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阴暗
夜幕降临，地上的雪发出了微弱的白光，几只乌鸦站在低矮的枝丫上嘶哑的鸣叫，叫声透过宫墙传来。
宴九珩扶着宫墙走着，他腿脚本来就不便，而此时身上更是受了严重的伤，故而走起来吃力的很。
他额头上还流着血，衣服上也都是鞭痕，隐约可以看到伤口。
这条路他以前也走过无数次，只不过……恍惚间，耳边又响起了顾明烨对他说的话：“你就是条低贱的狗，把你卖了都还没有那一两观墨值钱，狗奴才。”而他自己就像是一块烂泥一样趴在地上承受着那些人的毒打。
宴九珩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闭了闭眼睛，稳定着心神。
良久，他睁开眼眸，里面又是一片清明如许。
来到了杂役房，他伸手推开了一扇门，由于年久失修，门开的声音很刺耳。
房间里阴暗潮湿，他从柜子里面摸出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点上，这个黑暗的小房间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光亮。
里面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张桌子，床上只有一床很单薄的被子，在这冬天显得格外的寒碜。
寒风从破败的窗户里面吹进来，屋子里的寒气更重了一分。
宴九珩拖着瘸腿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床边，他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只见里面疤痕纵横交错，丑陋不堪。
他的皮肤很白，理肌分明，这些血红色的伤痕就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盘旋在他身上。
可他没有药，最后他和衣躺了上去。
刚躺上去的时候，由于背部的伤受到牵扯，他“嘶”了一声。
他还没有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屋顶，屋顶上结了蜘蛛网，数不清的虫子在房梁上爬来爬去。
这三年来，自己过的人不人鬼不鬼，从进宫当太监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一个最没有未来的太监，才最有可能接近皇上，甚至是成为皇上最信赖的人。
他眯了眯眼睛，里面尽是危险的神色。
这一夜，晚风吹了一整晚，有人锦被覆身暖睡意，有人蔽衣漏屋筋骨寒。
顾卿安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原来已经天亮了。
“来人。”声音里全是鼻音。
绿芽小跑进来：“公主，有何事？”
“现在是什么时辰？”顾卿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回公主，巳时。”
顾卿安“哦”了一声，她想着公主好像是不要去给皇后皇上请安的，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更衣。”
穿好衣服之后，下人们端上来的早膳，好家伙，这一桌的早餐竟然有十个菜，鲍鱼，燕窝，水晶糕，海鲜粥……绝了。
顾卿安咽了咽口水，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工资虽然也不低，但是也绝不敢这么吃啊，果然有一个有钱的爹就是好。
她咬了一口水晶糕，不错不错，甜而不腻，比五星大厨做的都好吃。
这一顿的早上吃的有点久，等到最后她实在吃不下了，才摸了摸肚子站起来。
“绿芽，我们出去一趟。”
“是，公主。”绿芽连忙去取了件披风。
顾卿安眼看还剩了几块水晶糕，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用手帕包了起来揣进了怀里，送温暖第一步，从几块水晶糕做起。
绿芽看着眼里也充满了疑惑，公主包两块水晶糕干嘛？
“绿芽，你知道太监们都住在哪里吗？”顾卿安吸了吸鼻子，今天貌似更冷了一些。
“回公主，都住在杂役房。”
“绿芽，你带一下路，我要去一趟杂役房。”
“公主，那里都是阉人们住的地方，公主去怕是不好。”绿芽连忙阻止。
“没事，我就是去见个人，走吧。”
那杂役房还真是够远的，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
绿芽敲了敲门，一个身材瘦小的太监过来开了门，看到是卿安公主之后，连忙打开了门，随后跪在地上：“参见公主。”
顾卿安道：“起来吧。”
“谢公主。”
“不知公主前来所谓何事？”那个干瘦的小太监疑惑的问道。
“宴九珩呢，我……本公主来找他。”
“九珩去了掖庭扫雪，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谢谢，绿芽我们去掖庭。”顾卿安说完就朝着外面走去。
谢谢？那个小太监一脸懵，刚刚公主竟然对他说了谢谢？直到顾卿安走远了，那个小太监才回过神来，把杂役房的门关了起来。
掖庭是一座大庭院，这里面住了许多的宫妃，万一自己碰到了不认识，那岂不是很尴尬？
“咳咳，绿芽我记性不好，到时候如果遇到了什么妃子，你就在我耳边提醒一下。”
“是，公主。”
好巧不巧，刚一说完就迎面走过来了一个打扮玲珑富贵的女人，她穿了一袭大红色的衣裳，腰间别着一块儿水晶玉，头上的头饰琳琅满目。
顾卿安微微侧了一下头，绿芽懂了她的意思，赶紧在她耳边说道：“这是荣贵人。”
贵人？一个贵人竟然打扮的这么富丽堂皇，只怕野心不小。
“呦，这不是卿安公主吗？怎么有空到掖庭来了，妾身参见公主。”荣贵妃一开口便是娇媚之声。
顾卿安觉得这个声音有些作，她笑了一下：“最近闲来无事，就到处走走。”
荣贵人突然掩面一笑：“是该散散心，那闻世子惹了公主不开心，妾身昨晚听皇上说呀，那闻侯爷还罚他跪祠堂了呢？”说完又掩嘴一笑。
这个荣贵人明里暗里说皇上宠幸于她。
但，闻世子？她皱了皱眉头，她怎么忘记了这个混世魔王呢？书中的卿安公主喜欢这个世子，有一天她和这个世子敞开天窗说了明白，但那自诩风流无双的世子爷对她并不感冒，所以那一天公主心情不佳，就在后花园羞辱了宴九珩一顿。
“闻世子是我宫学时的好友，荣贵人莫要瞎说，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说完之后顾卿安学着她的动作，也用帕子掩嘴一笑。
荣贵人看着她，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牙尖嘴利了，竟然一句话就把她推到了破坏公主名节的罪名上去了，不过她在宫里面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
“公主说的是，这件事情是我唐突了。”
“本公主理解，毕竟贵人这么多年在深宫确实有些消息不灵通。”她咬紧了“贵人”这两个字。
荣贵人拽紧了手里的帕子，皇上虽然宠幸了她这么多年，可她到现在为止还是一个贵人。
“绿芽，我们走吧。”顾卿安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进入到了掖庭的后院，里面有好几个小雪的小太监，顾卿安也不知怎么的一眼就看见了半弯着腰扫雪的宴九珩。
这些小太监显然是看见了公主，一个个连忙跪在了地上请安。
旁边的小太监拉了一下宴九珩的衣角，宴九珩才转过身来，看到了那个站在雪中的公主，他顿了顿，也跪了下去。
“都起来吧。”
那些人又陆陆续续的站了起来，随后又各自拿着扫把开始打扫了。
顾卿安朝着宴九珩招了一下手。
宴九珩抿了抿唇，把手中的扫把靠在一棵槐树下面就朝着顾卿安走去。
“公主，可有何事？”这公主怕不是又来羞辱他的，他的声音里面甚至还有一丝讽刺的意味，只不过很淡。
“没事儿，就是来看看你，昨天五哥哥没有打你吧？”
看着少女明亮的眼眸，宴九珩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没有。”
“那就好。”说完顾卿安就像做贼一样看了一下四周，然后从怀里快速的掏出了一个包裹，她递到了宴九珩的手中。
“这是……”宴九珩看着怀里用手绢包起来的东西，不禁疑惑的开口问道。
“这是水晶糕，我看你太瘦了，就给你带了几块。”
宴九珩拿着水晶糕，他感觉到其中有一块已经被他捏碎了。
“谢公主。”
“不谢，你现在是哪个宫里的当班太监？”顾卿安开口问道。
“奴才在辛者库。”
顾卿安当然知道他现在在辛者库，只不过她还是要问一问的，不然显得多突兀。
“那明天你到我宫里来当班，刚好我宫里人手不够，你放心，我会让人去请示东厂总管。”顾卿安好像还略一思考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去公主身边，那是不是离皇上又近了一步？宴九珩的心情有些激动：“奴才遵命。”
顾卿安想着，不是要攒甜蜜值吗？当然得把人放到身边，这样才方便行事。
两个人各有心思。
……
待卿安公主走后，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太监蹿到了宴九珩的身边，醋溜溜的说了一声：“看不出来啊，公主对你还挺好的。”说完眼睛还一直瞄向宴九珩怀里的那包水晶糕。
宴九珩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把那块水晶糕往怀里一揣，又开始去扫雪了。
“切。”那个贼眉鼠眼的小太监不屑的哼了一声，不就是长了一张俊美的脸蛋吗？要是我有那么一张脸蛋的话，我早就去了宠妃的宫中当差了，嘿嘿……
……
晚上回到住处，东厂总管李公公走了进来：“九珩啊，听说今日公主去找你了？”
“嗯。”宴九珩点了点头。
“公主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之后你去了公主的宫中做事切不可怠慢。”
“干爹，我晓得。”
李公公点点头：“今日早些休息吧，明天早点去。”
待李公公走后，宴九珩拿出了怀里已经被挤碎了的糕点，明明是一块块好看的水晶糕，到此时却都烂成了一片。
他随手放在了桌上。
然而此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只小猫，它好像是闻到了水晶糕的香味，它跳上桌子舔了两口。
可宴九珩的夜神却逐渐暗了起来，我不要的东西，别人也不能碰。
正在享用美食的猫并不知道危险已经靠近，宴九珩慢慢的掐住了它的脖子，小猫呜咽着，四肢奋力的瞪着，宴九珩的手越收越紧，那只可怜的小猫，没一会儿就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