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杀人者,林冲!
恍惚之间,我突然有一点凉意——阳谷县距离开封城数千里路,两地之间还有天山险阻,两地民间也并无太多交流,潘金莲竟然知道半年前发生在千里之外的事情,而且知道是高俅的陷害计策,这种视野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情报人员,所具备的高度。
一定还有更高级别的组织和眼线,在定期给潘金莲和耶律宗云,这一层级的人传递最新消息。
潘金莲和耶律宗云,他们上面还有人。
而且核心组织就在东京开封城内。
所有的线索,都聚集在高俅的身上。
“林教头,实不相瞒,自从你东京出逃后,我家主人一直在积极寻你。像你这样的盖世豪杰,既然不能被大宋赏识,何不与我们一起平定天下呢?”潘金莲又是笑着给我倒酒,一边说道。
我略有惊奇,问道“敢问,潘小姐主人是哪位郡王?”
“我家主人,是东京李师师。”
啊,李师师。
看我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潘金莲接着说道“世人只知,我家主人是宋徽宗的娇宠,一夜歌舞声,后宫皆失色。却不知道,能俘获君王心的,又岂是普通女子?”
“原来你们是李师师的人。想不到一个歌妓,不但相貌倾城,还是心怀大志啊。”
“心怀大志不敢说,只是看透了这乱世。想必你林冲,又何尝不是同道中人呢?昔日高俅高太尉有心拉拢你,你错失一次飞黄腾达的机会。今日我家主人有密令,如果你肯加入我们,并可留你生路。”
“你家主人见过我?”
“当初你在开封府衙内,我家主人就在堂上。”
“原来和王伦一唱一和要斩杀我的女子,就是李师师。”我脑海中又闪过半年前的画面,高俅审讯,一个妖娆女子不停的在耳边献计。
原来她就是李师师。
我看着眼前娇弱的潘金莲,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李师师只是一个烟花柳巷的女子,为何要勾结大辽,觊觎大宋江山?”
“哪个女人天生愿意做娼妓?还不是你们大宋的狗官所害!”潘金莲坐在一边,轻抚着耳边的头发,整理胸口的衣裳,接着说道“如今我家主人,其实已经掌握了北宋的内幕。当今朝廷,有高太尉这样的人把持朝政,国库早就亏空;军队被克扣军饷,根本无心练兵,皇帝只知道饮酒作乐,北方铁骑虎视眈眈,南方叛军起义此起彼伏;这种荒唐的君主,林教头还保他作甚?”
“听潘小姐这话音,难道你们已经有了一统天下的大计?”我好奇的问道。
“哈哈哈,林教头,实话告诉你,如今的辽国郎主早已和我家主人谋划,金秋时节就要发兵南下,当今的朝廷,我家主人已经在皇帝的身边,豢养了一大批的投降派。只要辽军发兵,先攻河间府、再打大名府,沿途的相州、聊城,哪支兵马敢出兵阻挡?不用数月,一路南下兵临开封府,就是你我建功立业之时啊。”
董平在一旁若有所思,恍然大悟的说道,“林大哥,早前李师师是大名府府尹的女儿;后来与大将军呼延灼相识,被她父亲棒打鸳鸯,送给当朝太尉高俅;没过多久,又被高俅的正妻卖到烟花之地,只是后面何时与皇帝和大辽郎主勾搭,也是传奇。”
被董平提醒,我想起来,今天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想不到她已经是辽军的卧底,真是令人唏嘘。
我还在感叹的时候,耶律宗云问道“林教头,事已至此,想必你也清楚如今局面,可愿加入我们?待到辽军铁骑南下之日,你我并肩作战,斩杀你最恨的高俅、蔡京之辈,岂不痛快?”
“素闻辽军有百万铁骑,又何须我一个小小的通缉罪犯呢?”
“那林教头是不想做我们的朋友了?”耶律宗云收起笑容,嘴角有一丝杀气。
“不知道你们辽国的武士,是否听过一句老话,忠臣不侍二主。我纵使不再是宋朝将士,也没必要做你们辽军的马前卒吧。”
我冷冷的回答道。
“如今宋朝上下昏庸,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林教头难道没听过一句老话,弃暗投明,方显英雄本色?”
“耶律将军不必多言。如果是天下昏暗,我也要做星星之火,点亮这昏暗人世,才是英雄本色。至于你们大辽的兵马,只要踏入我大宋的国土,那就是敌军。如今你是皇帝认可的安抚使,我不会杀你。真有一天,两军阵前交锋,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说罢,我冷冷的看着潘金莲和耶律宗云,推开酒杯,要起身离开。
潘金莲笑着说:“林教头,今日我们诚心相邀,让你知道这惊天秘密。既然不能成为朋友,你觉得,我家主人还会让你苟活于世吗?”
说完,她轻轻拍响双手,门窗后面冲出四个大汉,都是汉人打扮,一身素衣,每人手拿一把银龙枪,脸上都蒙着黑布,至露出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盯着我和董平。
四个大汉的身前,潘金莲和耶律宗云缓缓站起身来。
“只凭你们几人,也想拦住我林冲的去路?”前几天刚刚和耶律宗云打过一场,他自己都不是我的对手,今天只带着四个类似贴身护卫的汉子,又哪里来胆子呢?我也很费解。
“林教头武艺天下无双,自然是留不住。但是主人交代,如果不能为我们所用,那也不能为大宋所用。”潘金莲面无表情的说道。
“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林教头告辞。”
说完,潘金莲一副送客的样子,耶律宗云帮我和董平推开房门,我们就一头雾水的下楼了。
走出潘金莲的青红楼,外面已经是黄昏,残阳像染了血一样铺满阳谷县的街道。
我和董平还在刚刚的惊天秘密中,没有抽出思绪。这时身边有几个收摊闲聊的路人。
“听说了吗?西门庆一家,都被人杀了。”
“是啊,刚刚听说,这西门庆作恶多端,活该惨死,只是可怜了那些妻妾。”
“杀人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山贼,真是狠辣。”
“听说是济州水泊梁山来的。”
“不是,是东京来的一个林教头。”
“是吗?”
“是啊,不信,你自己去看。”几个人还在窃窃私语,喋喋不休的谈论。
我和董平此时站在残阳下,一头雾水。
两人相对看了看,也不多言,就赶忙往西门府的方向催马行去。
此时大门敞开,门外有几十个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还有两个穿着官服的衙役,在搬运尸体。
里面有一丝丝的血腥气味,我和董平挤着人群,往院子里看去,只见满院的鲜血和尸体。
西门庆一家十几个妇孺,都已经没有了呼吸。
看伤口,是枪刺,直击要害,都是奔着杀人灭口来的。还有几个没来的逃跑的家仆,也是惨死在血泊之中。
眼睛直直的看着大门,有的是背后被刺,有的是脖颈被刺,全部是一招致命,凶手出枪狠辣,杀人如麻。
看到最东侧的院墙上,还有一排血色大字“杀人者,林冲!”
十几个尸体已经被衙役搬到院子里摆放整齐,此时的阳谷县没有县令,还需要上报州府里,派人下来处理。
但是扫视一眼,尸体里面没有西门庆和西门弘。
“林教头,是潘金莲干的。”董平压低着声音,对我说。
“是她,刚刚最后出来的那四个杀手,就是假扮我的样子,出来行凶的。”
我看四下,还没有发现我们,拉着董平先离开人群。一路又是催马扬鞭,赶出城外。此时已经夜黑风高,我和董平满脸疲倦,“潘金莲只是提线木偶,背后出计谋的,是李师师。想不到此女心狠手辣,借我的枪,杀了西门庆这个隐患,又能断我的后路。”
“此话怎讲?”
“李师师做的局,早前潘金莲听说我在阳谷县,一定是禀告李师师了。李师师看到我从开封府一路杀出来,自然知道我的本事。她让潘金莲想办法收服我,如果不行,就要毁灭我。现在是我刺杀了官员一家,就是罪上加罪,也自然不会让我领兵上阵。好狠的计谋,如今北宋战力羸弱,士气低迷,根本不是辽军铁骑的对手。大宋这天下危险了。”我给董平解释道。
董平一听,也是大为震撼。“今日我们拒绝潘金莲,明日李师师就会把我们行踪,告诉高俅那厮。阳谷县是不能待了。”我叹息一声。
本想借着西门庆这个藤,再摸出更大的瓜,然后搜集证据,一起给岳父张叔夜,去朝廷告发的。
但是现在高俅一手遮天,只怕皇帝也是高俅的提线木偶,那才是最绝望的事情。
“林教头,既然此处不能待,我们离开就是。”董平提议道。
“对,董平兄弟,我们即刻收拾,上梁山。”我和董平去谢家庄,找到谢老爷子留了口信,等谢珍谢宝探听到消息,可去梁山找我。
然后骑着辽军的两匹战马,一路东行,奔着水泊梁山的方向赶去。另一边,聊城军营内。
谢珍谢宝见到孙新和孙立,两位虎将身高八丈,威风凛凛。
几人在孙立的营帐内,把在西门庆府中的事情,如实说了一遍。
只是西门府被人冒充林冲,惨遭血洗的事情,还没有传到。
“这个狗贼西门庆,枉费州府闻大人对他器重有加,还想让他掌管阳谷县,竟然私通辽军,我们这就去禀告了府尹,一定派兵前去捉拿。”孙立握着拳头说道。
“哥哥不可冲动,林教头说,西门庆只是众多探子里的一个,辽军肯定在北方几个城池,都有部署探子,让二位哥哥,一定要秘密告知闻大人,一切谨慎行事。”谢珍说道。
“只听说这个林教头,枪棍功夫天下无双,有万夫不当之勇,他日一定带我们兄弟几人拜见。”孙立跟谢家两兄弟说道。
“林教头为人仗义,智勇双全。一个人打死两只猛虎,五十回合挑落耶律宗云;现在他被高俅视为反贼,才从东京流落到阳谷县。”谢宝说道。
“这样的好汉,却被奸臣陷害,真是老天不公啊”孙新感叹。
谢珍谢宝连连点头。当晚,几个兄弟久别重逢,孙立又喊上家眷,母大虫顾大嫂;还有两个战前先锋官,出林龙邹渊,独角龙邹润,几人在营寨外的一个酒馆,相聚一夜。
又过一日,是州府开堂办公的时间,只见知府大人闻焕章,正坐高堂。
孙新、孙立和几个武将,站在府衙左侧;右侧是一排文官,分别上报了今日管辖县郡的情况,前面都是例行公事,轮到一个县令汇报时,说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大案。“启禀闻大人,阳谷县的职代县令,西门庆一家上下十几口人,于前日被一群山贼所杀,为首的叫林冲。目前林冲已经逃离阳谷县,去向不明。”
“林冲?可是那个东京禁军教头,林冲?”闻焕章问。
“这个还不清楚,有人看到,杀人者一身素装,手持银枪,且还在院墙上留下血书,杀人者,林冲。”
一时间几个官员纷纷议论。孙新孙立也是听得一头雾水,按谢家兄弟的说法,林冲只是抢了金银,分给乡邻,然后都给西门庆一家主仆解绑,才自行离去的。
怎么会还折返去杀人灭口呢?即使真杀了西门庆,也没必要在墙上留下血书,昭告天下。正在此时,闻焕章发话说“孙新孙立二位将军,我们军中,可有人与林冲相识?”
“回禀闻大人,我们与林冲素未谋面。原先有两位军中好友,杨雄和戴宗,目前在东京开封府任职,我今日就派人送往书信,打探下林冲的情况。”孙新回复道。
只见闻焕章稍有沉思,开口道“孙立孙新二位虎将,派你们领带一队人马,前去阳谷县督办此案。”孙立孙新听到,眉头一惊,不敢吱声。
“怎么,二位将军,有何担忧?”孙新听到,上前一步,“禀告闻大人,据我们军中先锋兵打听,最近北方大辽贼心不死,已经率兵驻军在边境。边境河间府守城空虚,恐不能抵挡;如果辽军突破河间府,后面就是直面大名府和我们聊城。”孙新看了下闻焕章,接着说“如果现在我和孙立离开军中,恐怕正是中了小人奸计,军心不稳,请闻大人三思。”正因为前几日,谢珍谢宝把阳谷县有辽军和密探的事情告知孙新孙立,几人寻思,辽军的线人密探,已经分头驻扎在几个州府内。
结合西门庆一家突然暴毙,搞不好就是辽军施展的一个连环计。
府衙之上,一片寂静。