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胎死腹中
由于此时乃是大白天，澡堂子里空无一人，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汉正用手撑着脑袋酣然入睡。
黎希把车停在路边，远远地便看到澡堂门口插着一面日本国旗。
黎希嫌弃了暼了一眼，走进店里，轻叩桌面。
“嘿嘿，客官要洗澡吗？”老汉睁开迷蒙的眼睛，条件反射般地招呼道。
黎希点头：“两位多少钱？”
老汉抬头看了黎希身后的丁文夫妇一眼，立即收起笑容，改口：“对不起客官，你们去别家吧，我们现在没热水。”
黎希看到老汉眼中那嫌弃的眼神，顿觉一阵恶心，心中暗骂，又是一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呕…什么味？”
店老板突然干呕一声，吸吸鼻子，这才发现臭味的来源。
他瞪着丁文，猛拍桌子，呵斥：“你们是哪个粪坑里面爬出来的东西！都给我滚出去！”
丁文被吓得就要转身出门，黎希伸手拦住他，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老汉！
黎希那深邃的目光犹如一头将要发起进攻的饿狼！
老汉对上黎希的目光，后背如触电般发凉，不自觉地后退几步。
老汉回过神来，擦擦额头被吓出的冷汗，躬着身，摆出请的姿势，结结巴巴地说道：“对…对不住…三位客官，本店目前没有热水，请…请出去……”
黎希恼火地掏出一百元拍在老板的柜台上：“现在有热水了吗？”
老汉眼睛圆鼓鼓的盯着那一百元：“有有！我这就叫人去烧水！”
说完，老汉快步跑到旁边的锅炉房内。
黎希看着丁文，说：“你们先进去洗，我到外面等你们。”
丁文夫妇赶紧点头，黎希直接来到车上。
如今的车内都充满了难闻的异味，那味道比臭袜子还难闻，久久不散，简直能把人熏晕过去。
黎希趁着丁文夫妇在洗漱期间，去清洗了一遍车内，还抽空在附近买了两身干净的衣物。
衣物都是黎希目测尺寸买的，至于合不合身都将就穿着吧，要是开口询问，估计丁文又要磨蹭半天。
等黎希回到洗澡堂，让女老板把新衣物送进去。
大约坐了五分钟，丁文终于搀扶着他那仿佛风中残烛般的老婆走了出来。
经过热水的洗漱，穿上新衣裳，他老婆那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红润，状态似乎好了许多。
“几个月了？”黎希看着丁文，抬头示意是问他老婆。
“八个月！”丁文回答。
“走吧，去医院。”黎希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完，便掉头就走。
他不想再对丁文用商量的语气，那样实在是太麻烦。
等丁文扶着他老婆上车，黎希拿出车内的枪，别在腰间，再次回到洗澡堂盯着老汉：“找钱！”
“找…找什么钱？”老汉害怕的看着黎希。
黎希目光如炬：“两个人洗澡你敢收我一百元？找死吗？”
“可是，可是他们两人起码用了二十桶热水！”进了口袋的钱，老汉自然不甘心再吐出去。
黎希想了想，二十桶热水给他十元钱绰绰有余！便开口说道：“找我九十！”
老汉还想辩解，老婆子推了推老汉的后背，用眼神示意黎希的腰间。
“什么人也敢在老子这里闹事？”这时，锅炉房走出一位精壮的小伙。
老婆子重重踢了老汉一脚，连忙转身拉着小伙往锅炉房走去，嘴里还在嘀咕着什么。
老汉艰难的咽下想说的话，点头哈腰：“好好！找钱，马上找钱。”
黎希接过老汉递来的散钱，塞入口袋，指着那面日本旗：“把那块破布给我！”
老汉并没有去取下来，而是还想解释：“那是……”
“给我！”黎希加重语气。
老汉不敢再说话，踩在凳子上取下旗子递给黎希。
黎希接过后，头也不回的离去，出门后把旗子顺手丢入旁边的臭水沟内。
为了丁文老婆的安全，他缓慢地把车开到一家诊所门口停下。
门口的护士热情地过来迎接，并为丁文的老婆喊医生过来检查。
医生是位老中医，他检查完毕后摇摇头，看向黎希和丁文，眼神中充满了惋惜：“谁是她亲人？”
“我是！”丁文看到老中医的神情，紧张地向前迈出一步，仿佛脚下踩着的是棉花，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唉！”老中医叹息一声，伸手示意到一旁说话。
“准备后事吧！”
黎希和丁文跟着老中医来到病房外，老中医遗憾地说道。
“是个死胎，我没猜错的话三个月前你夫人应该发生了什么意外吧？孩子在三个月前就没了！”
“孩子没有及时取出，这导致你夫人也性命难保！”
丁文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呆立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根木头。
黎希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他拿出一叠钱递给老中医：“还能救吗？”
老中医并没有去接那叠钱，而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就算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能起死回生啊！应该活不过三天了，回去准备后事吧！”
老中医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去。
黎希收起钱，看着呆若木鸡的丁文，扶着他来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丁文全程都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完全没有表情和动作。“
啊…呜呜……”
沉默了十分钟，丁文突然大喊一声，然后开始痛哭起来。
黎希拍了拍丁文的后背，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劝慰准备当父亲却突然听到要失去孩子和老婆的他。
丁文捂着脸痛哭了许久，突然跪在黎希面前：“请黎先生借我 200 元钱，今后我的命就是黎先生的！”
“我老婆本是富家人的闺女，为了跟我，不惜与她父母闹翻，甚至离家出走随我来到上海打拼。”
“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别人干五个小时，我就干十个小时！”
“可是我拼了命的干活，还是没能存下钱……”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力，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我想给她举办一场风光大葬，请黎先生成全……”
丁文抱着黎希的脚，声泪俱下地说道。
“处理完了来霞飞巡捕房找我！”黎希掏出五百元放在丁文身前，起身离开。
他之所以帮助丁文，本是想了解一下黄包车夫的情况，可丁文碰上这么一摊子事，他也是问不出口。
黎希走出医院，心中感慨万千。
丁文的遭遇让他意识到，这个时代充满了苦难和不公，同时也更坚定了他心中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