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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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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深夜尽,蝉鸣匿迹。

    安乐殿昨日夜里不时传来扑簌簌的声音,待晨起时,一切又恢复如常。

    已是八月秋社日,宫中也逐渐热闹起来。汴京街头更是家家户户都互送社糕和社酒,皇亲国戚、富贵人家会把猪羊肉、腰子、奶房、肚肺等切成棋子大小的片,调味之后摆在饭上,这就叫社饭。

    庭芜叫上了薛是非和孔青在猫儿巷的补鞋店请客热闹热闹。

    用过饭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回了安乐殿。

    今日还是有要事的。

    他昨夜打了一晚上的蝉,得主子的令顶着俩黑眼圈儿又盯着暗刑司的动静,今日总算有了不同。

    因为是秋社日,暗刑司总也会放松几分,这个时候听人说递些银子有点儿关系就能进去探望罪犯。

    殿下说了姜姑娘对纪烨晁自有打算,那一看就不会放过他了,可见是要寻机会进暗刑司的。

    于是,他就提前摸去暗刑司,准备给人使银子。

    结果出师不利身先死——

    轮守暗刑司的不是顾崇之的人,而是副指挥使路安和手下一个不知变通只知听令的傻大个。

    庭芜是费尽心思都没能从这傻大个嘴里打开一个口。

    傻大个有言在先,想要进暗刑司有本事去找路安和或者指挥使。

    庭芜越想越来气。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顾崇之这会儿又不在汴京。

    他转身回去就告诉自己主子。

    纪晏霄让他去一封书信给顾崇之的人,他的亲信会明白的。

    庭芜还是腹诽,姜姑娘和顾崇之有交情,又不是和主子有交情,再说了人家有交情,主子不应该担心佳人有约才是,为何还要往上凑?毕竟好女怕缠郎,这也保不准呢!

    “去办事。”青年只轻笑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只专心在手中叶片上雕刻着。

    庭芜挣扎半晌还是屈服了。

    他带着信,穿得板板正正,通过正规渠道将信递给了顾崇之的人,这一次门口的傻大个儿没有拦住他。

    暗刑司内不同于其他地方,目之所及全是刀枪棍戳,更多的是各种各样的刑具,以及一眼看不到头的牢狱。个个锦衣卫配着绣春刀,目光森冷,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用他的话来说比之安乐殿里养花种菜的气氛可差远了。

    那来都来了,还是尽量打听一些消息,比如被关进来的太子殿下怎么样了,可有人来瞧过之类的。

    太子是重犯,锦衣卫没人与他闲扯。倒是有犯人随手指了指,阴森的牢狱内,最里间拐角处有一蓬头垢面之人,庭芜眯了眯眼,又落在他胸前道道血痕之上。

    从前他见着纪晏霄的时候,这人眼睛可是长在头顶上,所谓贤名远扬不过是沈文瑶让人传出来的。此刻见着这狼狈之人,又觉得好像本该就如此

    因果报应,理当偿还!

    庭芜嗤笑一声,去找锦衣卫了。

    锦衣卫一开始听见他自己进来就算了,还要带人进来,自然一口回绝,说什么暗刑司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怎么可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后来庭芜报出了姜月的名字。

    锦衣卫:“”

    指挥使的确对那位姜姑娘有所不同,可事关太子,若出了事,只怕要给指挥使惹麻烦又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锦衣卫犹豫了一下,提出姜姑娘可以来看,但他们的人要旁观。

    庭芜拧眉反对:“难不成一个姑娘家还能把太子吃了不成?”

    最后,锦衣卫鸡贼的表示,顾指挥使夜半回京,待姜姑娘与太子相谈之后要与指挥使打个招呼才行。

    庭芜矜持点点头答应了,又马不停蹄联系了姜藏月,大方表示来吧,暗刑司能进了!

    姜藏月夜半来的时候,庭芜刚准备说点什么,一扭头就看见一旁并肩而行的顾崇之,他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顾指挥使?”

    不是说顾指挥使暂时不在汴京,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想起这人折磨人的手段他下意识起了鸡皮疙瘩。

    顾崇之睨了他一眼。

    他随性笑了一声:“安乐殿的人倒是清闲,跑到暗刑司来了?”

    庭芜保持着不能给自家主子输人输阵,仰着头不甘示弱:“暗刑司这样的地方,我家主子自然是怕姜姑娘有危险,当然要随行保护。”他又道:“顾指挥使不介意我与姜姑娘说几句话?”

    顾崇之嗤笑一声,让出位置往最里间牢狱走去。

    庭芜瞧见人走远了,这才在心里骂骂咧咧几句,指挥使了不起啊,他主子身份也不差啊?

    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

    待人彻底没了影,庭芜这才朝姜藏月走过去,后者手上捧着一个陶罐,像是什么重要之物,随后递给了他。

    庭芜伸过脑袋揭开盖子看了看,头皮都跟着麻了,这他娘一罐子的毒虫,这不得毒死人?

    再仔细看了看,心里又砰砰直跳。

    这罐子里小到獠牙,多到千足,简直千奇百怪。

    他忍不住问:“姜姑娘,这个给我做什么?”

    姜藏月看了一眼罐子。

    这罐中之物收集来也有好几日了,来之不易。

    还差一味毒物便可齐全暂缓铃蛊发作。

    她道:“带回安乐殿,我自有用处。”

    “成,姜姑娘,不过你一个人在暗刑司也要小心,谁知道顾崇之这人好不好说话。”

    姜藏月颔首:“嗯。”

    “好嘞!”庭芜挠挠头:“那我先回去了。”

    暗刑司里再次恢复安静,也不见锦衣卫走动,她知道顾崇之将人都调开了。

    她眸光静静,迈步往最里间牢狱而去。

    牢狱内,纪烨晁满身血迹,垂着头无意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片刻间,顾崇之站在她身旁。

    这人原本就长得高,寻常人甚至还要仰头看他。

    “顾门主。”

    姜藏月打了个招呼。

    虽同在汴京,但聚在一起的时日并不多。

    顾崇之视线落在她身上:“浮云山的铁矿近日有人开采,除了你的人,多的人是纪晏霄的人?”

    姜藏月知道四门的消息情报,点了点头,也没多说。

    顾崇之难得遇上姜藏月,便又开口:“你给他下了铃蛊,如今为何又想着解开?你可知解开铃蛊同样需要付出代价。”

    姜藏月顿了顿。

    顾崇之眸子犀利。

    牢狱里的血腥气拂动在二人之间,时不时有罪犯的呻吟夹杂其中,铁锈腥味愈发明显。

    头顶上窄窄方方的小窗唯余一束浅淡光晕落在一旁桌案上,像是绝处里让人尽力想要抓住的一根稻草,重见日光。

    顾崇之最后看向青衣少女手腕处的伤痕,半尺长的伤口,当年林中奔逃刺杀,血肉外翻让她遭了不少罪。

    曾经她也尽全力与他守望相助。

    四门的训练有多严苛,他是制定的人如何不知,将她从长安候府尸体堆里拉出来时身子本就弱,不过是凭着一口死也不松的气才坚持下来。

    那些年他虽然训练她,却也寻了不少珍贵药材给她服下,但依旧比不得别人。

    女子体寒,受过水刑,又经历过生死一线,若非为了复仇,只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而铃蛊解蛊需要以血日日养护。

    于她来说亏损极其厉害。

    顾崇之沉默片刻。

    多年前他救下的人,终究渐行渐远,而今她拼着亏损却要为另外一个人解毒。

    他曾与青衣形影不离,曾亲手教导她琴棋书画,更甚那把幽影弯刀是他亲手打造送给她的生辰贺礼。

    再后来她说要去汴京,她说要去复仇,他以为如她这般冷心冷情的人不会出什么岔子,便就此放了手。

    临走那一日她只说多谢顾门主。

    他觉得她总会回到四门。

    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她复仇之后还留在汴京。

    可如今她进了安乐殿,为了另一个人。

    顾崇之只觉得喉咙干涩。

    青衣少女早就今时不同往日。

    半尺长的伤口痕迹依旧还在,不过这双眸子不见任何波动,比从四门刚离开时更为沉寂,看向他时也更加疏远淡然。

    牢狱长长的巷子里吹来一缕轻柔的风,风拂起少女耳侧碎发,柔软动人。

    顾崇之定了少顷,道。

    “当年放你下山,便知你最恨汴京的人,想要扳倒纪氏为长安候府复仇。”

    “因而我提前也入了暗刑司,就是想来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他靠在柱子旁,一腿屈起,放荡不羁。

    “如今纪氏的确摇摇欲坠,可你却与纪晏霄合作。”

    “姜藏月。”

    他只道:“你少时骤逢劫难,如今怕不怕被人背叛?”

    姜藏月垂眸。

    牢狱里有茶盏轻磕的声音,极静。

    顾崇之在等她的回答。

    许是过了太久,小窗光晕西斜,姜藏月淡淡出声:“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只是看着他。

    “顾门主,多谢这么多年的照顾。”

    安乐殿中。

    庭芜从暗刑司回来就在拨自己的算盘,今年铺子收成不错啊,赚了好多银两。

    算完账,他又开始捣鼓那一堆铜铁,好好一把长剑被锤得七歪八扭,就连剑柄都没放过,铜铁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薛是非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

    “看什么看?粮草不要银子买?武器不要银子打造?衣食住行哪一项离得开银子?”庭芜还指了指这一堆东西:“这可都是我的宝贝。”

    “行。”薛是非上下打量他一眼,又嫌弃收回眼神。

    庭芜忙碌了半天,又喝了一大碗茶纳闷儿:“你说姜姑娘和顾崇之能聊些什么?我怎么瞧着殿下一点儿都不着急?”

    薛是非:“你知道什么。”

    “感觉”

    “所以?”

    庭芜再次恍然大悟开口:“一山不容二虎。”

    薛是非:“???”

    “除非一公一母,你看顾崇之和主子那只能是二龙抢宝珠啊!”他猛然兴奋一拍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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