话去害永琮。
但永琮还是出事了,难道这世间还真的有因果报应?
如懿现在的心情万般复杂,她忽然觉得殿内有些透不过气,便径直走到了翊坤宫殿外,光秃秃的树枝在月光的照耀下,那落在地面上的影子好似张牙舞爪的鬼影。
风中忽然裹挟了几片白色的飞絮吹到了如懿面前,她定睛一看,竟然发现这是芦花的花絮。
现在是冬季,怎么会有芦花的花絮?
如懿心里悚然,不由得想到了琅嬅那个因为吸食了芦花飞絮而早夭的永琏。
她知道永琏的死是海兰的手笔,但是她并没有任何作为,因为海兰是为了她才会出手。
如懿标榜着自己是个好人,可是如今还是被吓到又匆忙回到殿内,惢心这时正在给佛台的供水换杯盏。
烛光摇曳,菩萨端坐莲台,垂眸慈爱众生。
如懿抓住了惢心的手腕,连忙道:“惢心,本宫刚刚看见外面有芦花的花絮。”
惢心微微一愣,并不像以前一样关心如懿,只是平静道:“主儿,您定是看错了,现在是冬天,哪来的芦花呢?”
“不……本宫真的看见了。”
如懿眼里险些要落出泪水,呼吸都急促了很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就是无端觉得心惊。
最近的变化实在太多了,她感觉自己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
“惢心,您说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一报还一报?”
惢心依旧是面无表情:“奴婢也不知道,但要是真的善待他人,想必因果报应也轮不到这个人身上。主儿,奴婢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君子论迹不论心,嘴上说的、心里想的、和自己做的不一样,又怎么能算得上好人呢。”
如懿喃喃重复了一遍惢心的话:“君子论迹不论心……”
她压下心底的恐惧,复又问道:“海兰,海兰她现在怎么样了?”
惢心笑了笑,只是这笑容的敷衍并没有被心慌意乱的如懿捕捉到。
“太医正救治着呢,愉妃娘娘对主儿真心,她平时就像主儿的影子似的,主儿如今这么挂念愉主儿,愉主儿她自然会转危为安的。”
惢心行了一礼,端起换过的杯盏走出了出去,如懿还愣在原地,永琮出事,宝华殿连夜祈福,她似乎都能听见阵阵梵音,窗外的风声夹杂着哭声一起卷进每个角落。
如懿想起自己和海兰见过茉心后,当时对海兰说的那句话。
[你做的事情,和本宫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她再也不敢去继续想这些让她心慌意乱的事情,如懿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映出漫天飞舞的芦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